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冢三部曲之一:权贵的五指山 第36章

作者:卿隐 标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西南角的那守门护卫有心说今日见一相府的嬷嬷出城,刚欲出口,却见那秦九已调转马头,飞速离去。欲出口的话就咽了下去,又心想,左右他们寻的人是年轻娘子,又与那嬷嬷何干?

  刚出了城门不久的沈晚便因此险险躲过了一劫。

  她脚步加快,近乎是狂奔着往那渡口的方向而去。她能逃出城的机会仅有这一次,仅有这一次!一旦错过了此次机会,一旦她失败了被人逮了回去,她都不敢去想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果。

  可能那时,还真不如此刻跳护城河来的痛快罢。

  紧赶慢赶,总算来到了渡口,渡口候着大小五条船左右,有三层之高的精美大船,也有一层的稍微简陋些的小船。唯恐遇见熟人,沈晚自是不敢往大船的方向去,而且她此刻装束,去做那价钱昂贵的大船也是极不妥当。

  挨个询问了小船的开船时间,也是赶巧了,正好其中一只小船人员差不多坐满,过会便要开船。沈晚付了船费后,就赶紧上船。

  船内环境较为简陋,仅用薄薄的木板隔成了一间间小小船舱,沈晚自然也不挑什么,大概选了其中一间,关上门后就抱着包袱所在木板船上。伴随着外头哗啦的水声,昏暗的船舱中她听到的,便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直到船剧烈一晃,之后在水面上缓缓的移动,沈晚一直狂跳不已的心方稍稍缓些。

  开动了,终于开动了……

  沈晚默念,别了汴京城,别了那些她爱过的怨过的恨过的……所有人和事。

  从此刻起,她会忘记这里所有的一切;从此刻起,她是一个全新的人。

第67章

  这一日,直待快至宵禁时分,军巡院众人方败兴而归。

  霍殷冷眼看着案前那堆衣裳钗环,皆是那小娘子逃离前而遗落在客栈中的,再看案上另一边胭脂眉粉和饼子,这一环扣一环,想来已然是筹谋已久。

  攥紧手里的红色结扣,他咬牙冷笑数声,好,甚好。

  正在此时,秦九匆匆进来回禀,说从城门守卫那里查到新的线索。

  霍殷捏紧指骨,沉声道:“让他进来说。”

  那城门守卫惶惶瑟瑟的进来,今日自那秦九侍卫策马离开后,他是越想越不对,便想方设法的打听那女刺客长什么样。待终于打听到那人眼角下方有一寸见长的疤痕时,他顿时就慌了,因为他隐约记得当时那持相印路引出城的妇人,她的眼角下方似乎就有一道疤痕。

  越想越慌,越想越怕,他也不敢隐瞒,当即找了他们长官秉明了此事。他们长官亦知事关重大,可因为那时天色已晚,军巡院禁卫军均已收兵归去,便只能带了人连夜赶到淮阴侯府来禀告。

  当那守门护卫说到一眼角下方有疤痕的妇人,手持相印路引出城时,霍殷便已知道是她,脸色顿时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何时的事?”

  守门护卫战战兢兢:“差不多午时……”

  不等说完,就被人猛地一脚踹上,与此同时传来的是霍殷咬牙切齿的怒喝声:“混账东西!午时发生的事,你才来报?延误本官的事,你如何能担待的起!”

  众人皆是心下瑟缩,无不敛声屏气,畏惧于这雷霆之怒。

  秦九狠狠瞪了那护卫一眼,这么大的事何不早点与他说!他午时刚过就去的西南城门口,早知道就出城搜寻一圈,定能将那个娘子逮个正着!当真可惜,可恨!

  霍殷面罩寒霜,盯着地上觳觫发抖的城门护卫:“你可看清楚了,上面盖的是相印?”

  那护卫指天发誓:“是,属下敢以性命担保,确是相印无疑。”

  霍殷咬牙,陡然厉喝:“刘全!”

  刘管家冷汗如瀑的低头快步进来,早在门外听了一耳朵的他,慌忙跪下解释道:“侯爷,今早那娘子并未踏入内院半步,真的是只在照壁那处待过半刻就走,并无接触官印的机会……再之前便只有一次,您不在府上的时候,那娘子独身过来。可大概只在院子里坐会,全程老奴都在陪着,老奴亦敢对天起誓,当时她绝不可能接触相印。”

  霍殷收回目光,深吸口气。

  片刻,他冷声问那护卫:“路引指向何处?”

  “回……回相爷的话,是柳州……”

  柳州?此地官员名单在他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之后取下私印交给秦九,沉声道:“你连夜出发赶去柳州,要那柳州知府第一时间派人封锁各大城门路口,城郊水路官路皆盯仔细,本候还不信她能插了翅膀飞不成!待逮着了人,也不必多与她多费半句口舌,只管将人拧到本候跟前来。”微微一顿,声音陡然转寒:“她要是敢以死威胁,那就让她死去!本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心接过私印,秦九郑重应是,又低声询问:“侯爷,此时已经宵禁,若要出城便要持通行令方可。”大齐对宵禁管理甚严,无论何人,哪怕是皇子皇孙,若想要在宵禁时分在城内行走,都需通行令方可。而通行令上,不光要有当朝宰辅的官印,还需有六部长官、京兆尹以及禁军统领等若干武将的官印,只有这些官印凑齐了,此通行令方可生效。

  霍殷指着案上的通行令,沉声道:“那就让他们去盖!谁敢有异议,尽管来侯府找本候商议。”

  新上任的兵部尚书自然没有异议,饶是深夜被人从温香软玉中喊了起来,也不敢有半分不满,十分利索在那通行令上盖了官印。

  秦九走后,虞铭转身匆匆来到了他正妻房中,正在房里暗恨后院某个小妖精的虞夫人乍然听闻她家郎君的声音,当即诧异极了。

  “哟,郎君怎么这会过来了?不是说今个不宿我这嘛?”

  虞铭的脸色有些郑重。关了门,他拉过他夫人走到里屋,床榻边坐下后,就压低声音询问:“霍相今天遇刺这事,我怎么越想越不对。且不提今个搜罗刺客出动军巡院的人,搅得满城风雨的,单说这刺客,还是个女刺客,就足够令人可疑的了。你可知汴京城内哪家的娘子也是今个不见了?”

  虞夫人对此事所知甚少,闻言只茫然道:“哪家的?”

  虞铭的脸色有些怪异,他道:“是顾家的。顾侍郎家的。”

  虞夫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你是说……是那晚娘刺杀了霍相?!不可能!怎么可能?她区区个若娘子如何能得手?更何况她没有理由啊!不可能,不可能!”

  夫妻俩都陷入了各自的思绪中。

  房内沉默了好一会,虞铭才意味深长道:“或许不是刺杀呢。你与那顾家娘子来往甚多,你再回忆回忆,她从来可有些不妥之处?”

  妇人心思本就敏感,将这两人稍一联想,大概就能隐约猜得到什么来。

  虞夫人惊骇:“不太……可能吧?霍相他什么美貌娘子没见着……不可能吧……”

  虞铭问她:“以前似乎听你说那顾家娘子常去淮阴侯府寻那秦嬷嬷?”

  虞夫人点点头:“是,秦嬷嬷素来喜爱她,常寻她过去说话,有时候也会捎带着我……如今想来似乎也太不寻常,她去侯府似乎也太频繁了些。”虞夫人猛然睁眼:“怪不得我总觉得那晚娘似乎对那秦嬷嬷颇为冷淡,若晚娘与霍相的关系真如猜测般,那只怕此事必有秦嬷嬷的手笔,以她的性子,倒也难怪她待秦嬷嬷态度视若两人。难怪,难怪。”

  虞铭神色转为严肃,盯着他夫人问道:“那顾家娘子出逃一事,你可知晓?又可曾提供一二帮助?”

  虞夫人慌忙摇头:“此事我一概不知,何谈帮助?”

  看他夫人神色不似作伪,虞铭方松了口气。

  “你可知霍相的贴身侍卫秦九刚刚前来,传霍相令,让我在宵禁通行令上盖兵部官印。如此看来,霍相竟是一刻也等不得,竟要连夜出城逮人,对那顾家娘子的上心程度可见一斑。”虞铭接着道:“逮着人还好,若逮不着人,霍相定会将素日与那顾家娘子相交的人召唤过去一一询问。好在你没犯浑参与这厢,否则以那霍相的性子定饶不了你,便是我,也只怕受你牵连。”

  虞夫人惊吓的脸色都发白,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而且那霍相的严酷在汴京城内是赫赫有名的,要他真要传她过去问话……光是想想手都发抖。

  秦九又持着通行令一一走访其他官员。

  听得是霍相身边的侍卫持令而来,便是睡得再死的官员,那也是第一时间一骨碌爬起来,万分利索的找官印盖章。谁也不是活腻歪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被刺客刺伤的霍相此时正处在暴怒的边缘,谁要敢在这档口叽叽歪歪,那请参照已故前吏部尚书的下场。

  手持通行令,秦九一路快马加鞭出城赶往柳州,心里暗暗祈祷那顾家小娘子千万别出什么事,千万让他见到的是活着的喘气的人。

  他们家侯爷虽说生死勿论,可真要给他带回一具死尸试试,只怕他们侯爷当场剐人的心都有。

  渡船上,沈晚拿起那纸路引撕碎后便趁夜黑扔下了船,任由涛浪将其湮没。之后又抹黑拆了小衣的线,掏出一直小心贴身藏好的户籍,仔细放好,打算在下个渡口就下船,然后凭借手中雁户混进城。

  一旦混进城那便好说了,想来朝廷抓她的诏令没那么快传至周边州县,她便可以趁机从官府那里重新取得路引,继而转道一路南下直至扬州。

  是的,柳州从来不是她的目的地,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所为也不过是给她南下争取时间。

  只有离汴京城越远,她方能越安全。

  天蒙蒙亮的时候,在书房坐了一夜的霍殷猛地起身,惊怒的一掌拍向案桌。之前他怒令智昏,竟忘了一茬,想那狡诈的小娘子本就熟谙兵法,如今又花尽心思逃出了京城,岂会乖乖去柳州自投罗网?只怕要转道他行,插翅而飞了!

  霍殷怒火攻心,喝道:“刘全!去将全城画师尽数请到侯府,画像通缉,加急送往相邻州县!快!”

第68章

  带着侯府下人正匆匆赶往府外的刘全,恰好遇到要进侯府的刘细娘。不等他诧异相问,那厢刘细娘一见着是他,却是焦急的小步移前,神色仓皇道:“刘管家您且留步,可否先派个人带细娘去见侯爷?细娘有要事禀告。”

  刘全直觉此间有大事,没敢耽搁,嘱咐那些下人先行出府找画师,他则亲自带着刘细娘直奔侯府书房的方向而去。

  到了书房,刘全来不及擦额上淌下的汗,赶紧入内通秉道:“侯爷,顾家的刘细娘来了,说是有要事禀告侯爷。”

  “刘细娘?”霍殷眯了眸,继而声音一寒:“让她进来说。”

  刘细娘且惊犹恐的进入,待双脚一踏进书房,就噗通一声跪下,整个人伏在地上微微瑟抖:“侯爷,细娘有罪……”

  霍殷看着她,眸光渐渐放出择人而噬的凶光。

  刘细娘双手颤抖的呈上一方红松材质的木盒,声音也是抑制不住的发抖:“是细娘粗心大意了,直待今早才发现盒子的锁扣被人动过手脚……”

  刘全赶紧接过那红松木盒,呈至案前。霍殷冷眼扫过那断裂的锁扣,伸手打开盖子,啪嗒一声轻响后,木盒里面空空如也。

  霍殷的目光冷冷扫向跪地的刘细娘。

  刘细娘愈发伏低了身体,如实秉道:“里面本来放的是家父临终前给细娘准备的空白路引和户籍……”微顿,刘细娘咬了咬牙,解释道:“是雁户。”

  得益于手里的雁户,沈晚也颇为顺利的混进了城。

  雁户,顾名思义,如大雁一般迁徙不定,于大齐朝持有此户籍者皆为流动不定的民户。除了商人之外,有此户籍的便大都是流民了。

  大齐朝对雁户的管理并不甚严,加之其他地方自然不像汴京城般把控严苛,所以在沈晚出示雁户,说是不甚丢失路引只待进城重办,又暗下塞了银两后,守城护卫便痛快放了行。

  这便是雁户的好处了。倘若持有雁户之外的户籍,若想要进城,没有路引,便是有各种理由那也会被逮住细细盘查一番。而雁户则不同,持有者皆居无定所,换一个地方就需一张路引,路引丢失是常有的事,守门护卫对此现象也是司空见惯,因而没有多加为难。

  成功混进城的沈晚打听好了路,便径直奔着府衙的方向而去,可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赶上了官员休沐,那府衙里值班的衙役一听她的来意,就不耐的让她明天再来。

  沈晚哪里还能等得到明天?每多待一刻钟便多了一分暴露的风险,片刻她都不愿意等,更何况是一整日?

  塞了一锭五两银子给那衙役,沈晚请求他通融一下,便是休沐日那办户籍的官员不在,也有其他办法的不是?

  那衙役颠了颠手里足份的银两,倒有些惊异面前这个粗布荆钗的妇人出手如此阔绰,打量的目光里带着些审视。

  沈晚心下一跳,忙面上带了悲苦之色:“实在是家父病重,我一妇人也六神无主,仓皇赶路时也不知怎么就将路引给弄丢了去……大人,求求您大发慈悲就通融一下罢,老父他……再晚怕是等不及了。”

  沈晚掩面涕泣。

  迟疑了下,那衙役终究道:“可惜你来的不赶巧,办此项章程的大人不在,便是你今个磕破了头也没法子从衙署里拿到路引。要是着急,便去西边打听打听罢。”说罢便不再多说半句,转身就进了衙门。

  擦净了泪,沈晚拧身就直奔西市而去,在小吃摊上吃了碗面的间隙,打听了两三个人牙子的情况,心里大概有了数,便选了其中一个风评相较来说还不错的人牙子,吃完面后就直奔她那而去。

  从人牙子那里出来,沈晚摸着袖口放着的路引,长长松了口气。纵然此厢花费了二百余两,她亦觉得值当非常,得益于侯府的阔绰,如今的她最不缺的就是银两。

  银票大部分都被她细密的缝在了中衣小衣里,当然也携带在包袱里一部分,可至此地已花费大半,所剩已寥寥无几,所以沈晚想找个客栈,好再取下些银票备用。

  去客栈前,沈晚又取道去了趟成衣铺子,买了套灰蓝的粗布袄子,替换了身上穿的这套。

  就将要从客栈踏出门的这会功夫,街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接着是一片马蹄踏过的声音。沈晚心中一跳,几乎反射性的就背过身去,待轰隆的马蹄声渐远,这才转身疾步出了客栈。

  匆匆往那马蹄声消失的方向扫罢一眼,沈晚就头也不回的往那厢相反的方向疾速狂奔。她不会看错的,那伏在马背上的一干人等披甲执戈,其装束赫然就是淮阴侯府的私兵!

  而他们所去的方向……沈晚心中狂跳,刚不久她才从那里出来,那分明是此地府衙的方向!

  淮阴侯府的人来了!霍殷的人来了!

  这么快,怎么能这么快!

  沈晚当下就觉得手冷脚软。

  指甲抠进掌心的肉,她咬破舌尖逼迫自己清醒,不要大乱了方寸。此刻他们刚从北门入城,今日也恰好赶上官员休沐日,想要凑齐官员,下达指令,派人封城门,再调兵搜寻,这番下来少说也得两刻钟有余,只要在此之前,只要在封城门的指令下达前她能出城,一切尚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