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待喜娘离开,林苑也让房里的下人们都下去吃些东西,唯留春杏一人在房中。
春杏见她揉着肩似有不适,忙过来帮忙揉捏着肩。
“姑娘今天累着了吧。”
“可不是,且不说旁的,就那凤冠就压的我够呛。”春杏按捏的力道合适,林苑不由舒口气。
过会又似想到什么,又抬眸朝春杏看过:“日后记得改口,得叫夫人。”
“是姑娘……不,是夫人。”
说完自己先笑了。
林苑也轻笑了声:“没事,慢慢就叫顺口了。”
觉得实在有些累了,林苑就挪到床架前,索性倚了会,也闭了眸让自己神经放松一些,好让她在应对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夜时,不那般忐忑。
春杏也没打搅她,默默的给她捶捏着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苑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身后春杏唤她。
“可是姑爷回来了?”林苑忙打了精神,坐直了身。
“还没呢,估计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春杏小声说着,声音里带了那么丝迟疑:“是奴婢,有件事想与姑……夫人说。”
林苑诧异的看她:“何事?如何吞吞吐吐的?”
春杏低了头:“奴婢先前……见到了大姑奶奶。”
林苑猛地站起了身。
春杏赶忙扶稳了她。
“什么时候?在哪儿?”
“拜堂的时候奴婢就见着了,大姑奶奶一直瞧着您,直到您跟姑爷进了洞房。”春杏说着,就从袖口里仔细掏出一叠地契来,递到林苑跟前:“这是趁着没人时候,大姑奶奶塞给奴婢的,说是给您的添妆。”
林苑颤手接过那厚厚的一叠地契,眼眶一红,泪当即淌了下来。
“她能过来,却不能来看看我……便是让我见上一面,都不肯。”
“姑娘莫再伤心了,大姑奶奶心里头是惦记着您的。”
林苑抬袖频频拭泪。
她何曾不知长姐是惦记着她。
在这个陌生世界里,与其说陶氏是她母亲,倒不如说长姐更似她的生母。
她是长姐一手带大的,从一口一口的喂她吃饭,到不厌其烦的教她说话,再到大一些时,教她念书识字,教她这个世道的为人处世之道。
刚来这个世界时候,她突逢这般离奇巨变,惊恐,厌恶,抗拒在所难免。尤其是这个时代语言陌生,愈发加重了她与这里格格不入之感,加之想念亲人,她内心对这般的突变更加排斥。
浑浑噩噩到三岁,她不哭不闹,也不开口说话,旁人都只当她是傻的,几乎都起了几番放弃之意,唯独她长姐不离不弃,到底将她带出了这段昏暗的日子。
“长姐还在吗?在哪桌?”林苑几乎按捺不住的要往外走,眸光渴求的频频往窗外的方向看。
可门窗紧闭,她又能看到什么呢。
春杏甚是心疼,忙搀住她安慰道:“大姑奶奶在呢。指不定待宴席散了,或中途时候,会过来瞧上您一眼。”
林苑止了步,却是扶着床架,又淌了泪来。
她知道,长姐不会过来了。
春杏动了动唇,不知该如何再开口。
府上大姑奶奶自打出嫁那日起,就与府上彻底断了联络,连打小与她极亲的三姑娘上门,都不肯见。
就如现在他们姑娘的大喜日子,大姑奶奶身为娘家人却不肯去那长平侯府坐席,反倒却来了夫家这边,由此便可见她的决绝之意。
林苑缓了会后,擦净了泪,重新坐下。
“长姐怎么样,气色可好,可是瘦了?”
“大姑奶奶瞧着挺好,气色也不差。”春杏说道:“对了,今个大姑奶奶还带了芳姐儿一块来。芳姐儿说话口齿伶俐的,瞧着可机灵着呢。”
林苑不免激动:“是吗?芳姐儿来了,今年有四岁了吧?长的可像长姐?”
春杏却是朝她面上打量了番,然后笑道:“奴婢瞧着,芳姐儿长得,更像是您呢。”
林苑忍不住抬手摸了脸,想到长姐亲昵领着芳姐儿的场景,亦如往昔牵她手的模样,一时间心里头酸酸涨涨的。
她既为长姐有了寄托而高兴欣慰,却又难免会生出几分被人替代的酸涩之感。
不过她到底感激上天能赐给长姐个可亲人,否则,这漫长的不如意的日子,长姐该如何熬。
“看见那……大姑爷了吗?”
春杏知她想问什么,便道:“远远的瞧见了。瞧大姑爷对咱大姑奶奶,还是挺敬重的。”
林苑沉默的望向窗户的方向,好一会都没有言语。
“长姐……可还有旁的话稍我?”
“大姑奶奶说,瞧着姑爷是个正派的,家风也清正,是个不错的良人。说是见您有了良缘,她便放心了。”
听到这,林苑耳畔仿佛又浮现昔日长姐大婚前,曾与她说过的那话——
“但愿小妹日后能觅得良缘,选个合心意的郎君,莫再如我这般。”
林苑使劲咬了咬唇,却到底还是红了眼圈。
翌日,有御史弹劾晋世子等一干世家子弟,给禽送殡,拦人花轿,又大闹青楼等荒唐举动,指其肆意妄为,败坏风气,望圣上能严加惩治。
朝后,圣上单独将晋滁给叫进了宫中,象征性的训斥了一番。
“堂舅,听说昨个表兄醉卧青楼的重檐歇山顶,今早朝上还被御史给弹劾了,可真有此事?”
送镇南王往宫外走的一路上,三皇子似随口问道。
镇南王一挥手,恨了声:“提那不争气的玩意干什么,晦气。”
三皇子面露诧色:“我还当是谣传,没成想……表兄这性子实在该改改了,否则也太让堂舅为难。”
镇南王面色难看:“也不知咋就生了这般逆子!但凡他有殿下半分聪慧明智,我又何至于这般岁数,还要在外拼死拼活的。”
说着看向三殿下,双目中含着某种欣慰跟希冀,道:“好在还有三殿下啊。”
三皇子心中狂跳,面上就泛起激动的红晕来。
饶是他装的老成,可心性到底还是稚嫩,一联想到他堂舅的话中之意,很难再维持镇定。
“三殿下千万要好生跟太傅做学问。学那些什么,四书五书还是几经的,只要与治国有用的,你都要学。”
虽然他堂舅话里的粗鄙让人觉得可笑,可那话里浓浓的暗示之意,却更多的让他激动兴奋。
“堂舅我……”
镇南王摆摆手,谨慎看了看周围后,拉着他走的偏了些,低声道:“三殿下可还记得我与你嘱咐的那些话吗?”
三皇子忙点头:“记得,自然记得的。堂舅要我宽以待人,尤其对那些朝臣,更要礼贤下士,表现出副虚怀若谷之态。”
“就是这般!”镇南王轻拍了拍他的胸膛,道:“殿下,为人君者,胸怀一定要宽广,这是朝臣尤为看中的一点。若殿下再好学,孝悌,仁善,那在他们瞧来,当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太子人选了。”
三皇子呼吸一紧。
镇南王语重心长道:“殿下称我一声堂舅,那堂舅也不与你说虚的。咱甥舅就掏心窝子的说,就算殿下有再不喜的人,便是装也得装的和气。待宫人也要赏罚分明,不能凌虐,但也不能太过放纵,要严慈相济。小辫子都要藏好,莫让人抓到把柄。这几年最为紧要,殿下可得在圣上及朝臣面前留下好印象才是。”
听了这席话,三皇子只觉茅塞顿开。
回仪贵妃宫里的时候,他将这些话说给他母妃听,末了,不免感慨道:“堂舅看似粗鲁,可说话却能一语中的。听他这番话,我觉得好似拨开了云雾一般。”
仪贵妃也颇为感念:“他待你向来疼爱,这些话也真是肺腑之言,便是亲甥舅也不过如此了。”
三皇子无不赞同的点头。
“堂舅还说,若真有那么心愿得偿一日,他就解甲归田,断不让我为难。”
听得这话,仪贵妃当真有些感动了。
“堂兄他真是……这等深情厚谊,倒让咱母子无以为报了。”
三皇子道:“不过,儿子觉得,兵权让自己信得过的人掌管最好。今后,我得与辰表弟多多走动走动了。”
仪贵妃惊了下:“不是还有那世子……”
三皇子容长的脸上就流露出不知是自得,还是快意的笑来:“瞧堂舅意思,怕是对那伯岐表兄失望透底,将来那世子位究竟是谁的,还未曾可知。”
林苑在归宁之后,就开始在符家做起符家妇的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怕符家规矩多,她这初来乍到的,唯恐说错话或办错事犯了忌讳。所以起先的时候,她就多看少说,言行谨慎,婆母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她妯娌郑氏瞧她腼腆,反倒对她生了几分热情来,没事的时候就寻她说东谈西的,没过多久两人倒是熟稔起来。
等在符家待上一段时日过后,她就渐渐看明白了,在符家生活其实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轻松惬意。
她那老公爹符老御史,是坦荡磊落之人,是文人风骨。平日无事的时候就是看书写字,无大事不出面,家里内外事务皆由她夫婿符居敬以及她婆母孙氏打理。
她那婆母虽不苟言笑,瞧起来是古板妇人,却并非那等苛责之人。从她嫁进符家至今,她婆母待她与郑氏都慈善宽和,一视同仁,也从不提立规矩一说。除非有错处,否则她不会出口责备。
符家二子还在做学问,品性纯良自不必说。
郑氏瞧着处处掐尖,可到底心性不坏,加之林苑也无心与她做那管家之争,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至于她夫婿符居敬……成熟,沉稳,为人正派,也能照顾到她的情绪,对她有对正妻的敬重。
纵然现在两人相处时日短,单独处时也鲜少能找到些共同话题,可林苑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将来总能多少培养出感情来的。
她更在意的是,他能够给她的这份简单与安稳。
这是十分难得的。
再难得的一点是,符家确是家风严谨,然而却不是规矩大,只是对德行要求高。
甚至在选下人的时候,都不看美丑,但看品德。
符家的下人,上至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下至做粗使活计的奴仆,品行上皆是不差。
若真有那不忠主,不孝悌,不守德,或是小偷小摸等作奸犯科行为的,符家会毫不手软,或打板子发卖,或直接扭送官府,严加惩办。
所以在林苑看来,符家出不了刁奴,这是极令人省心的。
“呀大嫂,你还在摆弄那些花草啊,不怕这天热得慌。”
郑氏进院子的时候,见林苑带着草帽,正带着她院里的几个下人在那方单独开辟的小药田摆弄着,不由惊讶的出口问道。
七月的天骄阳似火,况马上近晌午了,愈发晒的厉害。郑氏不免嘀咕,她这大嫂也是怪人,大热天的不好好的在屋里乘凉歇着,却顶着大日头锄地浇花的,也不怕被晒黑了去。
见郑氏过来,林苑就放下锄头起了身,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笑道:“左右没事,就想着活动活动也好。这里也恰有树荫遮着,也不算那般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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