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之前狱中她数次对他顶撞忤逆,想那人强势霸道惯了,又岂能容得旁人这般违逆于他?苏倾还当以他的心性,少不得要借此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翻身,亦如他之前威吓的那般,令她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天日。
她都做好了听天由命的打算,却没想到竟是活着走出了那阴森恐怖的牢狱……
始终刮在后背的那道如影随形的逼视,令苏倾神志陡然清凌一瞬。那人出于什么目的放她一码,她的确不知,可她明确知晓的是,断不会是他良知发现。
她心里突然蹦出了一个不详的念头。
只怕她便是出了这大理寺的这道门,也并不代表着自此逃过了那人的掌控……
沈子期本与夫子他们几人并排走着。因苏倾之前谢绝了明宇他们的搀扶,所以此刻便走的慢些,饶是他们已尽力放慢了脚步,却还是比她稍快两步。
因他时刻注意着苏倾那边的情况,此刻见她面色骤然泛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不由就停了下来,想要过来搀她一把。
苏倾察觉到沈子期的意图,脸色更白,一抬眼冲着沈子期的方向急促蠕动了唇瓣。
“走。”她无声催促。
沈子期动作一顿,余光瞥见身后那绛紫色高大身影沉步逼近,亦有些顾虑,遂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继而转身与夫子他们并肩一道而行。
宋毅。沈子期神色紧绷。
他没有料到那宋毅竟也来了大理寺听审。
本来他料想大理寺听审官员大抵都是些文官,不会有武官来此,没成想那宋毅却赫然在列。
之前在正堂时,他明确感知到来旁侧听审官员的冷冷扫视。下意识的拿余光谨慎扫过,却在下一刻看清那着一品仙鹤补子官服的官员是何人时,当即心神大乱,差点没绷住面色。
竟是宋毅那厮!
昔年他与此人战场上交锋数次,又如何认不得他?
来不及去想那宋毅缘何在此,当时他满脑子全在想,那宋毅究竟有没有认出他。
事经多年,他身材削瘦如竿已不复当年的健硕,瞧起来模样也与多年前大相径庭。便是当年旧人见他都要仔细打量方能确认,那昔年只在战场上遇上几回的他,可是能认得出来?
沈子期不敢确定。
只是那扫视的目光含着不善,令他未免心惊。
随即面色却又恢复如常。左右来的时候他就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就是再坏也坏不到哪去。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最终能这般顺利的结案。
宋毅没有当堂揭穿他。
可他却隐约觉得,那宋毅其实早已认出了他。
沈子期往外走的步伐忍不住加快,不知不觉便甩过了夫子几人一截。
之前他是报着死志过来。想着若郡主能脱罪固然再好不过,若不能,他便拼劲全力护着她杀出一条血路,拼死为她开出条生路来。却没料想,郡主竟能那般顺利的成功脱罪。更没料想,他的身份极有可能已经泄露。
所以此刻,他在此处反而会令郡主深陷险境。
一旦他身份泄露,就会将郡主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要快些离开此地。
沈子期和夫子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大理寺,而后是苏倾头重脚轻的艰难迈出了门。
苏倾刚出了大理寺,一阵冷风打身侧扫过。余光瞥见那绛紫色身形时,她便绷紧了下颌,垂了眼睑。
宋毅斜扫她一眼。脚步稍缓,目光却转而扫向沈子期一行人。
见书院夫子几人一同坐上了一辆低矮马车,而那沈子期告辞后却独自朝另一方向走去,然后牵了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宋毅面上浮了冷笑。
竟是万里挑一的千里驹。
只怕这魏期此行不是来做证人的,却是来劫狱的。
倒也是……忠心耿耿。
苏倾气弱体虚就走的慢些。然后她就看见那宋毅在她前方几步处停住,却是抬眼望着沈子期牵马离开的方向,一副神色莫测的模样。
苏倾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仿佛要印证她的不祥预感,下一刻她就惊见宋毅招过手,等那福禄几步赶来后,便迅速嘱咐了一番什么话。
苏倾就见福禄朝着沈子期离开的方向飞快看了眼,之后郑重点头,隐晦的摸了摸腰间佩剑,迅速离开。
见到这一幕,苏倾只感到遍体生寒。
正在此时,明宇气喘吁吁的跑到她跟前,指着不远处的马车问道:“大师,夫子让我过来问问您,可愿意与我们同车?”
前面几步远处的宋毅朝后微侧了目,似乎扯了下唇角。
苏倾呼吸一滞。
她似乎猜到了那宋毅为何停住了。更猜到了他为何要当着她的面嘱咐福禄去做事。
他在等着她开口。
她有些愤懑,却又升起些无力。
怪不得肯轻易放她出牢狱。
原来是在这处等着她。
他在等她主动低头,妥协,认命……然后心甘情愿成为他帐中玩物。
苏倾觉得浑身血液都仿佛刹那凝住。
手脚都僵冷的厉害。却渐渐的,攥成了拳。
他……休想。
她转向明宇,虽面无血色却也从容镇定,点头道:“那我就麻烦……”
“苏公子稍等。”恰在此时,一个下人打扮模样的人匆匆过来,对着苏倾恭敬施了礼后,道:“苏公子,我们家大人有请。”
苏倾略有诧异:“不知你家大人是……”
那下人面上愈发恭敬:“是朝中右相大人。”
第101章 安置她
不管苏倾心里如何猜疑,到底还是由那下人带着路,往那右相所在处而去。
因心里太过惊诧,注意力全都放在右相大人请她过去这事上,所以她没发现抬脚离开那刹,前面男人陡然下沉的面色。
那下人将她带到了一辆低调古朴的马车前,做手势请她上马车。苏倾略一迟疑,便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下人帮忙撩开轿帷,苏倾抬眼一瞧却惊异了,因为车厢里面空无一人。
“这是……”
那下人道:“我们家大人说此处人多眼杂,所以请您过府一叙。”
苏倾蹙了蹙眉,知道此事没她拒绝的余地,便也只能坐上这马车,去往那右相府上。
一路上苏倾都不住的胡思乱想。
想那右相位高权重,为何要见她这升斗小民?可是不满大理寺会审结果?叫她前去可是要刁难于她,甚至是想就此结果了她?
还是说……那右相已经得知了她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她与那宋毅的关系,所以想要利用她,让她去宋府做细作?就像那月娥一般?
本来连日的牢狱之灾就令她身心俱疲,如今再这般胡思乱想一通,难免就有些头痛欲裂。
索性就不想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左右情况再糟糕,也糟糕不过处在牢狱那会了。
马车入了右相府邸,径直往那西苑方向驶去,然后在距离西苑外门处几步远处缓缓停住。
苏倾下了马车。
两扇斑驳的院门大敞,入眼望去,院内只稀稀疏疏种了些湘妃竹,凉风扫过后留下一片竹叶晃动的萧瑟声,听着倍感凄清。
那下人做了请的手势,示意苏倾一人入内。
苏倾定了定神,抬脚迈进院子。
正屋的两扇门半掩着,透过门的缝隙,隐约能看出屋里正背对着大门站着个人。
苏倾只略一犹疑便推门而入。
屋内背对着门站着的那人转过身来,是个鸡皮鹤发,身材干瘦,却气度威严的老者。
老者身着鸦青色常服,此刻正静静打量着她,苍老的面容隐约带了些慈和。
苏倾猜想此人大概便是那下人口中的右相大人。
遂没太过近前,在老者几步远处就停了脚步,裣衽施礼,恭谨道:“不知尊驾可是右相大人?”
“你不必多礼。”右相叫起了她,莫名叹了声:“你能安然无恙便好。”
苏倾从这话里听出了关切之意,不免愈发困惑。
右相见她恭敬敛容的立着,带着些生疏以及隐约的戒备,不免出口道:“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我对你并无恶意。”说着他步履沉重缓慢的朝旁移过两步,然后慢慢抬手指着正堂方向的案子,声音迟缓而苍老道:“过去上柱香吧。昌邑知道你安好,他在泉下便也能安心了。”
苏倾诧异的抬头。然后就惊见那右相大人所指之处是个长条方案,而案上赫然摆放的是个黑色牌位。
牌位上列着三个字,巫昌邑。
“我儿昌邑,之前常用化名昱奕。”右相道。
苏倾面上恍惚了阵,而后陡然震惊。
她之前听魏子豪提起过。昱奕,是那原身的夫君。
话说大理寺门前,宋毅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她随着那下人离开,之后上了那右相府邸的马车,再由着那马车载着人从他的视线渐渐远离,直至彻底消失。
他的心情简直要差到极点。便是都回了宋府好长一段时间,他心底的那股难言的郁燥都挥之不去。
从魏期奋不顾身的冒死前来,再到右相不遗余力的出手搭救,就算不用云雀的回信,他都近乎可以确定下她的真实身份。
福王府上的小郡主。
宋毅仰靠在太师椅上,目光放空的盯着上方雕梁画栋的房梁,很长时间都没有挪动半寸。
其实他很清楚的知道,她福王郡主的身份于他而言,利大于弊。
这是巫相的把柄。而且还是那从来老谋深算的巫相大人亲自交到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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