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骊偃
这些东西都是走货车提前一天运到冰城,由师长明帮忙接收的,因为不在身边,所以那天去他家便没带。
苏梅牵着小瑜儿扶着顾老。
保姆不放心,打着手电,挽住了顾老的另一只胳膊。
汪师傅接过赵恪手里的竹筐。
师长明带着杨场长迎上来,挨个儿跟几人做了介绍。
杨场长看着几人身上穿的军大衣,戴的五五式棉帽,心头直发烫,觉得格外亲切,跟见了亲人似的,“这天气冻坏了吧,走走,回家,坐炕上暖暖。”
说着抱起小瑜儿,领着大家往里走。
他腿不方便,师长明不放心地护在一旁。
“晚上我听天气预报说,”杨场长扭头跟几人道,“今夜还有大雪,开车的话,明儿去伊嘎可不好走。”
赵恪凝了凝眉:“场里养的有马和骡子吗?”
“有,雪撬也有,你要用,”杨场长笑道,“我明儿套上送你们过去。”
“我们带的东西比较,一辆怕是不够。”
“几辆咱都有,”杨场长笑道,“放心,保证将你们送到。”
“谢了。”
“都是兄弟,客气啥。”
家属区在后面,一排排土坏草毡房,前面用木柴扎了个篱笆院,院里垛着高高的柴垛。
“到了。”
杨场长家在路边,屋里亮着灯,冒着蒸腾的热气。
几人一进院,门帘掀开,他爱人系着围裙,热情地迎了出来:“快,屋里坐,西屋的炕刚点上,还没烧热,这边请。”
一屋两炕,南边的炕已经腾出来了,北边炕上的老太太穿鞋下地,一边系着罩衣钮子,一边热情地同儿媳一起招呼大家上炕,几个孩子趴在被窝里好奇地看着众人。
苏梅伸手从兜里掏了把补充营养的奶糖,递给小瑜儿,让他给哥哥姐姐们送去。
汪师傅将竹筐递给杨长场的爱人葛大嫂。
葛大嫂不由看向丈夫。
杨长场不让要。
不要东西,汪师傅便伸手掏了几斤粮票递了过去,最后还是老太太做主,让儿媳收下了竹筐。
除了大米、烟、酒,都不是多贵的东西,只是稀罕,不多见罢了。
大家脱鞋上炕,感受着从身下源源不断转来的温度,长舒了口气,瞬间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很快饭菜就端上来了,大盆的酸菜炖鱼,一馍筐玉米饼子。
吃完饭,西屋的炕也烧好了,那屋的格局跟这屋一样,也是一屋两炕,只是小了不少,睡他们几个是够了。
炕上铺着席子,葛大嫂和杨场长抱了他们屋的被子过来。
“弟妹,”葛大嫂不好意思道,“你稍等一下,被头我给你换换。”
这年头大多数人家穿衣都没布,更别说什么被罩了,遂讲究些的人家就在被头缝层布,脏了拆了换一条。
有的没有替换的,要等拆洗的这条干了,再缝上去。
看着方才还盖在几个孩子身上的被子,苏梅忙拦道:“大嫂,不用,我们带的有被子。”
赵恪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棉子厚棉衣之类的那都是有数的。
“对,车上带的有,大嫂,你赶紧抱回去给孩子们盖上,我们这就去拿。”
说着,赵恪带着师长明、汪师傅,打着手电出了门。
家里现盖的被子都被保姆装了纯棉的被套,不是太厚,好在下面是热炕,上面可以压层军大衣。
和衣躺下,听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苏梅一时有些睡不着。
赵恪揽着人,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说着,手穿过线衣秋衣覆在了她小腹上。
“没有。”苏梅抽出他的手放在腰上,翻了个身,跟他面对面道,“公安局家属院是不是也跟这边一样?”好小,好逼仄。
“估计差不多。”赵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睡吧,哪儿不满意了,天晴了,咱找人修修。”
“嗯。”
……
有了杨场长的雪撬送行,赵恪的意思,师长明可以开着车回家了,免得雪越下越大,明天他不好走。
师长明不放心,硬是坐在雪撬上跟了过去。
几人穿着军大衣围着被子,坐了六七个小时,腿麻了,脸木了,11点多,终于到了伊嘎。
看着建在半山坡的一片泥草房,几人相相相觑,这是市?!
县城都不算吧,就十几户人家。
“哈哈……失望了,”杨场长看着震惊的几人,乐道,“比我们当初好多了,不管怎么说,你们这儿还有些人家,我们那会儿开荒垦在草甸,连个容身的窝棚都没有,夏天那个蚊虫多啊,能把人吃了。”
小镇久不来外人,突然来了三架雪撬,一声喊,瞧热闹的都出来了。
远远地跑来三个身着蓝制服,军大衣的公安。
三人到了近前,目光在师长明和赵恪面上扫过,试探地寻问道:“可是赵局长?”
“我是。”赵恪冲三人敬了个军礼,掏出调令递过去,“局里就你们三人吗?”
“还有老局长,他算着你这两天就该到了,带着人去打鱼了,说是要给你尝尝咱们这儿的河鲜。”
伊嘎地处黑龙江跟乌苏里江交汇的三角地带,素有‘金色鱼滩’的美称,全县十几户人家,百十口人,全靠打渔为生。
赵恪看向远处的江面,果然瞧见几个小点,“家属院在哪?”
“这边。”三人冲围拢过来的孩子挥了挥手,在前引路。
苏梅掀开被子,下了雪撬,接过江师傅抛来的一包水果硬糖,冲孩子们招了招手,不知这里生活着哪个少数民族,孩子们中有些穿着彩色的民族服饰。
不过听他们说话,跟旁边的小朋友没有什么不同,想来,两个民族已经很好融合在了一起。
分完糖,苏梅也从这些孩子口中了解了些情况,比如大家的日常,除了捕鱼,卖鱼、晒鱼干,还织网,卖网、给人打马掌。
折了根树枝,苏梅弯腰在路边的雪地里抛了抛,很肥沃的黑土。
“这么肥的土,你们没想着种点土豆、米玉吃?”苏梅好奇地问一旁的妇人。
“江里的鱼都打不完了,谁还费那个工夫种地啊?你没听说过吗,‘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说的就是咱们东北。”
第216章
分的房子在公安局西边,木柴扎的篱笆院倒是挺大,院子一角有个柴垛,紧跟着在旁边搭了个茅厕,后面坐北朝南地建着三间泥草房。
进门两口土灶,一个水缸,一个案板,东西屋各垒了一个通长的火炕。
这边的部门很不完善,自然也就没有家具可租。
东西卸下来,粮食、干菜等物,堆在了东间的地上,棉被衣物等就先放在了炕上。
赵恪拆了盒烟,递给三个公安和送他们过来的师长明、杨场长三人,“镇上有供销社、国营饭店吗?”
为首的钱乐水摇了摇头,“咱们这儿有一句话,我一说,你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一条公路,一盏路灯,一个喇叭全镇听’。”
赵恪:“……买东西去哪买?”
钱乐水:“去临江县城或是雷诺河县城。”
“这里离临江县城一百多公里,离雷诺河县城两百公里。赵局长,”杨场长吸了口烟,道,“你以后要什么不如给我打个电话,我找人给你送来。我们农场自己开了个供销社。”
赵恪道了声谢,拿纸笔记下了杨场长的电话。
几人说话的工夫,汪师傅找出一大一小两口锅,坐在土灶上有点小。
苏梅取出铁锨头去院里寻了根木棍拿刀削了削装上,随便在院里找了个地方刨去上面的雪,提起暖瓶里的热水浇上去挖了点冻土活成泥,铲给汪师傅。
汪师傅抓了把,沿着锅沿抹了一圈,封了口。
拿雪搓了搓手,汪师傅打开水缸朝里看了眼,有水,看着挺清澈的,舀一勺尝尝,喝着像是江水,看来每天取水也是一个大问题。
他们住在半山腰,要拉水就得下去走到江边,砸开冰层。
苏梅抱了柴过来,点燃了两口灶。
保姆取出一块比较肥的腊肉洗了洗递给汪师傅。
钱乐水一看几人的架势不像要烧炕,倒是要做饭,忙道:“大叔、嫂子,你们别忙活,后面老局长家的嫂子一早就将窝头蒸上,各式鱼炖上了。”
即是如此,那就只好等会儿过去了。
苏梅想了想:“烧两锅水,几个暖瓶灌满,剩下洗漱用。”
汪师傅点点头,收了肉,往锅里添满水。
随着锅里的水烧开,两屋的炕也热了。
赵恪带着几人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了东间。
保姆找出炒的南瓜籽、葵花籽,各装了一小碟给他们。
“赵同志。”老局长捞鱼回来,来不及回家就先拎着五条大鱼过来了。
这么会儿的工夫,赵恪从钱乐水三人口里也探听出了老局长的生平,土生土长的伊嘎人,早年参加过革命,打过鬼子,解放后退伍回来,在伊嘎任公安局局长,一干就是十五年。
如今年纪大了,工作多少有些力不从心,遂今年年初,便向上面递交了退休申请。
赵恪快速下炕,迎了出去:“何局长。”
“赵恪?”
赵恪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鱼,“屋里坐。”
“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不错、不错,”老局长拍了拍赵恪的肩,乐道,“接到你要来的消息,我就盼着了,可算是把你盼来了。这下好了,晚上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见赵恪目露不解,老局长促狭地朝他眨眨眼,“怎么,钱乐水他们没跟你说说这边的情况。”
钱乐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还没来得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