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更可悲的是,那些叛乱的百姓,确实不堪一击。现在还没有开战,他们的处境已经相当糟糕,如果不是他在暗地里坚持,恐怕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甄凉看着他,认真地道,“殿下在意。”
桓羿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知道,阿凉也是在意的。”
“我在意,是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甄凉说,“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得到殿下的帮助,我也只是和所有人一样,在各自的危机之中,为了生存挣扎而已。”
可是桓羿不一样,他或许没有经历过这些事,但他看见了,并对此心怀怜悯,愿意施以援手。
这是他和朝中那些蝇营狗苟之人最大的不同,也是甄凉心甘情愿追随他的原因之一。因为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所以才能全力以赴。
甄凉已经准备好了,桓羿若是开口询问,她就说出自己的所知的一切。
但桓羿竟没有问,而是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种种行动,以及接下来的打算和安排。这些是之前书信里不方便说的,但现在甄凉既然在这里,桓羿也不会瞒着她。
“什么?殿下亲自去见了乱民首领?!”甄凉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十分不赞同地道,“这也太危险了!”
“但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桓羿道。
甄凉却根本没有被安慰到,紧紧皱着眉头,“殿下的安危,并不只关系你自己一人。就是不为了自己,也总该为身边的人着想。”
桓羿闻言,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郑重地道,“阿凉若是担心,以后就跟在我身边看着我,如何?”
“我会的。”甄凉承诺。
已经过去了的事,她也没有继续纠缠。低头思量了一会儿,才道,“殿下打算利用这些人来给江南的官员们施压,倒是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我猜你肯定也有自己的打算。”桓羿道,“不然不会这么频繁地登门拜访那些官员。”
甄凉心头猛地一震,心跳也跟着变快了很多,但她还是继续道,“虽然都在江南为官,但这些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就算那些豪族和富商一直在设法拉拢,也总有些官员没有受他们的笼络。若能分而化之,让这部分人为我们所用,就能省很多事。”
桓羿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虽然身份尊贵,但其实是没资格插手当地政务的。但如果有一部分官员愿意为他所用,表面上就可以置身事外,不必将自己牵扯进去。
不然,到了桓衍面前,到底是先处理江南这些乱象,还是借题发挥先处理掉他,还真难说。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吧。”桓羿只略想了一想,便道,“不过,在事成之前,你恐怕要继续留在维州城里了。”
甄凉现在这个身份,几边都不沾染,非常干净,是最好不过的。借用这个身份,比桓羿自己出面去说服那些官员,要容易得多。
甄凉原以为他会问自己怎么知道哪些官员可用,哪些不可用。毕竟这些内容,她从前并没有告诉过桓羿。然而桓羿却没有问,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后,就跟着她一起去看了送来的货物,然后又让成总管把人送了回去。
离开之前,甄凉回头看了他一眼。桓羿也正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对上他的视线,甄凉心下一颤,猛地回过了头。
……
回到维州,甄凉就将自己手底下的人再次散了出去。但这次不是漫无目的地收集各种信息,而是有针对性地去打听一些紧要的消息。幸亏这群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经验十分丰富,所以尽管某些消息藏得很隐秘,但还是被她打探到了。
甄凉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整夜,面前就摆着搜集回来的各种消息。
天色亮起来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取出其中一份,让大吉想办法送到行宫那边去。那是一个地名,甄凉要求桓羿通知那些乱民,用最短的时间,将这个地方攻克下来。
而她自己,则是带着另一份消息出了门。
这段时间,下面的人在搜集消息,甄凉自己也没有闲着。
一开始,她是让大利登门去跟别人谈生意的,因为自己身为女子不方便。但在打开了最初的缺口之后,她就让大利放出消息,说东家是个女子。结果也不出甄凉所料,她很快就被这些官眷们请了去。
这些官家夫人和小姐们,平常不方便出门,待在家里也没有太多的正事,有事没事就会聚在一起,赏花喝茶闲谈,打发时间。这样的人,对新鲜事自然是最感兴趣的。
甄凉一个女子,竟然做起了行商的生意,走南闯北,自然很让人感兴趣。
再说她之前送上去的各种商品,也确实都是平时少见的,质量也很好。听说了她的事,召她去见见面,自然也就很正常了。
借此机会,甄凉也成功地跟这些夫人们建立起了初步的交情。
其中就有她的目标,段崇文的现任夫人。在江南,没有人知道这位段夫人曾经是妾,后来才被扶正,所以她是大部分人都羡慕的存在:儿女双全,丈夫一表人才不说,还一往情深,这些年来都没有纳过妾室,处处尊重体贴她,让那些被小妾和庶女折腾得头疼的夫人们如何不歆羡?
大概是因为生活里没有什么压力,处处都舒心无比,这为段夫人保养得也很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身材纤细袅娜、说话轻声细语,完全是一副养尊处优,从未受过苦的模样。
所以她也是各种夫人聚会的中心人物。
尤其是这两年,儿子段启明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奉承她的人就更多了。
今日她接到甄凉的帖子,说是有一批极为珍贵的香料,是从京城来的。因为数量极少,所以并不对外出售,而是弄了一个品香会,只邀请有身份的夫人前往。这样的聚会,段夫人自然不会错过,立刻就收拾更衣,乘车前往。
这批香料果然也十分出色。
说是一批,但其实就十盒,每一盒都是不同的品种,据说全是京城今年品香会的优胜者,如今价格涨得飞快,已经是一金难求了。
“我这一批,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甄凉笑着解释,“因为数量实在太少,卖给谁都不合适,索性就让大家一同品鉴。”
而后才按照焚香的标准,一一试过。
这些香料大都有静心的效果,等十种都燃过,时间也过去了许久。所有人静坐了这么半天,却不觉得急躁,而是觉得自己整个心灵似乎都被涤荡了一遍,十分舒适安然。
于是诸位夫人们都围着甄凉,表示出了兴趣。
——虽然她说了不卖,但做生意的人,哪有不卖的东西?无非是奇货可居,觉得你开价不够。
这种时候,就要各显神通了。
不过现在所有人都在,她们也只是表示出了态度,并未纠缠。既然数量少,那肯定不是人人都能买到,真心想买,肯定是私底下再派人去跟甄凉商谈价钱。
所以寒暄过后,这些夫人们看着天色不早,就都起身告辞了。
甄凉举办品香会的地方,是她租来的一个园子。江南多园林,而且都是那些豪商世族营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那些有名的园子,除了坐落在城郊的,基本上都在这一片,一家挨着一家,家家风景不同。
而这些园林的主人,也果然是商人的行事,所有的园子都是对外出租的。像甄凉这种品香会,需要一个安静风雅的地方,这里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因为这一带相对比较安静,风景也好,又可以只租不买,所以其实也是许多官员金屋藏娇的地方。
商人们想要讨好某位大人的时候,便可以直接连园子带里面住着的人,全都送给那位官员。等到对方调离江南,园子又搬不走,他们还可以收回来,再送给下一个。
甄凉送这些富人出门时,就有一辆外表十分低调的马车,刚好从门口经过。
本来大伙儿都没注意到这辆马车,谁知它拐弯的时候,竟撞了一个瘸子,对方躺在地上哀嚎不已,立刻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
车夫不得不从车上下来,与那被撞的瘸子商议,但好像没有谈拢,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甄凉的客人们也被这动静惊动,纷纷看了过去。段夫人一看到那车夫,面色就微微一变。甄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确认自己的计划没有出错,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见有人面露好奇,便适时道,“怎么吵起来了?不如咱们过去看看,若有需要,也可以替他们主持公道。”
“不可!”段夫人几乎是立刻开口反对。
但是都不需要甄凉说话,其他人已经纷纷赞同起甄凉的提议,还有人奇怪地看着段夫人,“为何不可?您平时不是一向怜贫惜弱吗,那人是个瘸子,车上的人似乎身份不低,说不准就有倚势凌人之事。咱们既然看见了,又怎么能错过?”
难得出来一趟,难得遇到热闹,怎么能错过?
还有性急的,已经往那边走了。
反正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也不用担心抛头露面被人看见。
走近之后,立刻就有人认出了那车夫,回头问道,“段夫人,这好像是你们家的马车?”
段夫人见有人认出来了,也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询问那车夫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在倒不是倚势凌人,而是那瘸子敲竹杠,拦着路不让他们走,定要十两银子的医药钱。
见没有热闹看,所有人都将视线放在了那辆马车上。
虽然车上的人还没有下来,但是段夫人的一双儿女已经出门走亲戚去了,她自己又在这里,能乘坐段家的马车出门的人,不用问就知道是谁。
果然,似乎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车帘子掀开,一个身材高大、面貌儒雅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与众人打了个招呼。
甄凉站在人群中,看向那中年人。
这就是她血缘上的父亲。可是,跟见到穆家人时的激动紧张情怯不同,此刻,甄凉心中只有一片冷淡与陌生。
短暂的寒暄过后,段崇文再次上了马车离开,夫人们也回到园子门口,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只是道别时,所有人看向段夫人的眼神,都已经变得微妙了起来。
没人问段大人去哪里,但是大家此刻心里都各自有了猜测。
虽然很少出门,但是这些夫人们大致上还是知道这片园子是什么地方的。甚至其中好几位夫人,她们的丈夫都在这里养了人,平日里也不是没有抱怨叱骂过。
在那样的时刻,段夫人总是人群中最令人羡慕的那个,因为家里没有这些糟心事。可现在,她们亲眼见到段大人出现在了这里……
段夫人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眼神?她愤怒地回到家,就冷着脸坐在正堂,等着段崇文回家,好质问他。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整夜,这一晚,段崇文并没有回家。
段夫人原本是满腔愤恨和怒火,但渐渐就变成了心慌和害怕。她的男人就是抢来的,所以她更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
当初段崇文跟穆夫人新婚燕尔,也是琴瑟和谐,可那又怎么样?她来到段家之后,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就勾得段崇文纳了她做小妾,甚至抢在夫人面前生下了长子,彻底稳住了自己的地位,逼得正室夫人郁郁寡欢,最后死于难产。
所以这些年来,段夫人没有一天松懈过,用尽所有手段,将段崇文的心栓在她和孩子身上。
这是她平生最骄傲、最得意的事。
直到昨天她才发现,或许那一切都只是她以为的。段崇文确实没有纳妾,对她,对孩子也都很好,可是他在外面的时候,究竟在做什么,她是不会知道的。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但会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吗?
段夫人不相信。
但正因为这样,她反而清醒过来了。愤怒和质问是没有用的,只会把丈夫推得更远,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段夫人站起来,动了动因为长久不动而变得僵硬麻木的躯体和四肢,转身进屋,将段崇文的朝服取了出来。他要上衙,肯定要回家来换衣服,这就是她的机会。
果然,天才刚刚蒙蒙亮,段崇文的马车就停在了门口。
他本来是放轻了手脚进门,不打算吵醒段夫人,看到她端坐在正堂上,不由吓了一跳,“夫人怎么醒得这么早?”
段夫人一听,眼泪“哗”的一下就流出来了。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段崇文,无声地流泪。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是她保养得很好,这么哭起来还是很好看的,段崇文一下子就心软了。
他自知理亏,便走过来安慰段夫人。段夫人趴在他怀里哭了一场,才抽抽噎噎表明自己的大度,“你若是有看上的人,只管抬进门来,我难道是那等苛刻的主母吗?你如今这样行事,那么多人看见了,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她本来是觉得,外面那个的身份必然见不得人,不然不会养在那里,段崇文应该不会糊涂到把人抬回家。如此以退为进,既可以展示自己的大方贤明,又能让段崇文跟外头的人彻底了断。
谁知段崇文听她这么说,却立刻心动了,“夫人此话当真?”
段夫人恨得咬牙,可自己开口说的话,怎么可能立刻就反口?也罢,把人抬进门来又如何?到时候自己有的是手段整治她。于是忍着恨意问道,“那你也要先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段崇文是个在政治上很有抱负的人,所以这些年来,全然没有将心思放在女色上。再加上段夫人看得紧,便也一直相安无事。
这回到江南来,他身负皇命,自然更不能乱来。虽然知道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享受,但是段崇文始终克制着自己,没有与那些人同流合污。
然而几个月前,皇帝来了一道密旨,告诉了他许多信息,让他暗地里查访清楚,然后上报。
所以这几个月,段崇文都在暗中调查此事。只是他的身份太敏感,盯着他的眼睛不知有多少,刚查到一点眉目,就被对方发现了。于是就有人暗中联系他,钱帛女色,要什么给什么,只希望他能罢手。
段崇文自知查到了关键处,将来的前程都在这上面,怎么肯罢休?对方送上的礼物,自然都被他拒绝了。
然而别的都好拒绝,独独人是自己长了腿的,防不胜防。
上个月,段崇文偶然撞见有人欺负良家妇女,便救下了那女子,对方从此就视他为救命恩人,几番纠缠。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又是十六七岁水葱一样的年纪,更深谙男女相处之道,没多久段崇文就把持不住了。可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那根本不是所谓的良家妇女,就是那些人要送他的“礼物”。
既然已经受用了礼物,再想撇清自然就迟了。再加上对方也承诺,不会让他难做,愿意付出一部分代价让他好对上面交差,又额外送了他一份大礼,段崇文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带着他新收的美人搬进了一座位置偏僻的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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