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青姿
他的亲事据说是小时候定下的,卢家已经在乱世举步维艰了,不敢将家里女儿嫁给外人,只敢近亲结婚。
崔邺心里吐槽,这近亲结婚,一样很危险。
卢氏见他不说话问:“阿圆今年也十五岁了,正当好的年纪,这次北上,你舅舅也是为了送阿圆和你成亲。毕竟阿圆已经十五岁了。你犯浑归犯浑,但是不能耽搁了阿圆。”
崔邺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个人,被一门娃娃亲给拿住了。
他试探问卢氏:“舅舅,信中可有再说什么?”
卢氏遗憾说:“阿兄其他的倒是没有再提,想来信中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他们来了,你定要好好招待。”
崔邺附和:“那我就现在坊里寻个合适的宅子,洒扫后静候舅舅。定让他们如归家一样舒适,不知这次他们来多少人,最好是长住。”
卢氏很多年没有见娘家人了,内心一片火热,果真被崔邺说的心动,说:“还是你想的周到,客居咱们家,他们定会拘束,我这里有钱,给你舅舅准备宅子的事,不用你掏钱。”
崔邺觉得她真可爱,哄说:“你的钱留着给弟弟妹妹们花销吧,我自己有钱。”
卢氏伸手拍拍他肩膀,有些不甘心和遗憾道:“我的五郎,也是青年才俊,别人不知道罢了。一点都不比其他儿郎差。”
崔邺不知她的惆怅,继续哄她说:“见你喜欢吃这小点心,我托人做的。”
谢奚的纸杯蛋糕简直成了崔家的奢侈高定。
卢氏见了点心,心里一片暖,只觉得无处不烫贴。
感慨道:“我不贪心了,只求你们几个这辈子平平安安,不必追求功名,儿孙满堂,我就是闭眼也心甘了。”
崔邺最怕她这样,无私奉献型的母爱。
她其实也可怜,丈夫不关心,要操持一家生计。
女人,总是承担波澜下的苦难。
他又想起谢奚,那可真是个红辣椒一样的姑娘。和谁都不一样,像一株小白杨,不管在哪里,都能扎根,生长茂盛。
连着几天,他陆续收到回信,崔程对他是一贯的不领情,言辞间颇多怀疑,最后还警告他,莫要用他的名号,在河西道上胡作非为,危言惑众。
他都看笑了,崔程此人心机、手段、能力都不差,但是也太过自负了。
看来和卢氏这场婚姻,他是打心里厌烦。
但送信来的是他的亲信长史,姓刘,叫刘彰。
见了他很认真的说:“崔都督嘱咐,五郎莫要声张,甘州军粮已备足,凉州为后盾,以防伊州、西州的回鹘人趁乱起兵。”
崔邺听着两州早已枕戈待旦,倒是他一个千里之外的人在这里平白心焦。
崔程倒是标准的古代严父,但也太过小看他,他和崔程长子、次子几乎没有接触过,并不清楚二人是何等的龙凤之姿,让崔程颇多赞赏,以至于如此的看不上他。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多嘴问长史:“我再多讨教长史一句,凉州军马可充足?”
刘彰并不是很胸有成竹的答:“都督已有安排。”
崔邺在一念之间挣扎后,还是回去取了私章,交给他严肃带着警告说:“将我的印章交给父亲,如需战马,可向北穿过山脉,去寻北狄贺赖部,那里有个马场,用我的私印,可任取战马。此事除了父亲,再不可与人知道。”
刘彰听的两眼发亮,崔程在凉州进退维谷,甘州兵马已被搬空,全凭凉州兵马顶着。
他甚是叹服的,深深弯腰行了一礼,道:“某定不负五郎所托。”
君子的一约一誓,死生不可挡。
第20章 二十 河西道、陈家女
崔邺受不得一个年长的人对他恭敬的弯腰行礼,伸手拽起他的胳膊说:“长史不必如此,父兄皆在河西道上,还望长史替我给他们捎一句话,这两年南地遭灾,粮草困顿,不是大战的好时机,望他们斟酌,假如……”
他想说,假如,谢奚的研究实验能成,最多不超五年,到时候大周就不是现在这副困顿的样子了。
但他又忍住了。
摆摆手道:“也罢,父兄的眼界,岂容我多嘴,我又在说胡话了。去吧。”
快马加鞭不到三日,崔程就收到了崔邺的印章。
年逾四旬的崔程,正当鼎盛的年纪,身长八尺,浓眉窄目,双目锐利,一身盔甲在身,刘彰到达时,他才巡营回来,满面萧肃,一身杀伐之气。
刘彰行礼,恭敬道:“禀大都督,信老奴已平安送达。”
崔程派他回长安给兄长和几位至交好友送信。
崔程点点头,并没有多问。解下臂上护腕,问:“家里,可有什么事?”
刘彰知他这问的是崔邺。毕竟当初,他带着长子次子上任,对崔邺不闻不问,据说崔邺当初坠马,病了很久。好脾气的夫人特意写信指责他。
刘彰答:“五郎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他知道了。”
崔程似是有些意外,扭头看了他一眼。
刘彰掏出印章给他:“五郎托我务必将此物交给都督,且只准和都督一人说。”
崔邺惊诧的接过用青色布包裹着的小小一物。翻开布才发现是枚寻常的印章。
上好的昆仑玉,他端详了一眼字,崔柬之印。
刘彰道:“五郎说,凉州战马若是紧缺,都督可北上,进入山脉,去寻北狄贺赖部,山里有个马场,可凭五郎私印,任取战马。”
崔程听的面色毫无波澜,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印章。
崔程见他像是还有话说,问:“他还说什么了?”
刘彰老实说:“五郎说,这两年南方遭灾,粮草困顿,不是大战的好时机。五郎说了句,假如,但是没提后话。后又反悔,嘱咐我不必将此话讲于都督听了。”
刘彰见崔程对五郎似乎并没什么喜爱之心,争取道:“五郎胸有丘壑,能力不在大郎之下。”
崔程半晌都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也只是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刘彰见他面色严肃,不敢再多言语,悄然告退。
凉州战马紧缺多年,自他上任后,突厥人不准各部将草原马贩卖往大周,甘州刺史罗文道西去。在西回鹘那里寻找马种很久了,但
都未果。
崔邺简直解了凉州之急。
他这儿子义气好勇,自小聪慧,可做悍将。
可他不许崔家再出悍将了,大哥当年是名震河西道的悍将,可战死后,崔家几乎门庭难支。
他宁愿他的儿子们平庸的活着,也不要一身义气,年纪轻轻马革裹尸。
崔邺不光是像他的大哥,更像他的岳父。
他的岳丈,卢家那位前朝帝师,一身风骨,宁碎不忍,最后下场以身殉国,以身殉末帝。
范阳卢家百年望族,一时门庭零落。
崔邺不清楚凉州事宜,崔程警告他后,他也不再焦急。过了几日长安城里起了风声,突厥南下侵扰,书院的书生们争相起草缴文声讨。
缴文也是之前从谢奚那里流行开的。
缴文的作者被他掩盖了,大家只知是书院里被欺负的平民学子所写。一封缴文将天下学子送到了天子门下,这是读书人的殊荣。
至今还没有‘天子门生’一说,缴文之后,圣上迅速整顿书院,世族之家毫无还手的机会,天子亲自翻阅学子课业,每年出题校考,直接提拔。
谢奚的蝴蝶振翅,改变了大周官场的结构,寒门子弟可以鱼跃龙门。
天子的权力收拢,接下来的就是税制了。
他等着南来的粮种,要给谢奚的实验提供充足的粮种,他还在物色人手,看得出来谢奚在人事管理上并不擅长,连做生意都没兴趣。
但是他是学赚钱的,从第一笔资金进来,他就着力让商队打通南北,这几年的努力到现在南货北运已经通顺了。如今河西道不太平,说不准他自己要去走一趟。
陆柳氏最近过的极不顺心,陆温催儿子去谢家问问,看谢脁什么时候归家,三郎年纪已经不小了,谢家女儿也年纪正当好,该成亲了。
陆柳氏听后急的火烧眉毛,毫无办法,整日的和陆宗元哭诉,陆宗元是个不拿主意的人,全凭父亲做主,被她哭烦了,这几日躲在妾那里,都不回正屋了。
急了几日,直到听见消息说,谢脁恐怕年底才能归家,她这才放心。
和身边的人说:“我真是怕了,今年老太太生辰,好好过,让陈夫人走一趟吧,我只能求阿姑了。”
陆益之对母亲的这笔姻缘官司并不清楚,陛下因着缴文的风波,将长安十二书院整肃一番后,归于门下省统领,书院的山长全由弘文馆里修典籍的学士们担任。陛下会时不时出题校考,因而,他开始回书院进学,这几日一直住在书院里。
陈家几个兄弟一直追着他,世家就算被教训,也一时难改之前的霸道习气,三五成群去平康南曲,看妓子们弹琴,这些都已寻常。
陆益之也去过,平康坊的花容娘子一身舞技卓绝,善琴娘子的琴声可堪知己无数。
这些都是文人雅趣,也是有钱学子的乐趣。
陈襄是陈于敏的二哥,人生的白胖高大,学识一塌糊涂,倒是善钻营,见了陆益之一直客客气气的。
连着两日约陆益之去平康坊,都被他拒绝了。陈襄倒是不恼,依旧一脸和气,只是扭头觉得苦恼,不好和妹妹交代。
临近端午,陛下在太液池设宴宴请群臣,贵妃因为身体不适,让侄女陈于敏进宫陪她。
边疆的战乱罹难,传不进巍巍皇城里。
大殿的避光的帘子放下来,隔绝了日光,斑驳的光线照进来,让大殿里都是清凉,陈于敏一身粉丝襦裙,桃花眼,瓜子脸,细弯眉,举手投足都是风流体态,头发梳的高高的,露出光洁的后脖颈,站在殿前轻声询问:“姑姑昨晚睡的可好?”
殿前值守的姑姑替她引路答:“娘娘昨晚安睡。”
里面有个清泠泠的声音问:“玉奴来了?”
陈于敏绕过百花屏风,向内殿走进去,云贵妃躺在美人榻上,姑侄两人倒是有几分相像,云贵妃一身贵气浑然天成,笑说:“大日头你倒是闲不住。”
陈于敏撒娇道:“听哥哥说,陛下在太液池开宴。”
云贵妃知她的心思,问:“当真放不下陆三郎?”
陈于敏俏脸一红,理直气壮道:“天下学子,有才学者,品貌不佳,品貌上等者,才学不佳,我偏要挑一个才貌俱佳的人。”
云贵妃宠溺的看着她,并不觉得她说的有错处,但却纠正道:“这话有道理,却也没道理。我们陈家在其他人眼里,也不过是又一个‘武安侯’,我们争不过武家,也不能争。皇后显贵,武家是百年大族,我们陈家是寒门起家,天壤之别。”
内殿里静悄悄的,云贵妃的声音显得空旷悠长,陈于敏信服,低头坐在她的下首,仰头看着她问:“那么姑姑,我该不该挑陆家呢?”
云贵妃却说:“你选的很好,陆家清贵,在天下书生眼里,是诗书传家。”
陈于敏默不作声。
云贵妃又说:“别急,姑姑会帮你的。”
陈于敏自小聪慧,诗书造诣很好,十年前云贵妃入宫后,她三五不时的会进宫陪姑姑。这位云贵妃更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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