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顾青姿
沿着田间的小路, 沿着新渠,渠两侧水草已经很茂盛,明显的看到渠池水草丰茂的样子。
隔壁是稻田, 田里水光艳艳。
陆益之和谢奚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稻田, 他问:“雀奴是自小启蒙吗?”
谢奚:“是。”
他依旧不死心:“同男子一般, 十年寒窗?”
谢奚:“对。”
他又问:“雀奴是不是佼佼者?”
谢奚:“是。”
他自叹不如:“我输给雀奴, 并不冤枉。”
谢奚劝他:“没有输赢一说,比学问我远不及你。我只是在农学一科上有些建树, 何况, 眼下我只是个为家业奔波的女郎。而你是声名鹊起的陆家三郎,我们天差地别。”
陆益之不认同, 似要反驳。
谢奚说:“陆益之, 人生百年,平顺安稳是一生, 翻山涛海也是一生。端看你怎么去过。你现在觉得难以翻过去的山,跨不过去的大江,待十年后、二十年后再回头看, 你就会发现, 那些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小坎坷。不必这样介怀。这世上有些难事, 会让你生出蜉蝣撼树的信念,生出万死不辞的决心。而你会有很多知己、功名、立业, 循着你的道,一路走下去。”
陆益之只觉得她根本就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女郎。仿佛像个历经百态的长辈。
问:“这是雀奴的道吗?”
谢奚:“曾有人和我说,人生来就是这样的。”
陆益之听的眼神黯淡,不敢再问。
有些情意到这里就要收起,适可而止。
陆益之是聪明人,谢奚也不出声挑明。十几岁的小孩总是天真一些。这是个致命的误会, 她不是从前的‘小谢奚’,这段缘到这里就结束了。
各自沉默了片刻,谢奚问:“不知能否借读《善民百计》?农人最关心的大抵都是这些。”
陆益之收起情绪,认真的说:“当然可以,我也有一事求雀奴,不置可否将新式犁的图纸卖于我,我知此物珍贵……”
谢奚摆摆手:“不必这样,送你也无妨,今年这附近的农人们都已经学会了,不过是传播的慢些。”
陆益之和陆温讨论过这新式犁,心里清楚它的厉害之处。
听见谢奚这样,当即俯身给她行了一礼。
谢奚笑说:“你这是做什么?”
陆益之真心的说:“我虽不知雀奴在做什么,但雀奴的胸怀不是寻常男子可比,我远不及。”
谢奚见他少了之前的哀怨之色,也就不再教育他了,开玩笑说:“我的愿望就是做个富足的田舍翁。”
莲池里的荷花的花蕾都已经含苞待放了,莲蓬露头,她欣慰的说:“不枉花费了我十几亩的地,若是今年颗粒无收,鲁伯怕是要生气的。”
荷塘里窸窸窣窣的有鱼游动,她和陆益之说:“术业有专攻,我初进长安城那日,被一个小娘子挡住路,问是不是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谢家小娘子。文元才名远播,远不是我能比的。所以不必妄自菲薄,世上人千姿百态,不必钻牛角尖。”
陆益之扭头看着她的侧脸,她站得笔直,让他无端想起冬日的青松。
谢奚没有察觉他一直在观察她,带着他走了一圈荷塘,介绍说:“该回去了,时日不早了。”
陆益之明白她说的,他们该回去了。
解释说:“不过是祖父,命我来看你。祖父和谢伯父,是旧年昔友。”
谢奚并不关心,笑笑,算是应声了。
等回去,两位夫人正在看谢奚给阿月画的花样,她不会画花,就绘了些手绘植物草图。
两位夫人大概是觉得新奇,见谢奚回来,都问:“可否将花样让我拓一份?”
不过是些带叶的稻穗,简易的绿植。
现代网络上,这种简易手绘水彩画随处可见。
她毫不吝啬:“书房里有笔墨,你们随意,这有什么。”
有陆益之在,这工作自然都是他的。
一直到送走陆家人,谢奚才长舒了口气,看陆益之的样子,看来陆家轻易不会背信弃义,就是不知陆温和谢脁当年是怎么定下的亲事。让你陆温这样重视。
等人都走了,谢昭和她偷偷说:“阿姐,陆三哥是未来姐夫吗?”
谢奚:“不是。”
谢昭不相信,一张胖脸皱着:“可是你和陆三郎有亲事。”
谢奚捏捏他的脸,笑说:“字写完了吗?文章写了吗?”
谢昭挣扎开,生气的说:“我都和阿姐说过了!我长大了,阿姐不能这样对我动手动脚。”
谢奚被他逗笑了,哄说:“阿姐这两天没事,给你做个好吃的,你吃不吃?”
他立刻笑起来:“当真?”
谢奚起身拍拍手说:“当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好的,心情就好了。”
她进了厨房和吴媪说:“我准备点吃的,明早吃。”
王媪正在烧火,见谢奚进来,谢奚对她这个人已经没有脾气了,中老年妇女的毛病,简直明明白白摆在脸上。
只要她不胡作,多嘴倒是也不算是什么大毛病。
她要做凉皮,没有凉皮的夏天,简直是不完美的夏天。
晚上吴媪照例要烤面包,因为谢奚要求家里人都吃早餐,尤其是鲁伯。
之前阿武摘的桑葚都被她熬成了果酱,面包加果酱,是早餐的标配。
阿武摘回来的杏还被吴媪吊在井里,她不会做蜜饯,但是吴媪会做。吴媪做一些蜜饯,她准备熬一点做罐头。
忙碌之外的生活,她几乎都奉献给了美食。
晚饭后,她揉的面筋已经蒸好了,吴媪正在处理杏,随口说:“这茬菜种下去大概是最后一茬。再晚天就冷了。”
谢奚瞬间想起去年冬天被羊肉支配的恐惧,随口说:“让我想想办法。”
她一定要造一个物美价廉的温棚,要不然冬天一点青菜都没有。那就是真过分了。
鲁伯将稻田里拔的稻穗给她,问:“你看这稻穗有什么问题没有?”
谢奚看了眼,除了稻穗没有现代的稻子产量大之外,因为她挑选过种子,育种筛选过,所以这茬稻子很不错。八月中旬左右,这茬稻子就能收割了。
这是鲁伯今年大半年的心血,他比自己要上心多了。
第二天一早谢昭起来就催谢奚:“阿姐说今日要做好吃的。”
谢奚开玩笑问:“阿姐平时不给你吃好吃的吗?”
谢昭;“不是,今天吃新的好吃的。”
谢奚调好沉淀的水,和吴媪两个人做凉皮,吴媪看了两轮,说:“这个简单,我来做。雀奴休息一会儿。”
谢奚去准备料汁,黄瓜已经快下架了,她站在菜园子里看着一片白菜,思量着冬天先腌一点酸菜和豆角,还有蒜。
她在冬天比较喜欢吃一点这种腌制的东西。
等她把黄瓜和料汁准备好,吴媪的凉皮已经涮好一摞了。
没有辣椒油,只能用茱萸油代替,红油少了辣椒的那种特有的香味,有些可惜。但是聊胜于无。
凉皮和肉夹馍是绝配,她指使王媪烤饼,自己在院子里的砂锅里卤肉。
待午饭时分,凉皮搭配肉夹馍。
谢奚尝了口酸酸辣辣的凉皮,觉得还不错,尤其是肉夹馍的味道很纯正。
阿月来了这么久,少了刚来时的羞涩,饭桌上大大方方的,惊艳的问谢奚:“这是怎么想出来的?”
谢奚笑说:“这是,很多人的智慧结合起来,一起想出来的。”
阿月不信,她有太多的东西,明明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阿武吃着凉皮和她说:“那个段冲是安溪人,早年在水路上混过,后来跟着五哥。”
谢奚好奇问:“你怎么知道的?”
阿武:“我在客栈遇见了阿圆,之后问了声掌柜的。”
谢奚:“阿圆?”
阿武奇怪的说:“说是五哥允诺她,她想玩儿的时候,就去崇仁坊找掌柜的,会有人带着她。”
谢奚听的叹气,崔邺简直是七窍玲珑心,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他都能在脑子里思量清楚。
把人哄的妥妥帖帖,把事办的漂漂亮亮,这本身就是个不得了的本事。
崔邺进了草原,在第四天遇见西迁的一个部落,他跟着阿骨勒进了对方的帐篷,首领是个面带疤痕的壮硕男人,满脸络腮胡,警惕而精明。
阿骨勒进了草原也不修理胡子,看起来都有些粗野。
对方有完整的骑兵,带着妇孺和牛羊群,整个部落的迁徙,队伍庞大。
崔邺伺机寻找机会打听消息。
整个商队的人都盯着货,就地扎营,阿骨勒和人说得上话,一直自称是可汗王帐里焉耆徒天师的表弟。
崔邺充做他的跟班,一直试图和部落里的人接触。
蒋道东是地道的汉人,负责看守货车。遇见对方的第一晚,崔邺和他一起守夜,蒋道东和他说:“这支部落差不多有六百人,能战的大概三百余人。妇孺不多,牛羊偏多。有一种可能就是打劫了其他人。”
崔邺盯着篝火,慢吞吞说:“那个首领左右手握刀一样顺手,他的兵很分明,不要轻举妄动,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起冲突,咱们人少吃亏。”
蒋道东根本不惧这点人,给他一晚突袭,就能灭了这帮人。
但是崔邺不准。
崔邺警告他:“杀了人掩饰不了,我是来贩马的,不是来杀人的。不要给我多生事端。”
蒋道东看着他的脸,默不作声。
崔邺继续说:“如果这是草原深处,我不阻止你,但是现在才进了百里,没有找到马群之前,都给我忍着。”
蒋道东最后低声答应:“我知道。”
崔邺看着静谧的夜空再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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