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硕硕
苏桐能理解她的心情,就如当初她第一次卖野灵芝得的那三十两银子似的,太激动了,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了呜呜大哭了一场,这么一看,她和周芸娘母女倒是相像的很。
大雪一连下了几天,冷空气骤然袭来,温度瞬间降低,北风凛冽地刮着,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割的人皮肤疼的厉害。街上的行人少的可凉,来客巷又偏僻,偶尔才有个过路的行人经过。
这么冷的天,人都不往外走,更别提去铺子里吃东西了,周芸娘张罗着要关铺子,在后院子里做卤肉,说可以省下不少的炭火钱,这个想法还没实现,就被苏桐拦住了。
天冷炉火不能熄,卤煮的炖肉可是每天都有订下的,馄饨卖多少都行,铺子还是要开着,哪怕没人来,天天飘肉香,街坊们也知道铺子没关门。
裴川回来时,淋了满身的雪,他挎着腰刀,穿这件皮大氅,带着股冷气进了屋。半个月前,他新升了职位,从普通的小兵丁调去了卫所韦千户身边做了他的贴身护卫,他也因此搬去了卫所去住,半个月了这才是他第一次回苏家。
这几个月在卫所里的锻炼,让他整个人都变了模样,瘦高的身形更结实了,俊秀的脸庞也越发显得阴沉,眼神变的冷酷了许多,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狠戾的气息,带着股血腥味,像是一头嗜血的狼,让人禁不住的害怕。
虽然到了苏家他也插科打的调笑,但那笑却不达眼底,更加显得阴沉单板,苏宝田和周芸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之下,频繁的给苏桐使眼色,示意她过去问问。
苏桐还没想好怎么问裴川,就见他冷着脸走过来,一把拽起她就走。被他连拖带拽的扯到后院里,他也不说话,就用那阴沉的眼神盯着她。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片刻两人身上就落满了雪,熊孩子的气生的莫名其妙,拽着她出来,难道就为了跟她对白眼。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苏桐看着他的微有些扭曲的脸上,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这样的熊孩子才像她们第一次见的正常模样,挂了一年假面具的裴川出现这样的神情,多半是没啥好事发生。
苏桐猜测着,这家伙恐怕是被他的那个心中的小女子给甩了,情窦初开的青葱少年第一次爱恋,没有啥结果,这个模样和性情虽不正常,也算正常了,起码这会子还没发疯.
第50章 各有各的命
寒冬腊月的天真是太冷了, 被风一吹,冻的人鼻头酸疼,两脚就像踩了冰块一样的砸凉, 苏桐双手抄进手捂子里, 使劲的跺着脚,让企图让冻得拔凉拔凉身体有点温度。
裴川看着穿的可比她暖和多了,他那侍卫的衣裳还带着皮绑腿呢?就是模样太冰冷了,像极了这个飘雪的阴沉天气。
苏桐面色平静的与他对视着,半响,见他无言, 便说:“那相好的小女子和你闹崩了。”
“胡说什么,我哪有什么相好的小女子,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是不是。”裴川边说边瞪着满是红血丝眼睛盯着她,双手紧握着, 看得出他也在努力的克制着怒气。
苏桐沉默,眼神审视的看着他像头困兽一样转来转去,想要咆哮想要咬人, 却不知道怎么去发泄出来,好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刺激, 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抓狂了呢?
“啊!”裴川转悠着突然跳了起来,抽出腰刀纵身一跃,发着狠劲的在院子里舞动着, 大雪纷飞的天气, 人影翩飞,寒风扑面,刀影嚯嚯, 在院子里形成了一道美妙的风景。
苏桐就那么站着看着他发了疯的在院子里舞刀,以往裴川在苏家的时候,练武大多是在凌晨,要不在半夜时分,谁也没看过他舞刀弄枪的模样。
裴川这么在后院一发疯,惊的苏宝田和周芸娘,外加香枝都涌到了后院,三个人齐刷刷的盯着苏桐,眼睛里的疑问都是一个意思,你俩咋啦!
苏桐冲着他们双手一摊,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她也纳闷,裴川半个多月不回苏家,回来就发疯,什么也不说,她猜测事情的真相估计和裴川的身世有关,这样的话,别人就爱莫能助了,各人有各的命。
裴川发了半天疯,将刀往地下一仍,仰面躺着了雪堆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周芸娘心疼的不得了,对苏桐使劲的飞眼神,示意她过去将裴川拉起来。
苏桐走过去,也没有伸手拉他,只看着躺在地下的裴川说:“没有过不去的槛,就当是人走在路上摔了个跟头,摔倒了还得爬起来重新走,你难受也没有用。有些东西,该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了去,那就抢回来,有什么大不了。”
裴川躺在地上,眼神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忽然闭上眼睛,让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桐丫,我听你的,我去抢回来。”
苏桐神色不动地应了一声说:“起来吧!你年纪还小,别人欺负你了,就暂时先忍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到你力量积蓄够了,要么将那些瞧不起你,欺负过你的人都剁了个稀巴烂,这叫睚眦必报,时候一到,全都报个干净。要么,你就度量大点,不计较,等以后有力量了,让那些欺负你的人仰头瞧你脸色说话,在你面前战战兢兢,每天都担心害怕的被你收拾……”
“桐丫,你真是个农家丫头吗?”裴川吐出一口气,睁着流泪的眼睛看着她说:“我怎么感觉你活的跟别人不一样。”
苏桐没有回答他的话,伸手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雪说:“我家什么样,你也看见了,我活的就是这个样子。”说完,低头看了裴川一会说:“裴川,我不知道你原来是什么身份,什么来路,赵大哥救了你,把你放在我们家里养伤。你在苏家也一年了,苏家是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老的老,小的小,你也别怪我狠心,我们家的人,活着太不容易了。你去卫所,惹上什么仇了最好别牵扯上苏家,我们家的人都胆子小,会吓到。”
裴川忽地蹦了起来,脸色铁青的盯着她说:“你这个狠心的丫头,我好歹给苏家挣了那么多的银子,你就不能说话客气点,我年纪不大,在你们家一年,也将苏家当做了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对我说这样的话,是嫌我碍眼了,惹上麻烦牵连你们家。你要是这么想,以后我就不来了。”
苏桐舔了舔嘴唇,思量了片刻,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裴川,你是什么身份,我爹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我能猜测到你的身份不简单,不是我们农家人高攀的上的。这一年的相处,在我心里你和香枝姐一样,都是亲人,我也希望你们过得好。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的家世和身份注定和我们家不一样,是要做大事的,所以,儿女情长之类的小事,你别太在意,时间一长,什么事都会过去。”
裴川脸色微变,眼神冷森森的盯着她看了一会,负气地说:“桐丫,往日里,宝田叔和婶子说让我做你小女婿的事情,你从来没在意过,是不是!”
苏桐扶额,苦笑了一声说:“裴川,你现在年纪还小……再说,我爹娘是我爹娘,我是我,你不自己也说了,不是我苏家的人吗?”说完,看了一眼他腰上挂着的绣工细致的荷包,心里抽了一下,这个臭小子,早就收了别人的荷包,还在这里撩拨她。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事情,她可是记得清楚着呢?贵家少爷的救命恩人,后来做了什么通房丫头、什么良妾等,她可是从来没想过嫁入什么高门里面去活受罪,得早点断了这个臭小子的心思。
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个见他们在雪地里说了半天,裴川也不耍脾气了,便高声招呼着说:“桐丫、裴川,你们两个孩子快点进屋,别再雪里面淋着。”说完,走过来,硬拽着裴川进了屋里。
裴川发了一顿脾气,苏家人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周芸娘招呼着给他盛了炖肉饭,看着他吃完,又把给他做的鞋子拿出来两双说:“婶子知道你吃穿卫所里面都有,但鞋子还在自己做的好,带着吧,替换着穿。以后有啥事还得回来,桐丫性子倔,你俩闹啥别扭了,你跟婶子说,我帮你说她,婶子是帮理不帮亲。”
苏桐坐在旁边,将粥芸娘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听的直抽嘴角,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她这个便宜娘呀!可劲的往外推销她,怕她嫁不出去似的,若是真知道了裴川的身份,更是了不得了。
裴川在苏家发了顿火莫名其妙的火,谁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也没和苏桐说什么,吃喝完了,便带着周芸娘给他准备好的卤肉回了卫所。
苏桐却被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个轮流给说了一顿,让她对裴川上心点,别跑了这么好的小女婿。她什么身份,能找个裴川这样吃皇粮的官差,还真是高攀了人家,别不知好歹了给弄丢了 ,再说家里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人盯着呢?
两个人轮番的劝说,说的苏桐牙疼,她也知道裴川好,可是,那小子不是人能轻易抓住了主,人家的心和身份一样,都高着呢?哪里能安安分分的做他们苏家的上门女婿。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铺子里也没啥人了,卫所那边因着雪下的大,也少有人来,只有那个不知道哪里的客户,每天订下的二十斤卤肉天天有人来取,照应着苏家的生意。
雪停了没几天,年也就到了,让平日里静默的来客巷热闹了许多,家家户户的贴上了新对联,平白的增添了许多的喜气。
奉贤府城的年和松江村不同,这里很有年的味道,家家户户都贴着红对联,挂着红灯笼,喜气盈盈的。就连来客巷后边的贫家巷里,过年都放了鞭炮,很是热闹了一番,城里面还有好些舞龙舞狮的,划旱船的,敲锣打鼓的转悠了一圈,家里人都去看了。
裴川过年的时候来了一趟,带来些年货,肉和鱼,还给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人每人买了一套料子上好的成衣,苏桐姐妹和香枝每人都送了件纯金的梅花头饰,苏弘文、苏弘武兄弟俩每人一套文房四宝,连带着三胞胎都每人一副银锁。
苏宝田和周芸娘高兴坏了,拉着裴川的手不放,两人还是头一次穿那么好料子的衣裳,不停的摸来摸去,笑得合不拢嘴。
苏桐收到那件纯金的梅花头饰,反复的看了许多遍,梅花做工细致,枝条和花瓣栩栩如生,边角处刻着“玲珑阁”三个字,是奉贤府城里有名的首饰铺子,价格很贵的。她们四个人每人一件,加上苏宝田和周芸娘的衣裳,苏弘文、苏弘武的文房四宝,三胞胎的银锁,裴川怕是花上近百两的银子。看来他在海湾集码头的差事非常不错,私房银子也挣了不少。
裴川将东西送来,在苏家停了一会,年夜饭也没吃,就急冲冲的要回去,说卫所里的事情多,他现在韦千户身边做侍卫,不能离开太长时间。
苏宝田和周芸娘两人怂恿着苏桐去送他出门,两人干巴巴的走在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苏桐性子本来就冷,裴川以往话多的很,自从上次回来他发了那顿莫名其妙的脾气以后,连着二十多天也没回苏家,这次回来,在苏家人面前,他详装着高兴模样,但那笑不达眼底的落寞神色却瞒不过苏桐。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对于裴川的身世他也不说,她也不问,对于他在海湾集码头的差事,他不说,她也不问,离了苏家,两个人突然见像是无话可说了。
两人干巴巴的在街上走了一会,道路两旁燃放烟花的儿童嬉笑着跑过去,你追我赶的打闹在一起。
裴川手里握着腰间的配刀,停下身子,神色不明的看着苏桐说:“你要是不乐意,就别送了,啥也不说,憋闷的难受,我自己会走。”
苏桐轻笑了一声,看着一脸阴郁的他说;“什么叫不乐意,你回卫所去,爹娘让我送你一程,你绷着脸,不也同样不说话,苏家没什么事,你在卫所好好当差,我等着你飞黄腾达的好消息。”
裴川眼神瞬间一亮,很快隐没,他不露声色的对苏桐说:“放心吧!小爷我不是好惹的,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就让那些惹人厌的牛鬼蛇神就多活几天,我会一个一个的收拾他们。”说完,故作潇洒的冲着她一挥手说:“你回吧!我走了,赵大哥年后要回,到是你就见到他了。”
苏桐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沉默了片刻,金鲤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裴川终究不是平凡人家出身的孩子,短短一段时间就在海湾集码头韦千户身边混的风生水起,以后究竟怎么用,谁也说不准,但愿他能如她所愿的成为护佑苏家的贵人。
第51章 便宜爹终于硬气了一回……
今年冬天时间长, 年后立春,立春后还下了几场雪,俗话说, 冬天麦盖三层被, 来年枕着馒头睡,雨水足了,田里的庄稼总不会长势太差。况且,雪后,天气便暖了起来,众人传言, 此乃福庆之年。
果不其然,刚过三月,官府邸报张贴出来告知百姓,边疆大捷, 驻守边疆三年的穆王将蛮族人顺利驱逐出境,赶出疆域千里,迫使蛮族签订了降书顺表, 向大庆朝纳贡称臣。
这真是普天同庆的好事情,当今祯元皇帝降下圣旨,无论秀才、举人、都特加恩科一年, 这下天下举子顿时哗然,整个大庆朝的举子们都离乡背井的赶往府城、京城参加科举考试。
奉贤府城的人流多了起来,大多是拖带行李的赶考举子, 早早的来了府城租赁房屋, 准备本年八月的乡试。外地的考生一多,府城的房屋也紧张了,来客巷以及旁边的贫家巷里都住满了赶考的举子。
苏家的铺子年后初六就开业了, 因为订卤肉的那家神秘客人等不及,催到家里来了。铺子一开,便有客人陆续上门,人流量多了,苏家铺子里的生意也跟着好起来,每天的收入都近一二两的银子,周芸娘和苏宝田两人高兴的合不拢嘴。
年后裴川的差事忙的厉害,近两个月了一次都没有上门来,周芸娘念叨了他不少时间,不停的催促苏桐给裴川写信,让他回来一趟,在卫所就是在忙也得回苏家来一趟瞧瞧。
苏桐也心急,她的头花做了许多,按照裴川给的花样子做的,下了不少的功夫和成本,光是那些薄纱料子和珠宝就费了她十几两银子,过年这段时间天气冷,吃饱饭也没处去,姐妹三人和香枝一起窝在家,绣炕屏、绣帕子、做头花,一坐就是一天。
香枝接连忙活了三个月,白天晚上的绣,终于赶在交工的日子绣完了炕屏,整个人也累的瘦了一圈。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跟着绣了一冬天的帕子,从简单的沿边到复杂点的花鸟,绣坊里结了十七两的银子,跟着香枝在绣坊里领了银子出来,姐妹两人搂抱在一起呜呜大哭了一场。
香枝和苏桐说的时候笑的花枝乱颤,轻锤打着她的肩膀开玩笑地说:“雪丫、梅丫把绣坊的老板娘给吓坏了,还以为自己给她们姐妹结算的银子少了呢?忙又给补了一两银子,因为她们两个绣的仔细,花样也漂亮,顾绣本就精细,就算是普通花样的帕子也是值钱的,更何况她们俩还绣了那么多。”
苏桐笑了起来,她第一次拿到药铺给的银子哭了那么一场,周芸娘存了铺子里的银子哭了那么一场,现在苏映雪和苏映梅两个也因为绣坊给的银子哭了这么一场,还真是一母同胞,第一次见到银子太激动了。
周芸娘听说苏映雪、苏映梅两个绣帕子挣了十七两银子,晚上单独和她们两个谈了心,想把银子要回去她代收着,不料慢了一步,苏桐早给收起来了。她气不过将苏桐叫去了堂屋,当着苏宝田的面提起了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绣帕子领回的十七两银子的事情,说要交到公中让她收着。
苏桐抿嘴看了苏宝田一眼,没有回周芸娘的话,也没有将银子拿出来的意思,苏映雪、苏映梅两姐妹挣的血汗钱可是不能归到公中的。现在苏家不差钱,铺子里的收成吃的上饭,供得起孩子们科举,她们姐妹三个挣的银子该自己留着做嫁妆。
况且,周芸娘有前车之鉴,不是个管家娘子的性子,银钱到了她手里,不定怎么花呢?苏桐也不相信她这个便宜娘没给周家联系,她上次还提醒过苏宝田注意着点,有人看到她娘偷偷的让贫家巷那个常来铺子里吃馄饨的黄秀才给写了封信,不知道寄到了哪里。
苏桐心里猜测肯定跟周家有关的,去年的秋闱,初冬放了榜,不知道苏宝山和周道先还有那个段秀才过了没有。若是周道先考上了举人,她娘往周家寄信肯定会提银子的事情,若是周道先没考中,她这个便宜娘估计还会炫耀一番她们苏家在奉贤府城的好日子。
今年圣上又特加了恩科,去年落榜的举子还不得都涌到府城来,周芸娘那封信也不知道写了什么,若是把苏家现在过的日子都跟周家说了,那还有个好。
唉,她最怕的就是周家人找上门来,这样一来,就等于苏老头、苏老太、段家的,向府的都知道她们家的底细了,到时候,跑都跑不了。看来她还得未雨绸缪,乘着手里有银子,找个偏僻的旮旯多置些田地和宅子,以防万一,狡兔还有三窟呢?何况她们苏家这是躲灾逃命呢?
周芸娘怀里抱着小八,两眼包泪,她也不冲苏桐强要银子,只红着眼圈,哀凄凄地对着苏宝田流眼泪,不多时一双眼睛就哭成肿核桃。
苏宝田尴尬的看了苏桐一眼,端着茶壶猛灌茶水,周芸娘不提,他就当不知道,他明白周芸娘的心思,也知道她的性子不是个管家的。但夫妻十几年了,周芸娘嫁给他受了半辈子苦,又给他生了那么多儿女,他实在是不忍心指责她,
苏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用脚蹬着三胞胎的篓筐晃悠,逗着小六、小七玩,周芸娘哪怕哭的昏天黑地也不关她的事,那是她便宜爹的事情。想让她把苏映雪、苏映梅两个熬了几个月的血汗钱拿出来,门都没有,便宜娘的这个软性子,铺子给她就不错了,别的她就别管了。况且,周家那一摊子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银子还是让在她自己手里保险。
周芸娘哀凄凄地哭了好一会,苏宝田只当看不见的不理会她,苏桐也不理她,索性将小八放下来,直接双手捂脸大哭,边哭边数落:“都说养儿养女防老,这翅膀还没硬呢,就想自己飞,当家的,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主意了,不要爹娘也能活了,呜呜!我咋这么命苦啊!爹娘不亲,兄弟姊妹靠不上,生了那么的多的儿女有什么用,一个一个都跟我生分了,不听我的话,挣了银子都自己存着,怕爹娘惦记。你们现在长大了,也不想想小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当娘的哪怕少一点照顾的功夫,也没有你们的今天,现在学会跟我倔,跟我横了,在厉害也别忘了你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苏桐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她这个便宜娘就是胡搅蛮缠,苏家现在的日子刚过的好一点,这就闹上了,苏弘文、苏弘武、小六、小七、小八三个还没长大呢?要是娶了儿媳妇,这个家怕不得天天的鸡飞蛋打的闹腾,有这么个能搅合事的娘,苏家以后的日子能过成啥样子,想想就知道,鸡飞狗跳估计都是轻的。
她狠了狠心,看着周芸娘说:“娘,你哭我也不会给银子的,那是雪丫和梅丫绣了几个月的帕子钱,我给她们攒着有什么不好。你管铺子里的钱就行了,不要管我们姐妹三个,我们的嫁妆银子自己挣,以后绝不花铺子里一分钱,你和爹给弟弟们攒着就成,都给弟弟们用,以后读书科举娶亲都是他们的。”
苏宝田抬头看了苏桐一眼,神色微暗,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说:“桐丫,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别给你娘一般见识,你娘是穷怕了,有点银子就想存起来。再说,你也快及笄了,雪丫、梅丫过几年也大了,你娘想的多,想给你们姐妹多置办点嫁妆,不让人笑话。嫁了人,在婆家还得有嫁妆银傍身才是,铺子里的收成都够用的,你也别多想什么,你娘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苏桐看了苏宝田一眼,见他一脸的无奈,茶水喝的也够多了,估计是喝不下去了。她算是摸清他这个爹的脾气了,只要是他认为周芸娘没理的地方,他就是生气,也不说她,随着她怎么闹腾,怎么撒泼耍赖,他就坐在那里八风吹不动当啥也没听到。
父女俩的一番话说出来,周芸娘哭的更厉害了,直接拍着大腿喊了起来说:“当家的,苏家这么一大家子人呢?我这当娘的总不能偏心哪一个,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我都一碗水端平了。但孩子们也不能像防贼似得防着我这个做娘的,我这心是肉长的,不是石头。闺女,你这么做,这个家里还有娘说话的份吗,做的了主的事吗?我是你们的娘,亲娘!”说完,直接捶胸顿足的喊了起来;“裴川一个外姓小子都比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亲,都知道疼着,让着,把银子交给我,我这亲生的闺女呀!唉……这让我怎么活呀……”
苏桐不知道周芸娘这么闹腾到底是为什么,只是因为苏映雪和苏映梅绣帕子的那十几两银子,铺子里收的比这可多了,她这是计较的钱财呀,还是怪她将家里的银子都收着没给她。毕竟,苏家卖的石榴和枣子的钱,她存进钱庄,没让周芸娘知道,苏宝田也说不让她这个娘知道的。
苏宝田能装傻充愣的躲着,苏桐却是不想躲了,苏家这几个小的长大早着呢?周芸娘总这么闹腾惹事也不是个办法,她胡搅蛮缠的让香枝赌气都要单独搬出去住了,裴川那个熊孩子,心眼多的像筛底子,住在苏家哄的周芸娘见天的高兴,但是外人终究是外人,终究是要分散的,周芸娘这是把裴川拿出来臊她吗,她脸皮厚,不怕臊!
她不管周芸想打的什么主意,想要苏家全部银钱的管家权不可能,进了她的手,她谁也不让碰,铺子里的收人归着她管就不错了,还想这山望着那山高的将手伸长,亲娘老子也不行。
她将身边的小七放进篓筐里,站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撒泼的周芸娘说:“娘,我知道你想要的不是雪丫和梅丫绣帕子的银子,你惦记的是院子里的石榴和枣子卖的银子,我实话告诉你,也不怕你生气,这银子我收着呢?不会给你的,这是苏家保命的钱,你的性子我不放心,我既然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心里想什么我也能猜得到。爹也说了让你管铺子里的账,铺子里赚多少银子我都不管,别的你就别惦记了,惦记了也没用。”说完,看着沉默不语的苏宝田说:“爹,我是你们的闺女不假,我心里想什么你最清楚,娘这个样子以后苏家咋办,你是不是和娘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赶我出门子。”
周芸娘被苏桐的话吓住了,她似不相信似的张大嘴巴看着苏桐和苏宝田两个,半响,嚎叫起来说:“当家的,你听见了,这就是闺女说的话!什么叫我不要惦记了,家里的银子,我这个当娘的就不能知道。什么叫你和我一样,迫不及待的赶她出门子。她今年都十三了,生日又大,虚着岁数就十四了,谁家的闺女这么大不定亲事。裴川哪里差了,人长的好,差事又好,难得的是和咱们苏家一条心,又知道孝敬人。”说完,起身站起来走到苏桐身边指着她说:“桐丫,你说实话,裴川这么长时间不上门,是不是你和他闹别扭了,你这个傻丫头,可别忘了,家里还有个女子惦记着他呢?你和他闹别扭吗,不就是将他往那个女子身边推,你说说你,这叫做的什么事,自己都顾不好,有什么能耐顾你弟妹。”
周芸娘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哗啦”一声,摔了个什么东西,紧接着传来一阵离去的脚步声。苏桐忙跑出去看了一眼,只看见院子里三个疾跑进西厢房的背影,院子里的青石板路上,摔着一个粗瓷炖盅。
“你别走,我还没说完呢?今天不把家里的银子交代清楚了,不许你睡觉。”周芸娘得利不饶人的揪住苏桐的后衣领,将她扯进了堂屋里,自己出去门外看了看,便关上门,对苏宝田说:“当家的,你看看这孩子,性子倔,胆子大,主意正,这么点年纪就想当家作主,这家里还有你我……”
“够了!”苏宝田气愤的用力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冲着周芸娘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不是让孩子寒心吗?刚过了两天好日子,折腾什么,家里的一切东西都是桐丫操持的,爹娘为她做了什么,你这么闹腾,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或者是有人在背后给你出什么主意,让你在家里这么闹腾。”
周芸娘瞬间傻了眼,没料想到苏宝田会冲着她发火,脸色忽青忽白的变幻了一阵子,尖叫一声,撒泼说:“当家的,你对我发什么火,我说的哪里不对了,什么糊涂不糊涂的,我就是为了家里面着想,不让桐丫多费心思,她马上及笄了,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哪里还能管着娘家的银子。裴川的条件多好,又是官差,人又机灵能干,桐丫该学着以后怎么敬着夫君,我这当娘的这么想哪里错了,只是想教闺女点往后嫁人该学的东西。哪里有人给我出什么主意,在家里闹腾了。”
苏宝田似乎没想到周芸娘竟然变了性子,他腾地站起身,气的浑身哆嗦,嘴唇颤抖地指着她说:“周芸娘,十几年了你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年前秋闱刚过就托贫家巷的黄秀才给周家写了信,年底周家给你回了信,你又托黄秀才给你念了出来。你跟我说不在跟周家联系,你瞧瞧你做下的事情,是你那不认你的大哥亲还是你的夫君孩子亲,被别人一鼓动,你六亲都不认了,你若是听你大哥的话,苏家也要不起你,铺子里攒的银子都给你,回周家去,拿去给你那落第的大哥做盘缠吧!夫妻情分缘尽与此,你走吧!”
周芸娘呆了半天,缓过神来,泪流满面的,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宝田面前说:“当家的,你这是要休了我。”
“不是我要休了你,是你先不要这个家的,你瞧瞧!”苏宝田说着双手将她扭转身子,指着篓筐里的三胞胎和苏桐说:“这是你的孩子,我是你的夫君,家里的银子是孩子和你夫君活命用的,你那大哥是你一奶同胞,你割舍不下,那就割舍掉孩子和夫君吧!随你娘家的人过去吧!”
苏桐挑了挑眉毛,张嘴吐出一口闷气,便宜爹终于硬气了一回,周芸娘着糊涂性子不管不行了,否则,以后苏家肯定让她闹腾的鸡飞狗跳。她年前就那么在苏宝田面前提了一次,她这爹的速度够快的,什么都查清楚了。
周芸娘脸如死灰一般的瘫在地上,双手捂脸呜呜的痛哭起来,边哭边呜咽着说:“当家的,我没有割舍不下周家,也从来没想过要割舍掉你和孩子们,你这样不是存心要逼死我吗?我只是想着桐丫马上及笄了,家里的事情得有人操持着,我是做娘的,我不管家谁能管,我也是为孩子们着想。”
说完,抽噎了一下,转身拽住苏宝田的衣襟下摆哭诉着说:“当家的,我没想将家里的银子借给大哥赶考,那一次做错折腾的咱们家还不够吗?当初我大哥说他若是考上了举人的功名,就把当初接咱家的二十多两银子三倍的还给我们,我就是想着,秋闱过了,朝廷也发了榜,想问问他银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还。”
苏桐冷笑一声,不屑地瞟了她这个糊涂娘一眼说:“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去信跟周家大舅要银子,管咱们家里银子什么事情,你刚才可是跟我要家里的全部存银,别说我不会给你,就是我要给你,爹也不会答应的。爹早把你的心思摸透了,才不让你知道的,你若是心里还想着周家,我们就不要娘了,这话我说的出做的到,就看你怎么想了。”
苏宝田颓然地在椅子上坐下,脸色晦暗,眼神中闪过一抹痛楚的神色说:“芸娘,桐丫的话就是我要说的话,你瞒着我给周家去信,可曾想过我们一大家子是怎么熬生活的。你将孩子们和我置于何地,你的心里可有这个家,若是你真放不下周家,铺子里的银子你就全带走吧!回周家去,不要回来了,我会给你休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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