作者:饭团桃子控
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即便颜玦面色平静,但没有人觉得,他在说笑。
那柄剑,只要轻轻的一划拉,陈长歌便能立即人头落地。
陈清谏神色一凛,长剑已经出鞘,他总算是明白,为何陈望书一直不停地说话,句句扎在陈长歌的心窝子上,上蹿下跳的吸引人注意。
就是为了现在。
“阿爹,现在已经结束了。别说开山军不是我们的对手,就算你们个个都是天神下凡,只要陈长歌死了,先帝就绝后了。你们便是把天打了个窟窿,那也没有用了。”
陈望书说着,看向了陈清谏身后的开山军,“你们投身军营,为了就是掘人祖坟吗?为的就是从不见天日,只能窝在大墓里,希翼着有人让你们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么?”
“之前咱们并肩作战,你们也都瞧见了。颜玦领着开山军冲在最前头,身先士卒,这一战的结果,你们也看见了,只有两个字,胜利!”
“而你们的主君,在做什么?他在哪里?”
陈长歌在哪里?
跟她一样,站在宫门口,等着里头尘埃落定了,方才慢慢的走进去。
“现在!”陈望书气势如虹,她举起手来,对着开山军指了一圈儿。
“现在,愿意站到我们这一边的,投降不杀。”
有一部分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走了出来。
陈望书看了看剩下的人,“剩下的人,都念着旧主,很好!你们的主君,现在我们手中,投降不杀。”
“你们投降罢。我本来也没有想过要当皇帝,我只想让世人知晓真相。只想给我阿爹讨个公道。颜玦文武双全,为人正直,我不如他,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陈长歌低下头去,看了看颜玦的剑锋。
开山军面面相觑,缓缓地蹲了下去。
黄瑞一瞧,又啪啪啪的拍起了掌,对面的黄家军,齐刷刷的跪了下去,山呼海啸的“万岁”响彻天际。
陈望书看向了颜玦。
颜玦看着她,头一歪,轻笑了起来。
一阵风吹来,他的发带飞舞起来,伴随着本来已经落地,又被吹了起来得黑色羽毛!
那画面,美得惊心动魄。
他们赢了,颜玦要做皇帝了,气运之子姜邺辰,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出现过,现在还被八皇子关在地牢里。
除了天降陨石正好砸在了颜玦的脑壳上,陈望书实在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最后姜邺辰当了皇帝。
她想着,仰起了头,看向了天空。
今天的日头特别大,照得她有些头晕眼花。
天空有不少鸟飞过,可能瞧见了羽毛,以为这里有同类。
陈望书低下了头,她有些担心,过路的飞鸟会憋不住想要出恭。
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有些抓狂起来。
为何她在夫君即将当上皇帝的时候,想的却是飞鸟与便便。
简直就是大煞风景!
……
陈望书回到陈府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陈老夫人的屋子里坐满了人,却是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说话。
麻将桌上的麻将,散乱的摆在那里,陈望书眼尖,一下子就瞧出来了,这又是一吃三的局。
“阿娘,我在襄阳城的时候,同扈国公,还有皮军师,可是夸下了海口,说阿娘你炖的汤,是天底下最好喝的汤。他们可馋得不行了。”
“虽然有扈国公府,但是他同皮军师,都是同将士们同吃同住。那军中的伙夫,哪里有功夫慢火炖汤,就是胡乱煮煮了事。”
陈望书说着,一把挽住了李氏的手。
李氏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然后猛的站了起身,将那帕子,扔在了陈清谏的脑袋上。
“望书,长歌他……你三叔真的把长歌从临安城中带了出去……”
她说着,红着眼睛,认真的看向了陈望书,“那我儿,他葬在哪里?”
陈望书轻叹了口气,“没有错。三叔同张大人,从宫中带出的那个孩子,就是易了容的长歌。阿弟他葬在了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如今应该已经转世投胎,寻了一个好人家,他知晓阿娘日日偷偷替他求神拜佛,这辈子,定是会健康平安的。”
李氏再也绷不住,抱着陈望书嚎啕大哭起来。
陈望书拍了拍李氏的背,端起一边的茶盏,喝了一口。
坐在上头的陈老夫人,叹了口气,拿着拐杖,在地上跺了跺,“事到如今,你还回来做什么?这种关键时刻,你应该陪伴在颜玦身边才是。
这满临安城,不知道有多少贵女,想要爬上他的榻。
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到,当年是我抱了长歌,叫你阿爹送进宫中去的。”
“后来的事情,也没有能够瞒得住我。你小弟的事情,的确是我同你阿爹做得不对。但是家国天下,世家能够延绵,自是不可能只顾着小义,不顾大义。”
“每个人站的立场不同,选择自然也是不同。且不说,先帝对我们有知遇之恩,于陈家而已,这是一个事关百年兴旺的抉择。”
“长歌长于陈家,同你阿娘亦是有血脉亲缘。我陈家乃是先帝心腹,在新朝自然出不了头。若是长歌能成大业,那可保我陈家三代富贵。若是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这样选择。”
陈老夫人说着,看了看坐在她下手的陈清谏,又叹了口气,“事到如今,颜玦不日将要登基。你若是要将陈家所有人,都下大狱。祖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都是应得的。”
“只是三房的人,并不知情,且你三叔,一直都是站在颜玦那边的。若是你能够卖祖母一个薄面,给我陈家留下一条根,那也不枉费你祖父,养育你一场。”
陈望书摆了摆手,“祖母,事到如今,你还同我耍心眼呢?颜玦若是想要阿爹死,今日我便不会同他一道儿回来。虽然他如今气鼓鼓的,像是被人惹恼了的河豚一般。”
第407章 父女谈心
河豚?陈清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士可杀不可辱!”陈清谏痛心疾首。
陈望书白眼一翻儿,“识时务者乃是俊士,向您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叫做蛮牛,而我便是斗牛士!”
陈清谏猛的站了起身,盯着陈望书看了起来。
陈望书丝毫不怵,往前走了几步,冷笑出声,“怎么着了,又想摆父亲的谱儿了。您之前把我禁足也好,罚我抄佛经也罢,我丝毫都没有心怀怨愤,那是因为,我知晓,父亲是在教育我,保护我。”
“就在今日之前,我也心存幻想,父亲您当年拿长歌的命,去换一个不相干人的命,不过是您逼不得已,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虎毒不食子。做父亲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死呢?”
“您可知颜玦为何要反?只是担心,您有放弃长歌的一日,便有放弃我的一日。”
陈望书死死的盯着陈清谏的眼睛,“就在今日之前,我以为他不过是杞人忧天。父亲怎么可能待我如此?我父亲视我为珍宝,为了我连皇帝的儿子都打的。”
“结果呢?今日您对我拔刀相向,那可是眉头都没有带眨一下的!真是让我好生开了眼界!”
陈望书说着,又看向了陈老夫人,“家国天下,家国天下。先有家,方才有国,有天下。陈家自诩士大夫之首,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格局么?”
“哈哈,阿娘,你莫要信他们的,说是你高攀了陈家。照我看,祖父当年靠着算学,让我阿爹娶了你,分明就是指着你用那一腔热血,捂捂他们凉薄的心呢!”
陈清谏身子一抖,嘴唇轻颤起来,他看了看正在抹泪的李氏,那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咽了下去,好似一下子泄了气,颓唐的坐了下来。
陈望书神色也缓和了几分,她并不是来陈家当大教育家的。
她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
她穿越过来之后,陈家的确待她极好,无论是父母兄弟,还是祖母叔伯,都为人清正,不是坏人。就算是陈清谏,那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我来是叫你们放心,不光陈家不会有事,就是小太子,也不会有事。”
“倒不是因为什么亲情,也不是给你们薄面,只不过这样的人,压根儿不在我们眼中罢了。今日你兴许觉得是我们侥幸得胜。”
“但是你很快就知晓,这之间的差距,犹如高山与盆地。你视我们为敌手,而我们却觉得,不过是一只蝼蚁,走过去,只需要不费力气的抬抬脚罢了。”
陈清谏震惊的抬起头来,一旁的陈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你们就不怕,日后后患无穷?”
陈望书笑了起来,她看了看窗外,月色正好,漫天的星辰,明日一定又是一个好天气。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是说道。
“你们的目标,不过是夺回皇位而已,这是终点。你们的终点,不过是我同颜玦的起点罢了。境界不一样,又有什么可比的呢?”
“就是阿爹您,会担心路边目不识丁的乞丐,比你写出的文章更优美吗?我们不但不会杀小太子,他若是愿意,可以接着做他的新科状元,接着在临安府当差。”
“多大点事儿!”
陈望书说着,对着李氏行了礼,“阿娘,天色不早。孩儿远游归来,特意探望母亲。待他日再回来看您。”
“大兄,望书要回去了,不如你送我一程。”
陈长宴皱了皱眉头,看向了陈清谏,“阿爹,不如你送望书吧。”
夜晚的风十分的清幽,陈府之中,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由石子铺成的小路,刚一下脚,她便感觉到了硌脚的疼。
父女俩都没有说话。
陈望书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往事来。
那还是在东京城的时候,年幼的陈长歌常年要服用汤药。她那时候,同祖父一道儿,住在开封府的后衙里,几乎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方才会回去。
多半都是见不到长歌的,若是问起,便会说他病尚未好,见不得风;要不就是,喜庆的日子,若是过了病气给旁人,就不好了。
有那么一回,大约是夏至,她去拜见母亲,瞧见了桌案上一副画。
那是长歌画的,下笔十分的拙劣,隐约看得出来,是用石头铺成得一条小路。
年幼的陈长歌,十分的瘦弱,一双大眼睛,乌黑乌黑的像是沁着水雾,他说,“阿姐,阿爹说了。我每日画上一颗石头,等画满了一条小路。我便好了,能出去玩了。”
再后来,到了立秋的时候,她又去见拜见母亲,发现在母亲的窗外,多了一条用卵石铺成的小路。
临安陈家的这一条路,是陈清谏带着他们三兄妹一道儿铺的。
从东京之乱那一日算起,每日算一颗石头。每年夏日的时候,便铺上一年了。一晃十年过去,这条小路一眼往过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父亲领着我走这条路,是想告诉我,这条路,是从长歌的忌日铺起的么?你并没有忘记他。您很为自己感动吧,只可惜,长歌已经死了,没有办法感动得流泪呢。”
陈望书轻声说道。
陈清谏轻叹了一口气,“你在怪阿爹吗?”
“阿爹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自然不会怪你。若是阿爹觉得,对长歌,对阿娘问心无愧,那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怪你。”
陈清谏仰起头来看了看天,他的神色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