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缮性
“大姐是她唯一爱过的孩子,她再心狠也不至于对她下手,她只不过做了——”萧彻唇角浮起一丝嘲弄的冷笑,“——和我一样的事罢了。”
安石沉默了一会,说道:“殿下你非是有意的,”
“苦果已成,再说有意无意已是可笑,这份苦果我咽下就是了,可惜,母后却是咽不下。”
萧彻神色漠然:“这么些年,她舍了那么多,连大姐都舍了。忍到现在,她做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我必须尽快和她见一面。”
安石面色古怪:“殿下想阻止圣人?”
“我不会阻止她,也阻止不了她。”萧彻垂下眼:“但萧氏不失是底线。”
三日后,云淡风停,水道重新安定,就在这时,一道延误了的急报被飞鸽送到了他的手上。
萧彻看过这份急报后,只觉五脏俱焚,在急怒之下,内力惊荡,震到内脏,竟是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安石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忙伸手扶住他,为他理顺内力,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
萧彻面色苍白得惊人,也冰冷得骇人:“善善在傅府不见了。”
安石惊道:“怎么可能?”
萧彻又咳了两声,道:“是张夫人的人动的手,岑思远帮忙接应出城。”
“……”隔了许多年,安石差些忘了那位“和善可亲”公孙皇后的手段有多可怕,他问道:“殿下,要调头去救王妃嘛?”
“不用掉头。”萧彻凤目轻阖,低语道:“善善一定会被带去雍京。”
令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娘家着了别人的道。
当日,她不过是受母亲要娶,前去一同劝说侄媳段英,不料人才出软轿,莫名闻到一股香气,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中间清醒过一会,可惜才动了动眼皮,就听到一声轻咦,然后就被人捂上一张帕子,又晕了过去。
第二次清醒,令嘉吸取教训,连眼皮都不敢动了。
可惜,依旧瞒不过武功高强人士那该死的耳力。
“优昙果果然奇异,旁人身上能晕一日的迷药,在五嫂身上竟是两个时辰就醒了。”一道年轻的男声说道。
闻言,令嘉心里一沉。两个时辰了,她居然还没被寻回去。
她睁开眼,坐起身,打量四周,自身所在是一个宽敞的车厢,车厢外是有马蹄声也有轮子声,可见这车厢正在跑动。但奇在车厢内部她躺车厢内的软榻上,却未感到多少震感,可见这车厢造艺非凡。软塌前摆着一张绣屏,屏风里映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令嘉看着这道身影,沉声道:“楚王。”
这人唤她五嫂,而萧彻行五,下面就三个弟弟,被她弄死了一个,最小的那个在京里,剩下的也就楚王萧循了。
那道男声低笑两声,声音醇厚而有磁性,十分的悦耳,赞道:“才从迷药里清醒过来,就能从一句话里推出我的身份,五嫂果真机敏,莫怪能令五哥折腰。”
直接认下了自己的身份。
令嘉沉声道:“既无隐瞒之意,何必遮遮掩掩?”
男声彬彬有礼地解释道:“五嫂身份贵重,身边看护甚多,我要请你一趟殊为不易,因在范阳城中只得一车,为了不冒犯五嫂,这才设了屏风,并无遮掩之意。五嫂若觉得不舒服,撤了这屏风也行。”
言罢,一个使女探过头来,冲令嘉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推开了屏风。
没了屏风的遮挡,令嘉一眼就见着一个安坐着的朱袍郎君,面冠如玉,眸如桃花,朱唇含笑。
正是宋贵妃所出的,如今已被过继给明烈太子的楚王萧循。
作为一个能和萧彻分庭抗礼的美男子,哪怕只在五年前见过两三面,令嘉依旧能一眼认出楚王萧循。不同于萧彻的生人勿进,萧循眉眼盈笑,脉脉多情,更符合春闺梦里人的形象。
令嘉自不会被他这副无害的模样骗到,仿着他之前客气的语气同他装腔道:“不知六弟此番请我出来,所为何事?若是为你五哥,那怕是晚了,他五日前就起身回京了。”
萧循微笑道:“晚几日也无妨,我们和五哥总会在雍京见面的。”
令嘉看了他一会,忽然道:“现下不过是圣人病重,官家犹且康健,你抓我又有何用?”
萧循并未回答令嘉的问题,而是转而说道:“五嫂就不好奇,我如何带你出的范阳嘛?”
令嘉平静道:“我人已在至此,追究这些又有何用?”
萧循无视她的冷淡,兀自往下说:“五哥把燕王府防得密不透风,五嫂又不喜外出,实难叫我寻见机会。所幸,之前在信国公夫人来范阳的路上,她身边的人被悄无声息地换过几个,这才有了对五嫂动手的机会。然后借着五哥手下的岑右史给的路引,我们才顺利地出了范阳。”
“六弟是想我夸你一句手段高妙?”令嘉面色冷然。
“不然,不然,五嫂你太高看我了,我哪有这般的手段啊!”萧循桃花眼舒展,面上浮现莫名的期待之色:“你该夸的是我们那位圣人才对。”
令嘉闻言,杏眸中的黑瞳猛地张大。
萧循含着笑,一脸愉悦道:“信国公夫人来范阳的路上可是同圣人派的医女同行啊,有了她们的帮忙,信国公夫人身边的人才能那么轻易地被换掉;而岑右史虽是父皇指给五哥用的,可背地里促成此事的人可是圣人啊!哪怕五哥早有防备地把圣人指下的人都看管起来了,却还是差了圣人一着。可见青出于蓝,未必能胜于蓝啊!”
“……圣人为何要这么做?”哪怕令嘉知晓萧循用意不善,但她依旧忍不住问道。
“为了令五哥听话啊!”萧循十分乐意为令嘉解惑,“圣人想让五哥亲手杀掉父皇,可惜五哥不肯乖乖听话,硬是拖了许多年。拖到今日,圣人时日无多,再顾不得母子之情,用上了强硬的手段来逼迫五哥了。说来,真多亏了五嫂你的出现,若没有你,就五哥那软硬不吃的性子,圣人少不得还要多苦恼一番呢!”
这时,令嘉已然按不下心中的惊惧之色,叫它们全显在了脸上。
“看来五哥虽也爱护五嫂你,但却从来不曾和你提过这些事。”他叹了口气,假意责备道:“当真是过分呢,竟叫你无知无觉地蹚进我们家的这摊子浑水里。还是让小弟我来做个好人,为五嫂你说下情况吧。”
令嘉极不喜他装腔作势,冷冷道:“你可以不用说。”
“我非得说。”萧循悠悠然道:“以五哥的骄傲,我若不说,五嫂怕是再没机会知道他的身世了。”
身世!萧彻的身世有什么问题?
令嘉只觉悚然一惊。
萧循看着她,桃花眸中逐渐浮现残忍的兴奋之色:“——五哥他可是圣人同明烈太子的奸生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还记得清河公主和楚王这两个角色嘛?
我两个都给忘了,之前差点又把清河给了萧满满做封号。后者我是靠翻前文,才找出他的名字的。
……拖文拖太久的结果。
第154章 江山美人
“——五哥他可是圣人同明烈太子的奸生子啊!”
此声入耳,如石破天惊。
奸生子是个什么概念?
最能羞辱人的话莫过于一句“汝母婢也”,而奸生子则是一个比婢生子更耻辱、更不堪的身份。
这种耻辱不堪并不会因为其父母双方的高贵身份而减轻分毫。
令嘉的母亲素来轻蔑庶妾之流,更遑论奸生子这样的身份。在令嘉的生活里,奸生子是只存在于流短蜚长中的遥远身份。这样的难堪身份怎可能同萧彻有关系!
……她的彻郎啊!
那样自矜、那样优秀、那样骄傲的彻郎!
令嘉彻底抛却了她最重视的风仪,声色俱厉道:“你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萧循看着令嘉那厉色,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从容道:“五嫂若不信我,大可待回京后问问信国公,我的五哥,你的夫婿究竟是何人之子。”
令嘉脸上愤怒陡然僵住,心弦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起来。
萧循唇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毕竟,信国公可是和明烈太子一道长大的,关系最好的兄弟啊。”
令嘉脑中一片空白。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只剩车轮子轱辘轱辘转动的声音和令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大约一刻的辰光,令嘉重新开口。
“五郎他若真是,”在这里她顿了顿,“真是你所说的身份,官家岂会不知,怎可能还如此爱护他?”
萧循看着这位面色尤带苍白,却已恢复镇静的五嫂,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然后又转做了浓厚的趣味。
“父皇他当然要好好爱护五哥,毕竟若无圣人和五哥,他又哪里能这么轻易地杀死明烈太子,承继帝位呢。”
“……”令嘉很庆幸自己是坐着的,不然这一件比一件骇人的秘闻听下来,她早该站不稳了。
萧循继续用他那轻巧的口吻,说着那些沉重可怖的往事:“……当年,父皇、明烈太子都爱慕圣人,只圣人选择了父皇。可惜父皇得了美人后,又念起了江山。他见明烈太子似未能忘情,便以我母妃为由,同圣人绝恩,顺势将圣人推到明烈太子眼前。明烈太子果然动心,他为了圣人冷落妃嫔,以致东宫数年无后。祖父发现此事后大为震怒,为令二人断绝关系,召了父皇入京。在这时节,圣人有了身孕移居行宫,明烈太子在前去行宫探望圣人的路上,泄露了行程叫父皇埋伏杀死。”
“五哥他生来就背负着他生父的死。”
萧循面带微笑地看着神色茫然的令嘉,“五嫂,你看,多么耻辱啊,事关江山社稷的帝位之争最后竟是落在这么一桩见不得人的风月之事上!莫怪祖父非得杀尽那些知情人不可。”
“……你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官家为何会要爱护五郎。”令嘉咬着牙道。
“我以为五嫂是个聪明人呢!父皇他能容下五哥,自是因为圣人啊!祖父祖母驾崩那么多年,早就无法钳制父皇,若非为着圣人,五哥又怎会是最‘得宠’的帝子呢。”
萧循低笑了两声道:“到底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曾经的情浓总归不是作假的。虽说为了帝位放弃过她,但江山既已到手,留着美人作点缀,岂非尽善尽美?就圣人那外柔内刚的性子,若非惦记着五哥,父皇哪里能如意那么多年啊!”
令嘉的理智告诉她,萧循说的未必是真相。但哪怕他说的那些只是“可能”是真相,都足以令人遍体发凉了。
令嘉也曾受过许多郎君的爱慕,这些爱慕给她最大的伤害也不过是击鞠场上莫名飞来的击球,饶是如此,她都已烦不胜烦。哪里能想象皇帝那样掺杂着欺骗、伤害、利用、威胁的畸形扭曲的爱意。而公孙皇后就是在这样的爱下过了那么多年,人前人后都笑得那样的从容得体,不见半分勉强……
在这一刻,令嘉居然有些理解了公孙皇后绑架她的行为。
她和她的儿子萧彻是一样的人,对自己狠绝,对别人也不会手软。
过了一阵,令嘉问道:“你身作宋贵妃之子,为何又要为圣人做事?”
萧循笑了笑道:“当年被父皇欺骗利用的人可不只圣人一个,我的母妃和圣人怀着一样的仇恨。”
就在令嘉听进这话后,萧循复又添道:“不过,这只是母妃的仇恨,与我并无多少干系。我听从圣人的话,不过是为了圣人许我的利益罢了。”
“既然只是利益,无关感情,那为何——”
令嘉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又这样地嫉恨五郎?”
萧循挂在脸上的笑纹丝未动,像是一副制作精美的面具,与他整个人融为一体。他同令嘉对视片刻,忽然抽出一把折扇,刷地展开,掩在面前,放声大笑。
笑声清朗,似是十分开怀。
令嘉的观察力素来出众。
方才的对话里,纵使她的心神被萧循的话引去了八分,也还有两分停在萧循身上。
他的语气、他的表情、他的动作……她一点都没错过。
萧循此人,说起那些往事,带着置身事外的云淡风轻,唯独在提及萧彻时,显露出一种莫名的兴奋——为他不堪的身世而兴奋。
而他今日同她的这一番交谈,本身也是试图通过她来伤害萧彻。
这些情绪、行为的背后,不过是两个字——嫉恨。
令嘉蹙着眉看着萧循笑,若有所思道:“你嫉恨五郎什么?你嫉恨五郎有着那样不堪的身世,却依旧能得到英宗、宣德皇后的疼爱,得到官家的宠爱,能过得比你更光鲜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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