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缮性
“五个多月,明年四月前后就要生产了。”
“四月桃李喜相迎,倒是个会挑时间的。届时,我去昌平与你添礼。”她的目光温柔中含着几分期盼。
窦雪为这目光怔了怔,鼻子酸了酸,顿了顿,才含着笑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舞乐相伴,冰嬉作赏,待月上中天后,燕王府的宴席才算散尽。
萧彻让属下去送客,自己先回了定安殿。
进了内殿便见令嘉躺靠在美人榻,双眼微阖,似睡非睡,身边两个使女服侍这,一个在为她去钗解髻,一个用浸了热水的帕子为她去妆。
两个使女占去了榻沿上侧的位置,她们正在做事,萧彻不好让她们退下,只能坐到榻沿下侧等着。
他执起令嘉的手,试了试掌心温度,尚算暖热。又在她脉上按了按。
令嘉稍稍抬眼,嗔怪道:“我套了一件裘衣,一层披风,最外面还有两层的氅衣,就是纸做的人都冻不着。”
萧彻蹙了蹙眉,等到那两个使女退下,就开始质问:“你用了酒?用了多少?酒后发热,风邪易侵,你不知道?”
“就小酌了两杯而已。”令嘉拇指和食指环出一个小圈,“就这么大的杯。”
萧彻手压着榻,俯身上前,吻上她的唇。
不过片刻,他又坐起身,脸色不善:“蔷薇露味淡,若真只用了两杯,那味道早该散了……你到底用了多少?”
令嘉连忙抚额蹙眉作出不胜酒力的模样,“你别说了,我头好痛啊!”
她方才喝了不少,如今正是后劲上涌的时候,脸上泛着酡红,眸中晕着水光,外表很有说服力。
萧彻纵使知晓她八成是装的,仍不免为那两成心疼,便歇了那说教的心,便将人揽到怀里,替她按揉耳后的风池穴解解酒力。
他的力道恰到好处,又有内力相辅,按揉了一会,令嘉眯起了眼,靠在他怀里露出一种极为放松的姿态。
受着萧彻的好处,令嘉又蹬鼻子上脸地问道:“你身上的酒味比我还要重得多,又凭什么说我?”
萧彻斜睨着她说道:“就凭我从小到大从未病过,就凭我方才是在给你六哥陪酒。”
令嘉心虚了一下,然后又惊:“我六哥!你喝得过他?”
令奕的酒量足以量海。
“我喝的是掺了水的。”
“……无耻!”
“七娘,论远近亲疏,你该向着我才是。”
“我若是醉了,麻烦的人可是你。”
“你这么说,我还真想看看你醉时是什么样子。”令嘉还真起了兴致,“你喝醉过吗?什么样的?”
“醉酒乱性不可取,我从不曾醉过。”
还真是萧彻的风范啊!
令嘉丝毫不觉得意外,蠢蠢欲动地想着,往后一定要寻个机会把他弄醉,见识一下他的醉态。
萧彻对令嘉肚子里的坏水一无所知,又关切地问道:“今日见的人里,可有对你不敬的?”
“这里是范阳,又不是雍京,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在明面上同我过不去?”令嘉有些好笑,又有些窝心。
“既如此,你方才为何面有郁色?”
“……”令嘉打哈哈道:“有吗?你看错了吧。”
“七娘,你不善伪饰。”
胡说,她演技好得很,令嘉在心底反驳。
“七娘,你既要我不瞒你,你也莫瞒我。”
在萧彻专注的目光下,令嘉终是开口道:“今日见了幼时的——”
她的目光迎上萧彻专注的目光,心中忽有所感,但这感觉随即被按了下去。
“——几个玩伴,这十年来大家都变了好多,全然不比往昔纯然,一时有些伤怀罢了。”令嘉感慨道。
萧彻早就发现他的王妃,在其自持的作态下,藏着较常人更为纤细丰富的情绪。
这种丰富的感情是萧彻无法理解的,但这不妨碍他设法舒缓她的情绪。
萧彻转移话题地问道:“你在这既有许多玩伴,怎么到了京中就不喜欢同人交游了?”
“我不说过嘛,我幼时身体比现在更差些,被出门都不许,娘又担心我会被关得孤僻,这才替我寻了玩伴过来。我须得同这些玩伴相处得好,才好叫她少操些心。在京中时,我身体已康健许多,就可以由着性子来了。”
“这么说来傅夫人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与你说的恰恰相反,我不喜欢同人交游恰是叫娘的担心给逼得。”
“她们品性不好?”萧彻随口猜测。
“那么小的年纪,哪有什么不好的品性啊。只是小娘子多了就有很多事,每次出事,都要我这个主人家出面说和,更要命的是——我娘给我寻了八个玩伴,八个!”令嘉语气沉痛地强调了这个数字,“我也奇怪,分开来分明都是乖巧可爱的小娘子,怎么凑到一起那么多事。每次她们来我家小住,我都被烦得不行。偏偏为了不叫娘操心,还要作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所幸她们也就偶尔来小住,不然我真是要疯了。”
萧彻不语,他有不少妹妹,不过这些妹妹里能搅扰到他的只得长乐公主一个。若以长乐公主为对象,凑上八个……
萧彻由衷地同情起令嘉来。
令嘉嘀咕道:“反正打那之后,我见着有太多小娘子凑在一起就想避开。那时我还想着,将来的夫婿的姬妾数量绝对不能多于三个,若多了,我就不管了。”
萧彻趁机为自己争取加分:“我不纳妾。”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让令嘉想到今日宴上的朱娘子,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想与你作妾的人倒是有许多,再过两日,那二十位美人也该到了。”
年初萧彻刚回京时,皇帝嫌他后院无人,先给他送了二十美人。萧彻当时没拒绝,却在离京时将这些人都留在王府。逢上要过年的,皇帝想起萧彻这个儿子,竟是让人又把那些美人和过年的赏赐一块送了过来。
在张氏的来信中,怒意几乎要透过她乱舞的笔墨透纸而出,便是之前皇帝给令嘉她爹送美人都没叫她如此愤怒过。
令嘉倒是没她娘那么气愤,撑死也就对皇帝的行径有些无语而已。
她如今正当绮年,容色无双,家中父兄也得势,与萧彻更是相宜,若是在这种时节,她都要为那些美人忧心,那往后的日子她也别想过好了。
故而,令嘉还能悠闲道:“幸亏王府被改建了,不然等这些美人过来,只能在王府外借住了。”
萧彻却道:“她们不用住在府里,交给曹夫人安置就是了。”
令嘉愣了愣,“怎么安置?”
“让她调.教一番,然后配与军中未婚的将士。”
“这会不会拂了官家的好意?”
“自我就藩起,每年父皇都要送人过来,他早习惯了。”
“……官家既知你不肯收用,还送人过来干嘛?”
这对父子未免也太无聊了吧。
“为了方便我收拢人心,也为了显示我圣眷优渥,叫地方的人不敢欺我。”
令嘉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些美人背后还有这么一层深意。
她不禁感慨道:“官家可真疼爱你啊。
这么多的皇子里,萧彻受到的优待还真是独一份的,而即便是东宫,除去储君这个位置,只论受宠也未必比得上萧彻。这样的宠爱被放在一个才能卓绝的嫡次皇子身上,也莫怪朝中重臣对萧彻的诸多忌讳了。
闻言,萧彻失神了片刻,随即轻笑了一声,说道:“父皇待我一向是好的。”
只可惜……这还不够。
不够消他的所欲、所疑、所思、所虑。
第113章 火玉如血
假期总是不耐用的。
宴会之后,在家家户户噼里啪啦的炮竹声中,大安十八年悄然离去,大安十九年的皇历被换上。
元日不过是预告,新的一年里第一个重大日子还要数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吃元宵,猜灯谜,舞狮龙,再添点柳梢头,黄昏后的事,这才是真正能让人放松游玩的日子。
在这日,令嘉收到了一份重礼——来自单凤娘的一块一斤重的火玉。
这份用作赔罪的礼不可谓不重,以至于令嘉都要面露动容之色:“曹夫人的商队在海东竟有这等能耐?”
火玉是海东渤海国的特有产物,呈鲜艳的火红色,能光照暗室,且暖意不绝,因此而价值连城,寸许的火玉便在雍京的东市能卖出万金,而这么一块拳头大小的火玉,更是有价无市,只会留作贡品或被献于权贵,便是在王府的内库里,这样一块火玉也算得上最上等的宝物了。但渤海灭国已有三四十年,火玉的产出全被北狄垄断,大殷市面上的火玉已然绝迹,而这么大块的火玉更是只出现在北狄的王庭。
单凤娘能弄到手,足见可见她的商队在海东的经营。
正在坐榻对面批写文书的萧彻瞥了这火玉一眼,对单凤娘的态度还算满意,便随口道:“能耐是有的,但没到你想的程度。这块是拿粮食换来的。”
令嘉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萧彻,“粮食!你们向北狄卖粮!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殷律》里可是规定了粮食铁器一类物品不得出关,违者绞死。更遑论还是同北狄。
“我没疯,你也没听错。卖粮的事,我同父皇报备过的。”萧彻依旧从容。
“东边涝,西边旱,年年都有灾事,自家的粮食都不够用,凭什么卖去给北狄,就为了换了这么块破石头?”令嘉语气不善地问道。
眼见得萧彻反应平淡,令嘉气势汹汹地走到萧彻的案边,按住他的手,非要他回答她。
萧彻无可奈何地停下笔,问道:“你怎知我只换了这块石头?”
令嘉蹙眉:“便是马匹也不值得换,河西的马还不够用吗?”
“不只马匹。”
“难道北狄人还能把西域的金山给你搬过来不成?”令嘉不屑道。
相较于富饶的中原,一穷二白的北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金子和马了。
“虽没有整座金山,但半座还是有的,此外还给了我二十万的北狄青壮的命,以及一个不稳的王庭。”
令嘉定定地看着萧彻,杏眸中满是惊疑,她蹙眉凝思片刻,终于恍悟过来:“是高丽,是六年前,你在北狄攻打高丽时卖的粮——你是在效仿苏秦亡齐故计?”
所谓的苏秦故计,就是战国时苏秦奉燕国命,暗间于齐,怂恿齐攻宋,疲齐国力,使其不容于五国。
她自语道:“自耶律昌围雍京逼反大军,解了北狄之困后,他在北狄的声望就如日中天。汗王耶律旷欲压下他,只能以更大的功绩。渤海国已下,大殷这边又防得严密,所以他只能对高丽动兵。但他才坐稳汗位,手下部落只能说勉强归心,耶律昌在居延这么些年,除了南下,便是西侵,他定是不会支持耶律旷东下,而高丽据鸭绿江之险,又得渤海国旧民归附。再加上北狄以骑兵见长,纵横于旷野,却不善攻城,偏高丽地势多山,得天险相护,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在,我那时还同二郎打赌,赌那耶律旷定拿不下高丽。谁知第二年,北狄就打下了高丽西京,我还给二郎赔了好大一笔钱。”
说到这她瞥了萧彻一眼:“原来背后有你们作推手。”
萧彻微妙地沉默了一下。虽然他也没有瞒着令嘉的意思,但这种你才说了一,她直接给你推完剩下九十九的感觉,实在有些噎人。
他纳罕道:“七娘,你不是受学于张家女学的嘛,那女学难道还教纵横之术?”
她那种敏锐的意识已然超乎了聪明所能涵盖的范围了。
上一篇:我养了三个大佬当替身
下一篇:外室重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