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二:樊笼 第83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和 穿越重生

  宋贵妃的目光扫过她腹部,眸子泛起丝狠毒。

  手里宣纸毫不迟疑的贴上了小吴氏脸上,宋贵妃悠悠道:“你畏罪自尽,又干本宫何事?你说本宫害你,谁人见了?”

  沉香上前一步,打那些妃嫔的面上一一扫过。

  众妃嫔脸色一白,皆垂低了头。

  圣上直待第五日方清醒过来。可因伤势过重,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便是勉强清醒一会,也只是睁睁眼皮,连话都无法说出。

  御医说圣上这回伤了肺腑,就是这回勉强从阎王那抢了条命回来,日后也不过是一口气吊着罢了。

  众臣心里便皆有数了。

  这之后朝堂之上,众臣便皆心照不宣的,以宋毅为执牛耳者。而在宋毅执柄朝政的这半月间,朝野上下也总算见识了他的雷霆手段。

  战匈奴,平内乱,定朝纲。

  这就此时,大部分朝臣方知道,之前的三省兵力竟是分兵两路,一路乘战船直达北上驰援,一路则渡长江至兖州战场,与兖州、豫州呈南北夹击之态将凉州叛军一网打尽。

  二月底,九王爷战败被擒,被押解入京。

  三月初,匈奴王庭左右贤王遣使者押解单于、阏氏及一干王子入京。

  同时又以雷霆之势逮捕逆党九族入狱,步军统领衙门吴越山的亲信一概抄家下狱,左党一派停职问罪,有检举之功者却也可以从轻发落。

  朝堂上迅速刮起一阵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这日早朝依旧是宋毅为主导,可众朝臣的目光略有些微妙,只因那宋毅今日桌了一身大红色的官服,上面绣着麒麟补子,龙首马身甚是威武。

  一品武官的官服绣麒麟补子,这点并无异议,只是这颜色……纵使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官职为前朝所有,如今重新启用也的确要特殊些,可宋大人这身明显与其他朝臣不同的大红色,着实也太特殊了些。

  此次早朝,宋毅任命了辽东、凉州的驻守大将,又提拔了蜀中小吏宋轩为两江总督,择日上任。

  宋轩本是巴蜀巡按使,因牵扯到宋毅之前的事,被圣上将职位一连串撸成了小吏,如今宋毅大权在握,提拔自己兄弟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职位……众臣工心里皆有些官司,只是面上不敢过多表现。

  下朝后,众臣工分行两侧,略微垂首等那宋毅先行。

  宋毅走了两步后就停了下来。

  众人心里一突。

  宋毅停住片刻,忽然一笑:“本官突然想起一趣事,去年这个时候,貌似有同僚状告本官,说是本官奴视同僚,常令州抚跪道迎送?”

  话音刚落,一官员冷汗如瀑。

  令有一官员眼疾手快,将其给用力推搡了出去。

  “宋国舅,正是杨儒这厮!”

  其他官员纷纷指责杨儒信口开河,污蔑国舅大人。

  杨儒跪地冷汗如瀑:“下官,下官……都是下官的错……”

  “不,你此言非虚。”宋毅居高临下的睥睨,笑着:“这罪名,本官认了。”语罢,竟肆意大笑着负手而去。

  众臣便皆明了他的意思。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出了皇宫,宋毅并未着急上马车,只是沉眸眺望着远处的山麓。

  “福禄。”

  福禄忙趋步在侧听令。

  “你觉得如今的爷,可还缺些什么?”

  福禄眼角瞄过那身史无前例的红色麒麟补子官服,再回头扫过那些在后头远丢丢跟着,见他们大人如同鹌鹑见了苍鹰似的文武百官,真心不觉得他们大人还缺什么。

  如今大人权柄在握,说句僭越的话,上头那位就跟个虚设般,大人就差个名分而已。所以大人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缺什么呢?

  可待眼神顺着大人眺望的方向望去,那个方位直指南麓,福禄便不知该如何说了。

  “一年了……”宋毅若有似无的低语。

  收了目光,他转而大步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沉声道:“也是时候该见见了。”

  福禄忙应过。

  苏倾刚开始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直到二月的时候,大批的百姓逃荒似的纷涌上这寺庙里来,她方惊晓,原来早在年底的时候九王爷就招兵买马的反了!更令人惊怖的是,这个时候匈奴就要踏破辽东,直捣紫禁城!

  她自知匈奴人残虐本性,本想着托人去相府询问一番详实,也好做进一步打算。可没料到,尚未等人回来回话,紫禁城的内外城门已关,而匈奴已大军压境。

  毫无征兆的,战争就开始了。

  然后短短三两日的时间里,战争又结束了。

  苏倾尚未来得及庆幸,便从人口中得知此次平乱的主将为宋元帅。一听主将姓宋,她心里当即就咯噔了下。再细一打听,听说这姓宋的主将是从两江发兵,她的手脚当即就凉了下。

  战争结束的当天,她的院里就多了两个剃光了头发的婆子,院外也同样多了人,约莫三五十个光头大汉,各个披着不合体的袈裟,头上也剃的参差不齐,也不知仓促间是出自哪个剃发师手笔。

  苏倾压根不用再出口去问,单从这些这些彪形大汉身上的那些尚未散去的血腥气,便能推测定是刚从战场上厮杀下来。他们是谁的人,奉谁的命,来此作何,一目了然。

  她并非没慌过。

  最初的几日,若不是时时刻刻有人看着,院落又被人围的水泄不通,她真有几分想不顾一切逃离的冲动。可经过开始几日的慌乱后,这一月来,她慢慢的就平静了下来。

  因为她明白事已至此,便是再惊恐尤甚也无济于事。他对她的企图,她清楚,他恨她的不识趣,恨她屡次扫他颜面,她亦清楚。

  苏倾攥住佛珠默念着经文令自己心静下来。

  纵使他的目的是百般折辱她又如何要紧?她只要内心强大便无所畏惧。亦如佛语所言,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只要她内心波澜不惊,便不会伤身痛骨,也就体会不到世间诸般痛苦。

  这日一大早,皇觉寺来了两列浩浩荡荡的黑甲骑兵,把守在正门、角门等各个出路口,放眼观去乌泱泱的很是令人震撼。

  寺里主持吓了一跳,以为寺里出了何事,赶忙偕同众长老们一同出去查看。

  大门一开,把守的骑兵就牵马朝两侧让出条路来,其后一辆雍容华贵的马车就上前来。

  主持一见那马车上的标识,眼皮就开始跳。前不久刚往他这里塞了几十个所谓‘和尚’,如今又是这般架势,还不知是想作何来着。

  “不知国舅大人莅临鄙寺,可是有何贵干?”

  “没事。”福禄和气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内,我们大人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到寺里烧香拜佛。因大人不喜打搅,所以这时间段内会让人把守此地,禁止旁人入内。区区小事而已,主持不必慌张。”

  主持脸僵了下,而后阿弥陀佛了声,只道国舅大人前来,自是鄙寺荣幸。

  马车驶入寺内,然后缓缓停靠在了一处幽静的禅房院落外。

  宋毅下了马车踏进了禅院。

  福禄抬手招呼人,一概走的离那禅院远些。

  这院落清幽静谧,草木繁盛,与一年前来时的模样无异。除了那棵菩提树,树干上一处多了些凸起的瘤子,亦如被人剜了一勺子的伤口,便是愈合也得长些疥疮。

  宋毅抽了剑,对着那树干的位置便又是一剑。

  苏倾此刻正跪在蒲团上对着佛像念经,丝毫不受干扰,对外界一切恍若未知。从宋毅的角度看去,便见这朝阳绚烂的清晨,晨曦的光晕透过敞开的禅门落在她的半肩,照着她低眉浅念的模样,当真是,神圣极了。

  这般看了会,宋毅将剑入鞘,然后抬步过去,边走边大笑道:“一年未见,大师别来无恙?”

第120章 不度他

  苏倾垂眸捻珠,念般若菠萝蜜多心经。

  宋毅这时已抬腿跨入禅房,高大挺拔的身躯将小小的禅门堵得严严实实,顷刻就挡住外面明媚的晨光,室内也随之暗了下来。

  巨佛高坐,香雾袅绕。佛前之人僧衣洁净,端静安素,禅坐诵戒,一派仙骨香清。

  环顾四周,静室简陋,不过一蒲团,一木鱼,一经书,一佛像,寥寥而已。明明是再清冷不过的禅房,不知可是因她于此的缘故,竟令人觉得满室生辉,只觉此幕此景,比那画堂春暖还胜过三分春光。

  只可叹那人清隽的眉目之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和疏淡,愈发像极了那智慧德相的百千诸佛,五蕴皆空,多情又似无情。

  宋毅这般倚门看了会,然后反手阖上了禅房门。

  捻珠的频率微乱,却不过片刻功夫,又重新拨动如初。

  宋毅面有冷笑拂过。

  缓步来到佛案前,他沉眸扫了眼上方宝相庄严的佛像,然后伸手拿过案前木鱼,转身扔在了苏倾面前。

  “哪有和尚只念经不敲木鱼的。你不诫昼夜思,如何能得道?若不能得道,岂不白费功夫,日后又如何来点化那些个愚昧不堪,尚在七情六欲中挣扎苦熬的凡夫俗子?”

  木鱼落地声清脆却不悦耳,震得人耳膜都似有几分发麻。

  苏倾指尖快速拨动着佛珠,又从头开始念般若菠萝蜜多心经,这般不说,不看,不听,不想,当真也做到了心生清净。

  她这副冷情冷性的模样,看在旁人眼中,可不就如真的得道高僧般,摒弃七情六欲,已然五蕴皆空?

  宋毅的目光在她清淡的眉骨上定了片刻,然后抬手抽了剑,剑锋凌厉下劈,只听咔嚓一声响,木鱼瞬间被一分为二。

  苏倾盯着落在蒲团上的残破木鱼,只恨自己到底不比那些常坐佛前的真正高僧,达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力。

  经文再也念不下去,她索性定了定神,从蒲团上抬起眼,仰头看他:“你究竟要作何?”

  熟悉的嗓音落入耳中,一如既往的清润、温凉似还裹着丝愠意,宋毅有片刻晃神,而后眯眼径直盯住那清湛眸子。

  “终于舍得从你那阿弥陀佛的经文里回魂了?”他冷笑一声,然后掌心握着剑柄抬起,用剑尖戳了戳蒲团上的破碎木鱼:“爷看你用不到,就替你毁了去。”

  苏倾的胸脯急剧起伏了下。片刻后又握紧了佛珠,勉强恢复了平静。

  “若是你今日前来此地,就是为了耀武扬威一番,那就请便,之后请速离开。”

  语罢就重新垂了眸,兀自捻珠。

  胸口处仿佛让什么蛰了下,激的他眼眸深处泛了些凶意。

  他冷眼看她。也不知是不是佛前坐久的缘故,如今她竟如同这静室里的巨佛一般,冰凉凉的没丝热乎气,眼儿冷,话儿冷,心也冷,好似如何都捂不热般。

  他提剑转身,抬脚踹上了面前佛前,然后一言不发的冲着对面的佛像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苏倾下意识睁了眼,入目所及,一地的佛案碎木。

  不等她反应,紧接着凄厉的咔嚓声接连响起,苏倾寻声望去,然后脑门翁的一声,身体摇摇欲坠。

  只见正前方佛像所在之处,嵌在墙壁上本来完好无缺的佛像,此刻却被人生生砍断了那呈说法印的双手,豁了个大大的口子。

  苏倾简直不敢相信入目所见,纵使她大概料到他会打砸一番泄愤,却如何猜到他竟能毫无顾忌的对佛像下手。

  宋毅扔了剑,转而寻了支佛前燃着的蜡烛,大步冲她的方向而来。

  苏倾咬牙看着他,佛珠攥的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