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 第60章

作者:缮性 标签: 前世今生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萧彻的祖母宣德皇后许氏晚年发了眼疾,视物多有不清,严重时连路都看不清,离不得人帮忙。偌大的雍极宫里,再是精简人员,依旧存着六千余的宫人,但英宗照顾许氏,却是半分不假于人手。

  萧彻依稀记得,幼时曾见着祖父牵着祖母的手,领着她在雍极宫里亦步亦趋地走着,越过门槛,步下阶陛、穿过宫道,祖父的声音温柔而细致,而祖母也是毫无怀疑地倚赖着他。

  即使萧彻那时年幼得全然不通情爱,见着这幕竟也生出一种模糊的向往。

  但这种向往很快就随着萧彻的长大,泯灭在了此后的孤寂岁月中。若非遇到了令嘉,他都快忘了,自己竟曾也有过那样单纯懵懂的时候。

  再是不惧寒冷的人,也无法拒绝温暖。再是不怕黑暗的人,依旧向往着光芒。正因此,他是不可能放弃这份难得的幸运。

  只是这位“幸运”美丽又狡猾,机警且多变,他若想彻底虏获她,着实要费一番功夫了。

  萧彻看着枕边人静谧恬淡的睡颜,柔和的凤目中既是无奈,又存欢喜。

  他替她将一缕无意落到她耳侧的碎发轻轻挑开。

  目光温柔,缱绻动人。

第63章 宫中巧遇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这大约是这段时日里,雍京上下共通的心声了。

  上至御殿君主,下及市井百姓,无一能例外。

  市井小民的日子自不必说,一场地动损毁了京中大半的房垣,多少人都无家可归,只能宿在由官府临时搭出的茅草棚里,吃着稀薄的米粥勉强过日子。

  就这还是天子脚下的雍京,这场地震始自雍京,却波及了河南、河北、河东、山南数道,影响了四十余州。在那雍京之外的灾民如今的境况,比起雍京里的,只会更差。

  这么多的百姓过不好,皇帝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京中地动中死了近四十多万的人,就这还是未统计全的,剩下还有近百万受灾的百姓需要救济。而雍京城西的外墙也塌了大半,又是一笔花钱的地方。还有雍极宫连京外的西华宫、玉和宫、仙泽宫这皇室常用的几处行宫皆有损毁……

  花钱的地方处处都是,国库里积蓄的金银如水一般流了出去,皇帝一阵阵肉痛。

  这可是他和英宗两代存下的家底,一朝天灾,就去了好些。

  在这肉痛之余,还有的让他心烦的。

  这后宫里皇后因爱女仙逝之痛,引发旧疾,卧病在床,无法理事。

  于是这宫权便这般突兀地砸到了四妃的头上。皇后身体不好,时不时便需要四妃帮她理事。时日一久,四妃也就有了经验,怎么着也不该有乱子。

  只可惜,赶上了这处处遭殃的景况。

  外朝赈灾处处都急着用钱,皇帝只拨了款把外朝用的两仪殿,皇后住的宣室殿和太子的东宫给修了修,维持住了雍极宫基本的体面,就再不肯多出钱,只想着留待后日。

  后宫诸多住处被毁,被迫和人挤着住的嫔妃对此十分不满。

  若此时主事的是皇后,以她的威望大约还能压住这些不满,但轮到了四妃……

  后妃们就呵呵了,都是给皇帝做妾的,谁还怕谁啊。

  当即便打上门去闹事。

  可是钱在皇帝的内库里,是他悭吝不肯出钱,四妃能有什么办法。

  脾气火爆的郑贤妃哪里肯吃这冤枉气,直接和嫔妃们吵了起来。

  后宫妃嫔们出身具是不高,虽有个个美貌动人,但文化水平相当一般,骂起人来是“贱婢”与“骚货”齐飞,污言共秽语一堂。

  郑贤妃虽说是庶女,也是正经侯门出身的,哪里曾被人指着鼻子连老母祖上通通问候遍,气得浑身哆嗦了半晌,最后竟只挤出两字:“大……大胆!”

  这弱气的……连围观的张德妃都不禁同情这位同僚一小下。

  最后还是温淑妃足够机灵,暗暗叫来了皇帝。

  皇帝过来后,看看一见他便装鹌鹑的闹事后妃,看看告状告得唾沫星子都要到他脸上的郑贤妃,在看看齐齐装死的其余三妃,在朝堂里已积了一肚子气的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把这闹事的妃嫔通通骂了遍,降位的降位,禁足的禁足,完事后尤嫌不够,又把处事不力的四妃通通批了个遍。

  四妃原来帮他背锅就很不爽了,接着又遭了妃嫔的一通闹,谁知皇帝这刻薄寡恩的不体恤不说,还反过来批评她们。

  谁还没几分脾气了?

  总归如今既无恩宠,家族也离得远,无求于皇帝陛下,又何必受他这一番气。素来冷淡的宋贵妃最先罢工,郑贤妃紧接其后。张德妃和温淑妃对视一眼,齐齐请辞。

  说起来,前朝的宫妃们为了宫中的权力各种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到了本朝这权力却被弃如敝履,倒也算一奇景。

  论其究竟,不过因为四个字——无利可图。

  公孙皇后管理后宫二十余载,她贤后名声远扬,自身手腕高超,心腹遍布雍极宫,这样的经营哪里是几个后妃一朝便能打破的。既捞不着好处,还要挨底下人的恨,这等赔本的买卖,又有谁乐意做呢。

  皇帝自是看得出四妃的意思,他也不是懒得与她们多说,只把太子妃召来,就把宫务越级交给了这个儿媳。

  有英宗一朝,公孙皇后作为儿媳,为许皇后处理宫务的前例在,这也不算太破规矩。

  只是可怜的太子妃,原本是小户出身,对于高门里那些繁琐的主妇活计多有生疏,由皇后手把手教了数年,才理清东宫事务,如今从天而降一副重担,砸得她那叫头晕眼花。

  偏偏皇帝还雪上加霜:“当年你母后还只是王妃,便能将这宫务处置得妥妥帖帖,无一丝错乱。你身作太子妃,万莫让朕和皇后失望。”

  令嘉前往宣室殿看望皇后,正遇上太子妃和她的长女寿阳郡主刚从里面探望完出来,两妯娌打了个照面。

  令嘉随萧彻在府中“修养”多日,养得面色白里透红,眉间神采熠熠,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太子妃却是满脸疲色,下巴尖都出来了——要知道,她原本可是极为标准的面若银盆的美人。而她手上牵着的寿阳郡主今年十岁,模样生得明眸皓齿,只右额上秃了一块,裹着细布,看着有些狼狈。

  地动爆发时,寿阳公主为了保护幼妹建安郡主,被一个倒下的柜子砸中了头,在额上留了处伤口。

  寿阳郡主就像曾经的清河公主一样,嫡长孙女的出身,模样好,品性也好,在皇室中极为受宠。令嘉也挺喜欢夫家的这个侄女。

  “这都月余了,寿阳头上的伤还没好嘛?”令嘉关切地问道。

  太子妃无奈道:“伤口是愈合了,但留了道疤还没褪尽。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是爱美得很,为了挡着那疤,死活不肯解下细布。”

  寿阳郡主被说破了小心思,跺了跺脚,羞恼道:“娘!”

  令嘉叫这心思逗得一乐,含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若是嫌那疤丑,用花钿什么的遮掩好了,难道不比细布好看嘛。”

  寿阳郡主瘪嘴道:“我才没婶婶说的那么笨呢,是娘不让我用花钿。”

  太子妃肃色道:“地动之后,陛下下令后宫简素,你既是郡主,自该以身作则。”

  寿阳郡主怏怏应是。

  以皇帝的偏心眼来说,受宠寿阳郡主其实不必这般自苦的,可无奈太子妃过于惧怕皇帝,丝毫不敢越界。

  令嘉伸手摸了摸寿阳郡主头上扎得圆滚滚的丱发,安慰道:“婶婶回去给你送一盒花钿,陆大娘亲手画的花样怎么样?挨过这一阵,你就能用了。”

  寿阳郡主眼睛一亮,激动道:“婶婶你真有陆大娘做的花钿?”

  陆斐除开书画双绝冠绝雍京,她于女子妆容也是高绝,她审美高绝,画艺高超,做出的样式精致绝伦。只可惜她自矜身价,很少出手。

  令嘉笑盈盈道:“等我送过来你就知道了。”

  陆斐那家伙每次差钱的时候,就会做些花钿、首饰来卖,令嘉可是她的老顾客。更别说因着陆三娘,陆斐还欠着她一个大人情。

  “陆大娘子手艺难得,多谢五弟妹了。”太子妃道谢。

  “再难得的东西,于寿阳也是寻常,皇嫂何必谢呢。”令嘉笑了笑,又问道:“倒是皇嫂看着消减了不少,应是多多保重,宫务再紧要,也紧要不过你的身子去。”

  太子妃苦笑一声,说道:“父皇有令,我如何敢懈怠,自然不比弟妹在宫外自在。”

  说到最后,终是忍不住冒出点酸意。

  太子妃嫁入东宫多年,对于宫务自然不会陌生。可在皇后手下做事,和在皇帝手下做事的难度完全是天差地别。皇后温柔宽和,而皇帝,他虽说是位精明强干的明君,但性格……根据与他是总角之交的信国公形容,那就是恶劣至极。更别说,他对太子妃还心存恶意。

  令嘉同情太子妃,但也爱莫能助,只能不痛不痒地安慰道:“父皇委以重任,也是看重皇嫂。”

  太子妃叹了口气,没有再说,只问:“五弟妹是来探望母后的?”

  令嘉点头,“母后之前生病,王爷牵心不已,只是母后一见他,便会记起大姐,心痛发病。他只能避着不见,但又放心不下母后,便打发我过来了。”

  太子妃想到燕王和清河公主相似的面容,不禁又叹了口气。

  她说道:“母后虽存心结,但对五弟也是挂念的。弟妹与母后多说些五弟的事,想是能叫母后宽怀些。”

  令嘉一入宣室殿的寝殿里,便闻得一室浓郁的药味,但寝殿的窗扉却是悉数紧闭,只因皇后这咳疾吹不得风。

  令嘉穿过重重的帐帘,行至床榻前。

  便见皇后坐在榻上,脸上还有未消的病色,她凤目微垂,见人看不清她的目色,一只手捻着书页,另一只手却捏着一张书签,这书是象牙织的,分明薄如蝉翼,但却以绝妙的雕工雕出凤栖梧桐的图案,端的是精美绝伦。

  “母后。”令嘉唤了声。

  皇后放下书签,合上书,将它放到一边的木案上。

  令嘉瞟了一眼,便见那书书名为《浑天书》。这个书名让她不觉生出几分熟悉之感,仿佛在哪见过,但不等她想起,便听皇后问道:“五郎身子如何了?”

  令嘉收回逸出的神思,答道:“钱太医问过脉,说殿下不过是一时情切,只要放宽心就好了。殿下,如今已无大碍。”

  皇后笑了笑,她说道:“五郎他既能放宽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令嘉见了这笑,不免有些晃神。

  皇后和萧彻的形容只得三四分相似,这相似大半落在那双凤目上。但方才这一笑,这母子二人的神韵竟是像足了七八分。

  都笑得一般冰冷。

  但再定眼去看,皇后脸上的笑却还是如往常一般温柔和善,仿佛方才那股冷意只是错觉。

  她问道:“兰芝在你府上如何?”

  令嘉费了些时间,才把皇后口中的“兰芝”和府中的某人对上号。

  虽然不解皇后为什么这么问,但她还是答道:“我让叶女官去管了藏书楼,她才华出众,把藏书楼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要多谢母后赐人。”

  “你这次回去,让五郎和她见一面吧。”皇后微微一笑,“告诉五郎,他想知道的事,兰芝自会告诉他,别再做那些无用之事了。”

  令嘉低头应是。

  她暗暗想道:方才那股冷意原来不是错觉啊!

  踏出宣室殿没几步,令嘉又巧遇了一人——温淑妃。

  温淑妃很热情地招呼令嘉,“燕王妃也是来探望圣人的?”

  一个“也”字解释了她出现的原因。

  令嘉顿下脚步,回以不远不近的浅笑,“娘娘安好。”

  温淑妃语气关切地问候道:“听闻燕王因清河公主之死伤心得卧病在床,不知现下如何?”

  令嘉多看了她一眼,温淑妃容色娇美,气质清新如晨露,即使已为人母,笑时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少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