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卟许胡来
“少爷,左眼跳财。”绿雪哄他,用气音说话,“是好事。”
林芽微微松了一口气,绿雪笑着说,“少爷放宽心,没事的。如果少爷坐车坐累了,不如朝外面看会儿。”
还朝外看会儿?贺眠竖着耳朵。
林芽都快熬成小熊猫了,现在不是应该往外看,而是应该老老实实的睡一觉。
他这几天心里装着事都没能好好睡个安稳觉,眼睛劳累过度,可不得跳吗。
贺眠盘腿坐在车里,听到这儿没忍住扭头看了眼主仆两人,跟林芽说,“绿雪读书少,你别被他给忽悠瞎了。”
“这事跟读书多少有什么关系?”绿雪这才正常说话,疑惑的看向贺眠,“再说了,我也是为了让少爷宽心,眠主子您不帮忙就算了,还捣乱。”
“谁捣乱了,”贺眠拍拍手里的书问,“是你见识多,还是书上的见识多?”
那当然是书上的见识多了,他哪能跟书比。
“那书上是怎么说的?”绿雪好奇的问。
贺眠看向林芽,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眼底的青色。林芽眼睫轻颤落下,像振翅的黑色蝴蝶,特别好看。
“书上说芽芽该好好睡觉了,少听绿雪的那些封建迷信。”
“这才不是书上说的呢,分明是眠主子您说的。”绿雪可不傻,半句话都不信。
贺眠挺直腰板问,“书是不是给人看的?”
绿雪点头,“是。”
“人看了书是不是就长了见识?”贺眠挑眉。
绿雪觉得是这个道理,“也是。”
“那我是不是看书的人?”贺眠掸掸手里的书,亮出举人身份。
绿雪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迟疑着的开口,“是啊。”
“那不就得了,听我的,”贺眠言简意赅的做出总结,指着身后的软榻,跟林芽说,“去睡觉。”
小样,她还能忽悠不了一个绿雪?
绿雪,“?”
林芽抿唇笑,眼睛看看满脸懵的绿雪,再看看笑的得意的贺眠,乖乖的躺下补觉,“芽儿听姐姐的。”
绿雪,“……”
他怎么觉得自己忽然成了外人?
林芽睡了约摸两三个时辰,贺眠把他叫起来,“芽芽,到京城了。”
她们正在通过城门检查,然后放行进入。
绿雪跟翠螺早已坐到了外头,好奇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京城作为国之重地,除却繁华热闹,比下面的省城还多了分雍容华贵。好似坐在街上的寻常路人看着都比莲花县的有气势,单就那街角的叫花子,瞧起来都挺悠闲,不像是乞讨,反而像是出来找个地方晒太阳。
正月十五刚过去没多久,街上还残留着节日的热闹气息,商户楼宇间的红灯笼仍在。
如今正是傍晚,灯笼却已经亮起,光亮恍如白昼,排排红色胜过天边晚霞。
街上的夜市已经摆了出来,各色香味扑鼻而来,马车从街上走过,隔着车厢都能闻着那红薯和板栗的香甜,以及热乎的猪油酥饼的葱香。
林芽头回见着这么热闹的城市,撩开的帘子始终没舍得放下。
旁边车里的陈云孟,要不是陈夫郎拦着,他都馋的要跳下去了。
“整理一下衣服,咱们快到了。”陈夫子出声提醒。
她们路上听陈夫子说起过自家老师,姓娄,是京城里的教书先生,门下弟子无数,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到时候可以给林芽打听打听他家人的下落。
马车停在一个府邸门口,众人从车上下来。
看见身边熟悉又陌生的景物,陈夫郎眼眶发热,还没见着娄夫子呢,鼻子就先泛酸了。
他随陈夫子去莲花县,一走就是多年,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门外站着的是管家,迎上前给陈夫郎陈夫子行礼,又看向她身后的几个学生,说道,“家主早就在正厅等着了,快进去吧。”
同时指挥小厮们把马车赶进府里,将车上的行李搬去各自的房间,“主君收到信后就交代下来,房间全部打扫干净,被褥床单都是新的,所有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直接住进来就是。”
陈夫子拱手弯腰道谢,管家连忙侧身躲开,伸手扶住她的小臂,“这可使不得啊,快进来吧。”
陈夫郎笑着招呼着孩子们进去,到正厅见过娄夫子和娄夫郎。
娄夫子今年已经六十有三,一头花白头发,但精神状态极好,面容红润眼神明亮不浑浊,身子骨硬朗,连牙齿都没怎么掉,说是五十多岁也有人信。
她这些年早已不教书了,就在家里看看书带带孙儿,也算清闲自在。
“赵珍青哄你呢,你瞧瞧我这身子,哪里像是生病的样子?分明是她想诓骗你回京城看我,这才编造的谎话,等回头见着她,看我不拿戒尺打她手心!别看她在外头人模人样,到了我这儿那就是个小孩,说打就打了。”娄夫子说话底气也足,的确不像重病之人。
陈夫子一时不知道该信谁,求助的看向旁边的娄夫郎。
娄夫郎含笑点头,轻声跟自家侄儿说,“一顿都吃两碗饭呢。”
那胃口是挺好的。
“当着小辈们的面,说这个做什么。”娄夫子看向贺眠李绫沈蓉笙她们,问陈夫子,“这些都是你的学生?”
陈夫子应了声是,“也是今年的举人,入京来考春闱的。”
她从站在手边的李绫开始介绍,然后是沈蓉笙,最后是贺眠。
三人中,沈蓉笙的礼行的最为标准,今天的穿着打扮也显得书生气十足,娄夫子免不得多看了她一眼。
“好,都很年轻啊。”娄夫子说,“开考之前安心在府里住着就是,我那书房闲着也是闲着,没事你们就去那儿看书。”
几人立马行礼道谢。
娄夫子这才看向被娄夫郎拉着的陈云孟,“云孟也都长大了。”
陈云孟脆生生的喊她,“姑奶奶,我爹爹在我耳边经常提起您呢,说什么时候过来看看您,现在终于来了。”
“哈哈哈,”娄夫子笑,“能怪谁,还不是怪他要跟你娘去什么莲花县,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回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教书,说什么那儿没有好夫子,莲花县还能缺了她这个夫子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甚是欣慰,这也是当初同意让陈夫郎跟她走的原因。
娄夫子视线移动,落在旁边安静站着的林芽身上,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没看清楚,“这孩子是?”
娄夫子询问似的看向陈夫子。
“这是林芽,是贺眠的堂弟,来京城寻亲的。”陈夫子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所以这才同我们一起过来。”
“你们那儿的白县令说他跟家人长得像?”娄夫子抬手朝林芽招了招,“来孩子,到跟前让我看看。”
她门下学生众多,人又久居京城,基本有头有脸的人物她都认识或者见过。林芽长的跟家人很像,娄夫子看了肯定能认出来。
贺眠眼睛微亮,觉得这事有期望,说不定刚到京城就能找到芽芽的家人。
林芽紧张忐忑的攥紧手指,先是询问似的看向陈夫郎,见他点头才缓慢上前,朝娄夫子行了一个晚辈的礼。
贺眠紧张的竖起耳朵,看着娄夫子,听见她说,“好像——”
贺眠没忍住往前走了两步,娄夫子余光先是撇了她一眼,目光随后落在林芽的眉眼上,微微皱眉。
正厅里的人全都看向娄夫子,屏住呼吸倾耳听着,连陈云孟都没发出声音。
娄夫子顶着众人的视线,却是缓缓摇头,“好像没见过。”
“……”那你还看得那么认真,浪费感情。
贺眠看向林芽,他垂眸低头,眼睫落下。
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娄夫子先让孩子们下去收拾东西,只留下陈夫子妻夫两人在跟前说话。
“叔父真没见过跟芽儿容貌相似的人吗?”陈夫郎略显失落,刚才林芽离开的时候眼睛光亮都暗了下来,看着让人心疼。
娄夫子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抬眼看向陈夫郎,“说实话,见过,还是个不简单的人家。”
毕竟这孩子跟那家的男主人长的太像了,只要是见过两个人的,打眼扫过就能认出来。
陈夫子跟陈夫郎齐齐一怔,几乎是同声问,“那怎么刚才没说呢?”
“因为那妻夫年后不在京城,现在说出来对他百害无一利。”娄夫子搁下茶盏,“让他先在府里住着,等三月份再说。”
那户人家最近乱着呢,还是先不回去的好。
出了正厅,贺眠怕林芽哭,低头看他脸,“没事的芽芽,等我考完省试,我跟你出去贴寻人启事,肯定能找到的。”
“要是还找不到,”贺眠咬咬牙,拍着胸脯说,“大不了我考个三甲,到时候带你骑马游街,让所有人都看见你,说不定就有认识的呢。”
林芽忽然扭头看她,眨巴眼睛,“姐姐这话当真?”
“……其实,也不是那么真。”贺眠帅不过三秒,立马怂了,脸垮下来,苟的不行,“要是考不上,我就买匹马,牵着你跟在她们后面走。”
蹭蹭她们热度流量也行。
主要是她穿来的时间太短了,虽说脑子好用,但也没好用到考啥中啥。
贺眠叹息一声,“要不我努力努力?”
实在不行以后她只睡一个时辰,多看点书,反正年轻肝好。
林芽看贺眠一脸认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睫落下,借着衣袖遮挡拉住贺眠的手,将自己微凉的指尖塞她掌心里,“姐姐不用担心,按自己的计划看书就好,反正芽儿早已做好没找到的打算,不管如何,芽儿还有姐姐跟叔父呢。”
毕竟那么多年了,说不定她们已经搬出京城去了别处。
贺眠没说什么,只是握紧林芽的手。
这边刚收拾完东西,娄夫郎那边就派人来叫她们这些小辈去吃饭,时间算的刚刚好。
因为人太多,也怕孩子们跟长辈吃饭会拘束,所以特意分了两个小桌。
陈夫子妻夫陪着娄夫子娄夫郎,剩下的几个小辈坐一桌。
知道她们都是头回来京城,娄夫郎特意交代厨子,做的都是些当地有名的菜,让她们尝尝鲜。
陈云孟咬着筷子,杏眼看向桌子中央做成花朵形状的虾,明显想吃又够不着。
若是平时他早就站起来,可旁边姑奶奶还看着呢。
沈蓉笙看出他的想法,笑着柔声问,“吃这个吗?”
她指的正是那盘虾。
陈云孟忙不迭的点头,沈蓉笙便用公筷夹了一个放进他面前的小碟子里。
李绫因为沈蓉笙的动作多看了她几眼,又看看一脸满足的陈云孟,瞬间了然,收回本来想替陈云孟夹菜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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