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饭团桃子控
官家一怔,这话虽然暗地里确实有人嘀咕,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陈望书竟然就这么宣之于口!他瞧着她,陡然想起了一个人。
陈望书的言语中带着三分无奈,三分气愤以及四分委屈,配比精确得像是用天平秤量过一般。
“荒唐!简直是荒唐!玦儿好得很,哪里就被养歪了?他既是长子,又是嫡子,那爵位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陈望书低着头,听着官家的话,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你是眼睛瞎了么?还是跟我一样戴了美少年滤镜?这满城里觉得颜玦好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只不过官家后头一句话,却是有意思。
陈望书来不及多想,又接着说道,“夫君也是这般说的……可今日早晨,我们在回门的路上遇刺,紧接着便有人指控,夫君乃是杀人凶手。”
“经过临安府尹张大人的查证,这事儿竟然是夫人身边的掌事妈妈指使的……夫君当时怒气冲冲的,想要去质问夫人,可临到门口,却是大哭了一场……”
陈望书说着,哽咽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微微的抬起了头,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别说了!”颜玦别过头去,别扭的说道。
陈望书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不,我要说。夫君心如刀绞……到底是他痴心妄想了。有些事情,早有端倪,可他并未放在心上。”
颜玦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自己的事情,我来说罢。官家可否记得,三年前,官家抱恙,我阿弟颜钰进献了一支千年老参?”
官家点了点头,那老参品相完美,实在是罕见的很!
并非说那些大世家家中没有,而是这东西乃是吊命所用,就算是有,战乱时也用了,要不就藏得好好的,肯拿出来的,是极少数的。尤其是北地沦陷,这东西就难有了。
当时他大大的赏赐了颜钰,并且亲自给他选了一位名师教导,果然之后颜钰的学问,大有进益。
“那老参是我娘留下来的。您也知晓,我娘祖上亦是出过大官的人家,那支人参代代相传。后来山寨解散,留下的所有东西,都一并当做我娘的嫁妆,送到了临安。”
“玦听说官家病了,想起嫁妆单子里有这个,忙从库房里翻了出来,心急火燎的想要送进宫来。可……可她说我穿得邋遢,怕冲了圣颜,将我拦下了。”
“我换了衣衫出来,她便哭着站在那里,说她就是打开看了下,却发现那参已经腐了……用不得了。转天二弟便意外得了一支……”
“她娘家哥哥今年赌钱,输了好些,那追债的人,日日在门前晃悠。我因为尚未成家,我娘留下来的产业,都是由母亲打理的。可这么些年,没有见过一分出息,因为这债的事情,她卖了我一半的田地。”
颜玦说着,嘲讽的笑了笑,“我想着都是一家人,她养育我不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就算二弟进献了人参,官家亦是更疼爱我。”
“可这回不同……这回有人要我的命。”
第98章 嘉奖孝子
陈望书听着,嘴角直抽抽。
不是,颜衙内啊!你以前扮演的是什么天字第一号的缺心眼大傻子啊!人都抢你的功劳,花你的钱财,就差睡你美人这么一条,就解锁不共戴天的成就了!
就这?还能忍气吞声,唤得出母亲二字!当真不亏是扮猪吃虎,演技一流的大反派!
若换了她,早在人参腐的时候,她就让扈国公夫人腐了。
可看官家丝毫没有觉得意外的表情,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在他眼中,颜玦就是这么一个成日里吃喝玩乐,不想一点事的傻子乐啊!
也难怪,总裁他拼了老命,都要赶紧摆脱这个人设,立马反转强大起来!
少年人装老成容易,心机狗装天真那可真是碰了鬼了!
但颜玦是她一条壕沟里的战友,陈望书掐着点儿,又轮到她出场了。毕竟诉说委屈,自己说比较有感情,但是夸耀,还是别人来说,没那么恶心!
“官家,颜玦此举,不光是为了扈国公夫人着想,更是为了您着想啊!”
“这事儿,颜玦伤透了心。他当时怒极,难免会口无遮拦,翻出一些旧事来。这事儿婆母无论如何解释,都会被那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到时候,婆母还有什么颜面,在城中立足?两个弟弟,日后更是没有颜面,在官场行走。整个扈国公府的颜面都要扫地。”
“虽然婆母……但百善孝为先。官家以孝治国……夫君想要,将这事儿就在那管事妈妈那儿打住,更是希望临安府,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陈望书说着,挺了挺胸膛,一身正气升起。
“儿子告母亲,质问母亲,都是不孝之举。夫君深得官家宠爱,不能让官家为难,若是闹将起来,官家偏疼夫君,要被人说谋私,不处置不孝之人,会引来寻常人家的效仿。”
“可若是处置颜玦,那他就白白的险些丢了性命么?”
“郑伯的母亲偏疼幼弟,谋逆反郑伯。郑伯亦是没有对母亲赶尽杀绝,只说黄泉碧落永不相见。数年之后,郑伯孝顺,思念母亲,遂挖通黄泉,与母相见。”
“颜玦同望书,不敢同郑伯相比,因为那是云泥之别。我们实在是无解,只能效仿前人,以高墙暂隔,以待他日拆墙相见,母子二人毫无心结的再次团聚。”
“那墙,离门尚有三尺之地。望书亦会时时探望母亲,母亲若是有疾,伺候跟前!弟弟们若是有需,定是鼎立相助!冬缝棉衣,夏送冰果,半分不敢懈怠。”
“是以,那墙,并非要分家,更非是要断绝母子之情。反倒是夫君的一片孝心,从建好的第一日起,便在等待着推倒之日。”
“官家乃是夫君亲近之人,他有什么委屈,便只能同你诉说了。那人参同田庄之事,望书亦是听都没有听他提过。以前,今后,更加不会在人前人后,说婆母的半句是非。”
“今日进宫,更是要恳求官家。求官家让张大人,不要再往婆母身边查了。让这事儿就此打住吧。”
官家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他看了颜玦一眼,只见他没精打采的坐在那里,像是一颗蔫吧了的小菜,让人不好意思再骂下去。
不是,合着你们闹出这么一番动静,朕还得夸奖你们?满城风雨了好吗?
他正想着,就瞧见陈望书不好意思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官家,都怪我们两个并非聪明之人,方才闹出了这般大的动静,惊扰到了官家。这墙立在这里,旁人自然会问,为何如此?”
“那便答曰:夫君已经成家,自觉不能堕了国公爷的名头,要在家中闭关苦练,学文习武。这墙有三个作用,一来孝顺父亲,上立兵器,睹物思人,以父亲来激励自己。”
“二来孝顺母亲,婆母喜静,颜玦夏日练功,难免赤膊,举石声响巨大,练箭容易射伤来赴宴的夫人们。是以墙相隔……我们已经特意,将整个花园都留给了婆母。”
“三来,这墙亦是练习攻城打仗之中。听闻边关的城墙,便有这般高。边关路途遥远,只得如此,当做修炼之物。”
陈望书说着,眼眸一动,比划了两下,偷看了颜玦一眼,不好意思的说道,“今日夫君在门前,瞧见那个掌事妈妈被抓,太过激动……”
“我们来之前,已经派人四处解释了,只推说是那婆子造的孽,母亲一概不知,不会对母亲名声有碍的。”
陈望书说着,简直要给自己颁发一个感天动地圣母奖!
这简直就是苦情戏中,善良的天使媳妇被婆家百般迫害,还微笑着伸出脸说,来吧,来吧,这边还脸还没有打,打得多了,就打出感情来了……
快把我打得半死,然后唤起你们的良善之心,最后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令人气绝!
官家张着的嘴,又闭上了。
不是,他想说的,想问的,想处理的,人全给处理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完完全全的按照他希望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边关正在紧要关头,扈国公府怎么能够打得不可开交?
屋子里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只能够听到颜玦粗重的呼吸声。
官家看了他一眼,松了口气。
正在这个时候,太后急冲冲的走了进来,一把搂住了颜玦,“好孩子,我才去念了些经,就听闻你出大事了!”
颜玦头一抬,眼眶一红,“唤了一句太后。”
太后亦是眼眶一红,拍了拍颜玦的背,“好孩子,有我在,没人欺负得了你。在自己家建墙,咱们碍着谁了?也值当人发脾气,还把人家孩子叫进宫里来骂?”
“我们玦哥儿,从小到大,最最孝顺。连我这个不相干的老婆子,他都处处念着,处处想着,又怎么会不孝顺?你看看罢……看人家孩子想得多么妥帖!”
“你这孩子,心眼也太好了些……受了这般的大的委屈,还……唉,这么好的孩子,那些人都是瞎了么?玦哥儿这般孝顺,也是那头有福了,就应该好好嘉奖才是!”
“天气热了,你身娇肉贵,平日里出个门晒了太阳,都要中暑气的。左右也没有人瞧见,等到中秋的时候,我摆个赏月宴,叫人把你接出来,也算是圆了这事儿了。”
陈望书听着,心中冷笑几声,低头不语。
而门前急冲冲赶来的扈国公夫人,身形一晃,一口老血差点儿吐了出来。
她听到了什么?颜玦是大孝子?还要进行嘉奖?
这简直是大白天的,碰了鬼了!
第99章 先替你说
扈国公夫人以手抵柱,待这阵黑眼晕过去了,提着裙子便往官家书房里冲,一进门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了。
颜玦是个笨嘴笨舌的,可陈家那丫头不是,她若此时不张口,那这事儿便要尘埃落定了!大孝子?啊呸!
“官家,太后,臣妇冤枉呐!臣妇一直待玦哥儿视如己出,从未偏心过自己的孩子。我们府上人丁单薄,兄弟三人少了谁都不行。若是有人要害玦哥儿性命,那我是头一个冲上去,要同他拼命的。”
官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扈国公夫人,这话若是她早些来说,还有人信,可那老参之事在前,是谎话还是笑话,人心中门清。
扈国公夫人擦了擦眼泪,看向了颜玦,却见颜玦早就背过了身去,连看都不看她。
“我在府衙一瞧见是他屋子里的人出了事,回去便审问下人。也都怪我,平日里待仆从们太过和气,太容易相信人,纵容得她们无法无天的。御下不严,是我身为当家主母之过。”
她的话音刚落,太后便啪的一声拍响了桌子,“可不是你的过错,可怜我玦哥儿,身边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的!连主家性命都敢害,平日里还不知道怎么轻慢于他!”
扈国公夫人一哆嗦,慌忙磕了个头,“确是我的错。我身边的那个鲁妈妈,曾经同前院的一个姓刘的管事,看对了眼。当时那刘管事,聘礼都准备好了,想要寻个合适的机会,来我这边求娶。”
“可不想……可不想有一回,玦哥儿惹了事,同人打起来了。那刘管事为了护主,受了几拳。若换了旁人,那自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偏生那个刘管事是个有旧疾的,不多时便病发,人没了。鲁妈妈因此怀恨在心,终身未嫁,处心积虑的要找玦哥儿报复回来。这才……这才……都怪我失察……竟是半点都不知晓。”
“玦哥儿,母亲平时是怎么待你的,你也有心,能够看到的,对吗?我怎么会害你呢?”
不等旁人搭话,陈望书已经红着眼睛站了出来。
“母亲,您说的都对,都是那鲁妈妈干的,同您没有半点干系。您对夫君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每次夫君闯了祸,都是母亲您去善后的,城中人尽皆知。”
狗屁善后,颜玦的名声为何那么坏,还不是这后娘四处宣扬,添油加醋传的。
“我们也是这般同官家说的,还求了官家,想要那临安府尹,莫要再继续深究了。您放心吧!”
扈国公夫人一梗,她只听到了要嘉奖颜玦的话,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走向。
可陈望书说的话,虽然同她表达的意思一样,怎么听起来,却是怪怪的呢!
陈望书说完,一脸憔悴的拱了拱手,“官家,太后,望书斗胆。请求先行家去,夫君他……就让此事到此为止罢。”
直到从宫中出来,扈国公夫人都没有搞清楚,事情到底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她准备了一箩筐的辩解之话,可这些话,竟然被陈望书先行都说过了!明明已经实现她进宫之前的目的,官家并未责备她,张筠年也不会继续查她,可她就觉得,有哪里是不对的!
……
陈望书挽着颜玦的手臂,悲壮地捧着官家给孝子的赏赐:一副卷轴,上头写了四个大字“孝感动天”,一步三回头,未语泪先流。
不是她当真被宫中那个糊涂蛋子官家还有黑心老婆子太后感动了,而是……赏什么不好啊!非要赏几个狗爬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