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二:樊笼 第69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只要他拿捏得当,又何愁不能逼那巫相步步退让?日后再徐徐图之,假以时日,其朝中若干势力,少说也有一半能令他收入囊中。

  若他再狠绝些……将来待其无利可图之时,便在金銮殿揭穿她那福王郡主身份,再当殿揭破她与巫相的干系,几番连消带打之下就能将那巫相打入泥潭再翻身不得。

  这等良机简直是千载难逢。

  宋毅深吸口气,倦怠而烦闷的握拳抵过额头。

  明明她的身份于他而言,可以说不亚于是柄可令他握在手里,替他凿山开路去除障碍的再合适不过的利器。明明这等机遇放在之前,他绝不可能放过……可为何他对此却兴致缺缺,心底深处还甚为排斥?

  从那西苑走出来后,苏倾便被那右相大人安置在离西苑不远的一处院子里,暂且落脚住下。

  待那右相大人离开后,她就让被派来伺候她的那几个下人退下,然后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案上的一摞信件兀自失神。

  原身竟是那般的身份。

  而她此次之所以能成功脱险,也是全赖于她这身份。

  抬手拿起其中一封信件,她拆开来,慢慢看着。

  这些信件皆是当年巫昌邑写给右相的。

  巫昌邑便是原身的丈夫。两人是在城破那日成的亲。

  当年巫昌邑曾隐姓埋名在外游历多年,之后在凉州游历时遇上了原身,几次偶遇之后两人就有了交集。他们二人定情之后,巫昌邑便从凉州回了京城,与他父亲商议提亲一事。

  可没等遣了媒人上路,凉州福王就反了。

  这一仗就足足打了两年之久。

  苏倾捏着信件再次失神。

  巫昌邑应该是为救原身而亡。

  当捷报频频传至京城时,巫昌邑便自此消失。

  等右相大人再次得知他的消息,却是从战场上,得知他死于乱军的噩耗。

  之后还有一封迟来的绝笔信,以及一纸画卷。

  苏倾放下信件,缓缓打开一卷泛黄的画卷。

  画上的人娉婷而立,巧笑倩兮天真烂漫,是她的模样,却不是她。

  在画上之人流连了好一会后,苏倾轻轻的将画重新卷起。

  她将信件和画卷整齐仔细的放好,之后便起身立在窗前看着院外,心下起伏难以平静。

  她本以为她穿越而来的日子已经足够糟心,从未想过,原来还可以更糟。

  她这身份……不啻于个□□。

  一旦泄露,便要万劫不复了。

  她已经丝毫不奢望真到那日,上位者会大发慈悲放她一码,因为从古至今,上位者对于反叛者都是零容忍。九族都要诛了,更何况她这般隶属于反叛者的直系亲属。

  苏倾也没有丝毫奢望她这身份能一直瞒下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这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

  转过脸她缓缓看向案上的书信和画卷。在右相大人这里,她的确可以得一时安稳,可一旦她身份泄露,届时不单是她自己性命堪忧,只怕还要连累人家满门不得安宁。

  这种要让人冒着抄家问斩风险的庇护,她无法心安理得的受之。

  翌日,右相见苏倾向他请辞,不免有片刻的惊诧。

  随之,心下便浮过些了然。一时间他心里划过百般滋味,最终长叹一声,暗道造化弄人。

  “这样吧,京中我有处空置宅院,你且搬去那里住下。之后我会派几个有武艺的下人过去,毕竟你一女子孤身在外,没个看护宅院的人不成的。”见她似要说些什么,右相抬抬手叹道:“其他的你莫要担忧。妥当安置个人,这点能耐老夫还是有的。”

  苏倾便应下,施礼道谢。

  “若换回女装只怕引得旁人无端猜测。所以,以后你还一概以男装示人吧。”

  听到右相嘱咐,苏倾便郑重应下。

  其实这样也正合她意。

  右相大人安置她的宅院距离京中高官聚集的府邸远些,可离闹市却不算太远。

  两进两出的宅院也不算小,环境清幽雅致,院里院外干净整洁,栽种的若干花草树木也修剪得当,想来应该经常有人过来打扫的。

  屋里头家具摆设等物什都一概俱全,几乎不用再置办些什么,人只要入住即可。

  苏倾看着这陌生的宅院,无端觉得内心安稳。

  饶是知道右相大人待她这般宽厚是因原身之故,她心里还是对他升起了几分感念。

  此番襄助之恩,若日后有机会,她定当回馈一二。

  今日的朝堂气氛格外诡异。

  前些时日,西山锐健营的提督称病上书致仕。今日早朝,新皇问向众大臣可有良才举荐,话音刚落,右相大人便持笏上奏了。

  可他所举荐的接替之人……却是宋毅的亲信。

  新皇都忘了自个是如何从金銮殿走出来的。脑中只反复想着,他舅父大概真的是老糊涂了。

  下朝后,右相朝宋毅的方向隐晦看了眼,宋毅抬眼看过,然后双方皆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此番交易结束。各自心知肚明。

  往宫外走去的时候,宋毅脑中一直在想的是他今早刚得知的一事——她今日自那右相府邸搬出来了。

  得知此事后,他甚至怀疑消息的准确性,为保她那右相花了何等代价他再清楚不过,如今又是何故不将她护于羽翼之下?

  本以为是那右相的主意,可今日早朝过后,他突然就明悟了,定是她所要求的。

  宋毅突然就停住了脚步。

  旁边官员惊见他停了下来,疑惑的抬头看去,却见身旁的宋大人面上瞬间浮过疑似怔忡,钦佩,怜惜,以及不甘等莫名情绪,不免诧异。

  “大人您……”

  宋毅一瞬间收了面上所有情绪,抬腿继续往宫外大步走去。

  那官员晃了晃头,只当自己看差了。

第102章 且记住

  街面西边后数两排的巷子里,一辆不甚打眼的青蓬马车缓缓在狭长的街巷中行驶。之后马蹄声越来越缓,随着马鼻打出的一声沉闷的响喷,最终马车于一红墙碧瓦的房屋前安静停靠了下来。

  “大人,就是这里。”

  福禄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了车厢内。

  短暂的沉寂后,自车厢内传来他们大人心不在焉的应声。

  福禄正过身重新于车辕上坐好,不再多言半句。

  抬手拉开轿帘,外头强烈的光束便透过镂空雕花的窗牖,零零碎碎的打了进来。宋毅眯了眯眼,然后倾身朝窗牖凑近了些,透过那镂空处,缓缓将目光落在那个红墙碧瓦的院落上。

  院墙高耸,朱门紧闭,那人就在庭院深处。

  宋毅的目光忍不住落在那两扇紧闭的大门处。反反复复,明灭不定。

  直待相邻的几户人家陆陆续续的有人开门出来,或外出办事的人回来,路过他这处时总是好奇的打量上几眼,宋毅方沉了沉目,不动声色的从那两扇紧闭朱门上收回了目光。

  “走吧。”

  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福禄正了神色忙应过,拉过缰绳开始趋马缓缓驶出街巷。

  宋毅朝后仰靠在车壁上,抬手颇有些烦乱的扯了扯襟口。

  那人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恐怕朝中上至一品重臣,下至九品芝麻小官,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亦清楚知道,她的身份已确认无疑,而他再接近半步都是官场大忌,会为日后埋下祸端。

  可他今个却还是特意驱车走上了一遭。

  宋毅不由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他觉得情种二字离他自己还相差甚远。唯独对此女,他就仿佛遭了魔障般,每每遇上她的事,便要昏头三分。简直不智。

  “去端国公府。”

  “是,大人。”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端国公府的下人们挂上了点亮的灯笼,又点了壁灯和罩灯,偌大的府上一派灯火通明。

  好友相聚,少不得尽兴痛饮。

  正屋暖阁里,两人围着炕桌对饮,从午后一直喝到现在这个时候,皆有些醺醉了。

  “总觉得肃之今个是来一醉解千愁的。”酒意正酣时,李靖钒便笑着调侃道:“不知道的,还当你将要迎娶个钟无艳。”

  宋毅把玩酒盏的手顿了瞬,意兴阑珊:“旁的事罢了。”

  李靖钒抬手给他又斟满酒:“旁的?你可别告诉我,这个旁的,是指那匈奴王庭里的阏氏。”

  匈奴单于便会携着阏氏不日便要进京了。

  见对面人似有怔住,李靖钒忙摆手:“为兄玩笑话,你过耳忘了便是。惦记不得的人还烦恼她做什么,珍惜眼前人是正经。”说着举杯道:“来肃之,为兄就提前祝你跟那卫家小姐,百年琴瑟,白头偕老!”

  宋毅低声重复了一遍惦记不得四字,而后沉了眼眸,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匈奴王庭的阏氏,与我自然没甚关系,谈不上惦记。刚兄长若不提及,我都几乎忘了,原来阏氏也是出自京都。”搁了酒盏,宋毅推了案桌朝后仰靠着引枕,面色如常道:“不过反倒是另外一桩事,令我愈发困顿难解。”

  李靖钒停了杯盏,颇为感兴趣道:“哪桩?”

  “其实也是小事。”宋毅似随口问道:“从前总以为世间女子大多皆如那王家小姐般,以富贵权势为重的。可……兄长可曾遇见过对这些弃若敝履,甚至不愿依附男子,只愿自在逍遥过活的女子?”

  见对方若有所思的将他打量,宋毅随即阖眸掩过情绪,摆手道:“罢了,兄长只当我酒后乱言便是。”

  两人又对酌了一阵。

  直待再过小半个时辰便要宵禁了,宋毅便起身告辞。

  “先等等。”临走前,李靖钒突然叫住他。

  直到马车驶出了端国公府很长一段距离,宋毅仍旧在想着临去前李靖钒的那番话。

  “若真有这般人,为兄是不信的。若有富贵权势,哪个愿意贫困潦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