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卿隐
沈晚淡淡道:“怎么,我去找侯爷还要经得你这个老妈子许可不成?”
“娘子,断断不可啊!”吴妈又气又急:“此厢时候可不比平常,宫里朝中正乱着呢,侯爷此厢也忙的焦头乱额,娘子断不能随意过去,要是给侯爷填了乱那可如何是好啊?”
沈晚低叱:“侯爷都未曾对此置喙半分,你又哪来的这么多道理?左右你是主子,还是侯爷是主子!少啰嗦,快给我梳妆一番,待去了侯府,若侯爷在忙无空搭理我这厢,我再回来便是,左右又不耽搁哪个。”
吴妈说不过她,不由气苦,却也只能依言给她简单挽了个髻。
钱叔和福伯两人抬了官轿,沈晚轿内端坐,吴妈和刘细娘两旁候着。待到淮阴侯府角门前,沈晚便下了轿,令吴妈一干人等先行回去。
直待见了沈晚入了侯府,吴妈才放心的招呼其他人离开,毕竟待那沈晚稍后回来,必有那侯府轿子相送,也用不着他们这厢。
作为侯府的‘常客’,侯府的守卫对她已熟稔的很,一见她来就赶紧开了门,另外一守卫忙一路快跑去通秉,不过多时,侯府上的管家就脚步匆匆的赶来。
“娘子,真是不巧,今个一大早侯爷被召入宫中,一时半会的怕是不会回府。”
沈晚笑道:“无碍,我且在府上等会,要是侯爷过会还未回来,那我便回去就是,待改日再来。”
刘管家只得引着她往院里的厢房而去。
沈晚却道:“不必如此麻烦,我在照壁前的石凳上坐会就成。”
闻言,刘管家忙道:“这哪使得?寒天冻地的,要是冷坏了娘子,奴才便是万死难消其罪了。”
沈晚忙摆手:“您这话严重了。左右我就待片刻功夫,不值当来回费事,您忙您的就成。”说着,便几步走到那照壁前的石桌前,欲要坐下。
“娘子不可。”刘管家急道:“石凳寒凉,待奴才遣了人给您拿来厚实垫子,您这厢再坐下不迟。”说着便嘱咐个脚程快的小厮,令他速速去取个厚垫子过来。
沈晚只得依言且立于一旁。
不过一会,气喘吁吁的小厮便捧了个厚实软垫子过来,铺在石凳上后,沈晚谢过,便坐下。
又有小厮捧了冒着腾腾热气的一套茶具过来,里面装的是刚沏好的茶水,给她见过礼后,就摆好茶具,斟了茶。
大概饮过两盏,沈晚起身,对那刘管家道:“瞧着侯爷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我便先行归去了。今个劳烦您了。”
刘管家忙垂首低头忙道不敢。又道:“不知娘子可有什么要紧话,需要奴才这厢代为传达侯爷?”
沈晚转身的动作微顿,继而一笑:“没什么话。”
刘管家便安排了侯府轿子送她回顾府。
官轿行至半路,沈晚掀开轿帷,淡笑道:“今个天早不急回去,还劳烦各位将我送至张记裁缝铺,想去做几身衣裳。”
几位轿夫自然不敢有异议。
到了张记裁缝铺门前,沈晚令他们先行回去,逛完裁缝铺后她还要去其他铺子逛逛,他们几个粗老爷们守着,既不便又碍眼。
几个轿夫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想这张记裁缝铺离那顾府也不算远,几个片刻的事,那娘子逛完了自会归去,不耽误什么。反倒是他们几个侯府上的下人,巴巴在这等着顾府上的娘子,怎么瞧着怎么不像话。
这么一思忖,几个轿夫便抬着空轿回了侯府。
他们一离开,沈晚就进了裁缝店,不等掌柜的招呼,径直选了几套成衣几双粗布鞋令他包好,之后问他要了块不起眼的灰土色布料充当包袱,将这些统统包裹了起来。
掌柜的虽奇怪,可客人既然爽快的付了银钱,买卖既已做成,他又何必去多那嘴惹人厌烦?
沈晚打裁缝店后门出来,之后背着包袱径直冲着不远处的小客栈而去。
待从客栈出来,沈晚已然换了一套装束,灰青色粗布袄裙和布鞋替换了之前的厚实褙子、斗篷及绣鞋,乌鸦长发也仅用一根普通竹筷定住,取代了之前的珍贵簪子。至于之前的那套装束,沈晚全都落在了那客栈中,一样也未敢带。
闷头行走,一路来到一个不甚起眼的规模较小的胭脂铺子,依旧是未做多言,多要了几样眉粉、眉笔、脂粉等类,付了银钱之后,便匆匆低头而去。
转而来到另外一家客栈,待再出来时,沈晚露在外头的肤色已经皆是深褐色,发色灰白相间,脸上眉心纹法令纹眼袋显现,瞧着与那普通的上了年纪的粗妇无异。
裹了裹身上的袄裙,在路过摊边的烙饼摊时,买了些许饼子,让他拿油纸包好,之后她便放入了包袱中。
做好这一切,沈晚没再耽搁半分,毫不迟疑的往刘细娘所指的那条路而去。一路走去,人烟稀少,便是偶尔能见着人,那也大概是与她相同方向赶路,不消说,是举家迁走为躲避皇城内动荡的汴京城人。
如此,倒也不显得她突兀了。
西南角的城门口守门的不多,排队等出城的人也不算多。
不多时,便排到沈晚。
那守门护卫照旧拿过路引查看。这一眼扫去,路引左下方那醒目赤红的相印差点惊的他叫起来。
好歹将这惊给咽了回去。
他隐晦的看了眼跟前这妇人,可能是瞧见他的窥视,那妇人顿时一扫过去,威严的犀利眸光中暗含警告。
守卫顿时一个激灵,忙将路引双手还回去,做了个放行的手势,颇有些诚惶诚恐的意味。只道眼见着这妇人走远了,守卫方抹了把额上冷汗,心下揣度着这妇人莫不是霍相府上的嬷嬷,此番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霍相之命,出城办些私密之事。
想想后背又是一阵冷汗,暗恨自己为何要好奇的多看了那一眼。
却不成想,出了城的沈晚,此刻后背亦是一片冰凉。
愈发加紧步子往城外的渡口而去,可正在此时,城门口方向隐约传来马蹄的嘶叫声,与此同时响起的,竟是那侯府秦九的厉喝声:“关城门!”
第66章
今早霍殷刚被召入宫中不久,就有御史冲到太和殿前,厉声怒斥圣上横行奡桀实乃独夫之心,大桀小桀,残虐不仁,暴君之相已显,亡国之兆已现!
慷慨陈词后,此御史便刚烈的一头触柱而亡,血溅太和殿前。
此刻正在尚书房对霍殷加以刁难的明德帝乍闻噩耗,当场喷了口心头血,从古至今,能得到被臣子血谏待遇的,无一不是昏君,无一不是暴君!明德帝恨得双目赤红,恨不能撕了那御史的嘴,吃了那御史的血和肉!这分明是给他安上了昏君暴君的名头啊!其死不足惜,死不足惜!!
可恨!可恨!!
怒急攻心,明德帝吐血之后就气得晕死过去。
之后皇宫内部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医院的太医近乎全数赶来,宫里嫔妃纷纷哭着过来,那些皇子皇女们自然也不甘落后,得信之后,第一时间快马加鞭的往宫内方向赶来,唯恐错过最佳时机。
可想而知,醒来的明德帝看到床边围了几层的哭哭啼啼的嫔妃,以及那几个各怀心思的皇子皇女们,内心是何等的暴躁。
“朕还没死你们都哭什么丧!巴不得朕死不成!滚!统统都给朕滚出去!”
见龙颜大怒,众人自然不敢多做停留,赶紧退出了寝宫。
不多时,太监总管轻手轻脚的出来,只说圣上圣体安好,只是需要静养,让诸位先行回去,莫要在此地停留,以免打搅了圣上静养。
众人也知这是圣上旨意,自不敢违背,都依言离开。
霍殷婉拒了几位皇子隐晦的邀请,接过秦九递来的鹤氅,披上后大步离开了皇宫。
“侯爷,是回府还是去别处?”套好马车后,秦九坐在车辕上低声问道。
“回府。”
“是。”
一刻钟后,四驾马车抵达侯府。
大门敞开,马车入了府内,直待进了内院方缓缓停下。
霍殷下了马车,刚欲抬脚往书房方向走去,这时府内管家匆匆赶来,精简几句说了下今日府内情况。
听闻今日沈晚来过,霍殷眸底浮了层笑意,但也是转瞬即逝。
仔细想来也的确是有段时日未见了,大概那小娘子也是心头犯嘀咕了,唯恐是怕他冷落了她罢,这才巴巴过来相见。
略一思忖,霍殷脚步转了方向,却是朝着内院就寝厢庑的方向:“派人接她过来。今日不必在萃锦园,就于此处罢。”
刘管家心中一惊,这可是要过明路了?动作却不敢耽搁,应了声后便急急回头安排人去那顾府接人去了。
可想而知,当侯府空荡荡的轿子出现在顾府门前,还在府内巴巴等着沈晚被送回来的吴妈等人受到了何种惊吓。
吴妈盯着那顶空轿子,惊惧的嘴唇都带着颤:“娘……娘子不是大早的就入了侯府……”
那四个轿夫面面相觑,心中无不咯噔了下,那娘子不说做身衣裳再逛逛后就回府吗,难道至今未归?这可都过了晌午了啊。
吴妈脸色煞白的,尚存着一丝侥幸:“可能娘子逛的尽兴,忘了时辰罢……也可能是娘子腹中饿了,此会正找了馆子点菜吃着呢。劳烦诸位在这稍等片刻,老奴这就找些个人分头去找找,说不定一会能找到娘子。”
说着,吴妈早就迫不及待的招呼钱叔、刘细娘等人出门分头去找,着重在那张记裁缝铺以及沈晚常去的几个胭脂铺子、银楼等地问询。
张记裁缝铺的掌柜的对今早过来买衣裳的年轻娘子印象颇深,瞧着穿着华贵的,却偏买些粗布袄子,还有些土鞋粗布的,如何让人不纳罕?吴妈这厢一打听,他便立马回忆起这个年轻娘子模样,说了这娘子面上及穿着打扮的一些特点后,见来人寻得正是这娘子,遂又仔细将这娘子来此处所买之物系数告知。
吴妈一听,两腿就开始发软,继而狂抖。饶是再傻,她也猜得出来,这小娘子这是打着改头换面的心思,想要逃出去啊!
这个天煞的!
扶着门框吴妈踉跄的奔了出去,一路惨白着脸狂奔回顾府,一见着还在府内候着的四个轿夫,近乎力竭的嘶吼:“快!快去回禀侯爷!人跑了!快去回禀侯爷!!”
听到轿夫战战兢兢的禀告,府内管家也觉得自己有些惊颤。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那小娘子疯了不成,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她跑什么?可转念一想,那顾府断不会那这种事情来玩笑,那小娘子怕真的是夺路而逃了。
一想至此,刘管家的额头顿时就出了层冷汗,他实在不敢想象他们侯爷听闻此消息该是何等反应。饶是心中忐忑惊惧,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侯爷内院方向一路狂奔。
秦九正候在门外,惊见刘管家仓皇而来,赶忙几步迎上。
“刘管家,可是府内出了何事?”
刘管家小心扫了眼寝门方向,抬手在秦九耳边语气急切的说了此间事情。不等他说完,秦九脸色已然大变。
这时,自厢房内传来霍殷沉沉的声音:“何事如此仓皇?进来说。”
秦九动作僵硬的将门打开,刘管家硬着头皮入内。
不消片刻,厢房内陡然传来瓷杯落地四分五裂的声音,接着响起的是一阵压抑的喝声:“她岂敢!”
刘管家又将那顾家娘子今日无故前来,稍坐即走,不回顾府,遣散轿夫,又采买粗布衣裳等反常举动一一道来。
殿内一阵压抑的死寂之后,传来的是那不可抑制怒意的暴喝声:“秦九!”
秦九赶紧推门而入。
霍殷铺上宣纸,执笔刷刷书写两行,之后狠狠盖上官印,不等晾干就甩到秦九跟前,难掩怒意:“去军巡院调动人马,即刻搜寻汴京城内大街小巷,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本候搜出来!”
秦九眼疾手快的接过,闻言惊道:“侯爷三思!圣上本就对您生疑,若无故调动军巡院人马,只怕……”
话未尽,霍殷猛地抽了佩剑,在刘管家和秦九惊恐的目光中,反手就在胸前划了一剑。
“侯爷!”
“侯爷!”
刘管家和秦九异口同声的惊呼。
霍殷将那柄尚滴血的佩剑往地上一掷,冷怒道:“逮着了人亦不用带回侯府,已生叛心之人本候不稀罕。直接押入天牢,等本候过去一刀一刀剐了她!”见秦九还欲上前查看伤势,霍殷暴怒抬脚猛地踢向他:“等什么!抓刺客!”
秦九手持宰辅手令,号令军巡院众禁军近乎悉数出动,仔细搜查,汴京城内的任何角落都不得遗漏。
汴京城内的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普通百姓,望着那一列列披甲执戈的禁卫军无不心生惶恐,因为近些日子的腥风血雨实在是令人怕了,如今一见着这样架势不由心下就咯噔下,唯恐是来抄家问斩的。
秦九随即踩蹬上马,狠狠扬鞭的同时一夹马腹,风驰电掣般的冲着那城门的方向而去。之后号令四个城门尽数关闭,并一一询问今日守门将士,可见有一粗布荆钗的年轻娘子经过。
众人都说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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