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杨淳抬起头,顿了一下之后迅速点了点头:“这是萧祺在蜀地铁矿里留下过的几个印记。后经罪臣查证,这个图案是他们彼此往来信件的评证。”
“巧了,”皇帝把纸放下,漠然望着他,“前阵子后宫有个妃嫔,也拿了一封绘有这个图案的状子给朕。姓俞,你认识吗?”
杨淳目光迅速垂下:“罪臣,罪臣……”
皇帝垂眸望着他,静等着他下文。
但这声“罪臣”之后的下文,却迟迟也没有到来。
杨淳蜷着的双手几乎攥出油来,最终他抵不过这阵静默,说道:“罪臣当年当年初出茅庐,不谙官场之道,原想把状子递交给皇后娘娘,由娘娘转告皇上。
“不想娘娘宫中却有罪臣一位旧友的妹妹,罪臣得到她的提示,方觉此举深为不妥,而后便又另起了一份状子,隐去了真实姓名,呈交给了太子。”
“你知道你听从她这么一做,导致什么后果吗?”
杨淳深深的将头俯下:“罪臣愚笨,起先并不知道,到后来这些年,随着查到手的证据显现,罪臣也已经知道了。”
皇帝双唇紧紧地抿起来,阴沉脸看他半晌,随后缓缓别开了头。
因为他和俞妃这一自作聪明,最终害死了宁王,身为宁王父亲,他怎么会对他友善得起来呢?
但归根结底,主意是俞妃出的,当时远在蜀地、又入仕未久的杨淳,他又怎知宫闱当中是如何情况呢?
“起来吧!”
他说道。
杨淳微惊地抬头看了一眼他,然后磕头谢恩,站了起来。
“传骆容。”
皇帝扬声,门下太监便把骆容引了进来。
“萧祺谋逆一案,你二人居功至大,犯了法规的朕会问罪,但你们所立的功劳,朕也会有数。
“作为重要人证,你们且需随时候命,先退下吧。”
“罪臣(草民)遵旨。”
……
陆瞻与晋王在衙门里忙碌,晋王府这边自然有条不紊地回归了原状。昨夜失火的虽有好几处,但因为应对及时,还是没有引起大的损失。
在郑容他们贴身防卫之下,两位王妃安然无恙,其余女眷或多或少受到惊吓,但在听到萧祺落网之后,也平复了许多。
宋湘受了点皮肉小伤,擦了点药就完事了。也没让大家知道,免得兴师动众。
陆瞻在衙门里忙到晌午才回来,还邀着萧臻山一道回来了,打算商议捉拿城中尚且在逃的那些黑衣人。
京外的逆贼,譬如萧臻云等人,皇帝早已下旨让各地官府协同军营进行捉拿,那么自有各地官府去办。
宋湘准备了一桌酒菜给他们解乏。萧臻山一碗酒才刚下肚,苏蓦就快步从门外走进来了,神色不定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瞻。
“什么事情?”
宋湘问起他来。
“是侯府那边出事了。”苏慕看向萧臻山:“长公主,长公主她……”
萧臻山手一抖,神色突变:“她怎么了?”
苏慕一躬身:“回小侯爷的话,方才听从侯府回来的人说,长公主已经过世了。”
桌下砰啷一声,萧臻山手上一杯酒跌落在地上。
他站起来:“是谁说的?”
“是侍卫说的。方才侍卫去侯府,请侯爷上衙门里去录供,恰巧听到荣禧堂那边传来太监震天价的哭声。
“应该,应该遣出来寻找小侯爷的人也快到了。”
萧臻山脸色发白的站着,随后拔腿就出了门槛!
陆瞻在背后喊了他两声,随后与宋湘一对视,也吩咐苏慕道:“备马!”
第441章 反思
永安侯府这边,经过昨夜一场肆虐,花了半日时间才平复下来,如今又已然陷入满院紧张之中。
萧臻山到了荣禧堂,挤开门口的人群直接走了进去,只见永安侯夫妇和他的二叔二婶,以及在府的子弟和姑娘都已经围在了床边。
长公主纹丝不动地躺在床榻上,身着一身素衣,神色平静,双目轻阖,两手交叠在腹间。
“祖母!”
萧臻山扑上去,颤声抓住了长公主冰冷的手掌:“祖母您醒醒!”
“山儿!”
永安侯将他拉了回来:“你祖母已经去了,不要闹得她老人家不得安生!黄泉路上她要是沾了你的眼泪,来世她还得受一趟苦!”
萧臻山被他架到旁边的,脑子里仍然是懵的,床上的长公主果然一动不再动,可分明昨天夜里他还亲切地叮嘱了他很多事……
“小侯爷,”长公主身边的太监抱着个眼熟的木箱子到了他身前,“小的奉殿下临走前交代,把这个匣子转交给小何您。并祝您届时呈交给皇上。”
萧臻山颤着手打开,这赫然是她当着所有人面从暗格里取出来的那个木匣,里面先帝的那一份手谕,还有萧祺的那一纸生辰文书皆在里头。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崭新的奏折。
萧臻山也把它打了开来。却是长公主手书的一道请罪折子。上方明明白白把整件事情全都写了出来,与此同时,写在折子里的还有萧祺背后的谋士可能藏匿的去处。这些线索都是长公主回忆起与萧祺以往交谈时得出来的。
萧臻山的眼泪啪嗒流在了奏折上。
陆瞻顺手把折子接过来,看完之后看了萧臻山片刻,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将奏折又轻轻放回木匣子里。
床上的长公主早已没有生命气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逝去,固然让人心生唏嘘,但这却已经是长公主最好的结局。
等到审完萧祺一案,皇帝的刀斧迟早会扫向与案相关的这些人,没有一个犯过错的人不会得到惩罚,包括了他陆瞻自己,晋王,晋王妃,以及秦王夫妇等等。
不是犯了王法上面注明了的罪行才需要惩罚,也不是说不用入狱的行为就不用负责任。
前世陆瞻就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导致了一家四口的悲剧。晋王应为猜疑和不够磊落而与晋王妃多年不睦,甚至罔顾了去追究亲生儿子的死。
长公主犯的错误,她就应该自己来承担。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做出了自己能够做出的一切努力。如果皇帝还是不能解恨,那么萧家也只能够承受。
永安侯府很快挂起了白幡。
长公主薨逝的消息传遍了每家每户。
萧臻山在黄昏时捧着木匣子跪在了乾清宫门口。
皇帝由着他跪了有半个时辰才传他进殿。
看完了木匣子里的物事,大殿里案件的就像是没有人存在一样。
萧臻山跪着不敢动,捧着匣子的手,哪怕酸得没有了知觉也不敢放下来。
“先办丧事,余事过后再议。”
萧臻山伏地道了声遵旨。
皇帝接着又道:“按庶民规制下葬。允进萧家祖坟。允与附马合葬。”
萧臻山又接了旨。
随后只觉掌上一轻,匣子已经到了皇帝手上。
“走吧。”
得了圣谕,萧臻山这才躬身退出大殿。
自此永安侯府的丧事便开始低调办理,由于长公主的封号一撸到底,各家各户前来吊丧的礼仪也只能一切从简,大多只遣了本家子弟前来吊唁。
晋王府里渐渐恢复了正常。
就在宋湘与陆瞻琢磨着要不要看在萧臻山的面子上去一趟永安侯府吊唁,这一日夜里,萧臻山却自己遣人来请他们在茶馆见面。
宋湘与陆瞻奔赴茶馆,只见几日不见,萧臻山已瘦了许多,好在神情之间未见多么消沉。
“请你们二位来,是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他给他们斟着茶说道,“我祖母是因为萧祺而死,也是因为他而从金枝玉叶跌落到庶民身份落葬的地步,这几日我想来想去,总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萧祺。
“我至少要让他知道,他欠了我们萧家,欠了我祖母多少恩情!我想去见见他,目前只能想到你们来帮我。”
陆瞻立刻与宋湘对视了一眼。
自从萧祺入狱,他们也还没有见到过他,倒不是见不上,而是近日忙着与衙门里核对证据,还没有走到提审萧祺的那一步。
陆瞻沉吟片刻:“你想什么时候见?”
“什么时候都可,只要你们方便。”
陆瞻点点头。“此事还得遵循规矩,明日我与几位大人商议商议,等他们批了文书之后,我再告诉你。”
“多谢。”
萧臻山拱手施礼。
陆瞻把他的手压下来:“我并没有迁怒你,更没有怨恨你。”
说完他按着萧臻山坐下,要给他斟了茶,说道:“没有人不犯错,不过是犯的错误轻重不同。这些日子我也常常想象着我父亲在狱中的经历,想到细致处,每每我都会坚持不下去。
“我恨不能将萧祺千刀万剐,但是仔细想想,如果当初先帝没有起这个念头,让长公主收养他,那么即便是那些罪臣余孽心有不甘,他们少了一个扶持的目标,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正是因为先帝给他们留了这么一个目标,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而再想想,倘若不是家父与养父之间存有嫌隙,他们又怎么可能算计得到皇子的性命?
“而如果我养父与养母之间多一些信任和坦诚,他们的阴谋也根本持续不到今日。
“所以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某一个人的错,而是每个人都在恰好的时候犯下那么一点错,然后就铸就了这一桩大错。
“事到如今,我们除了惩治凶手,为我父亲正名,以及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同时更应该做的是反思。
“只有认真反思,才能避免下一次还有同样的错误发生,臻山,你我都应该积极从中找出教训,引以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第442章 世人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静默起来。
宋湘看着他们沉默,自己也默默地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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