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龙雪
以前荣亲王发脾气都是靠玲珑安抚,现在这样形影不离的更好,眼瞧着王爷就没什么脾气了。
到了八月十三,除了要在正日子送到行宫宴会上给仁宗与太后两宫的礼物之外,其他给宗亲或同僚的礼物都已经送了出去。而礼尚往来,荣亲王府收到的东西当然也如同流水一样。玲珑同样要造册整理,安排库房,清点盘查,所以比送礼的时候更忙,萧缙甚至反过来去催她休息:“收礼的事情哪有送礼重要,也不用这样忙到饭都不吃。”
“话不是这样说,”玲珑并不抬头,左手在算盘上几拨几挑,记了一个数字,“收进来的东西比送出去的还要紧。值钱不值钱两说,主要是怕有什么夹带,风平浪静的时候不显,万一将来有些什么变故就说不清楚。”
“那也不在这一餐饭的功夫。”萧缙直接上手搅乱了她的算盘,“下午再算罢。”
“殿下!”玲珑伸手去打他的手背,却晚了一步,数字还是乱了,“您怎么这样!”
刚好此时琥珀在门外禀报:“良侍,刚才谢府上送来了四封家书,六件礼物并两篓橘子,皆是送给您的。”
“橘子?”萧缙登时便有些留意。
玲珑在账本里夹了个书签,先望向萧缙:“王爷,就说我还是得有自己的院子罢?不然这样,我连娘家送的东西都没地方放。”
萧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放东西不方便,回头在本王的私库旁边给你单开一间库房,单独造册。”自己的院子什么,只当没听见。又吩咐琥珀,“谢家的礼物,午膳后直接拿到书房来给玲珑过目。书信现在就拿过来罢。”
琥珀在外头应了,拿托盘送了四封书信到玲珑的小桌上,随即行礼退出。
玲珑先依次看了信封,是祖父、姑姑、母亲和沈安各一封。
她刚要拆开,便见萧缙伸手全拿了过去:“这都是什么书信啊?本王也想见识见识。”
第28章 二十八、小老虎 难不成王爷还能留我做……
二十八、
玲珑连忙起身去抢:“这是家信。”
萧缙向后闪了一步, 玲珑哪里是萧缙的对手,当然没拿到。但她并不愿意继续跟着萧缙转圈,索性站在原地伸手:“殿下不要跟小孩子一样, 哪有这样拆旁人家信的。”
“这虽然是你家的信, 但你是本王的人。”萧缙犹自强词夺理,主要是看着信封上的沈安二字便全身不自在。
毕竟, 上辈子玲珑是真的嫁过沈安的。
大概就是在广平九年,玲珑终于离开了荣亲王府,三个月后嫁给了沈安, 之后跟着他去了江州。不过那段姻缘只有一年不到, 广平十年秋天, 玲珑便已和离回京。
而那段姻缘到底如何,一直到前世里他在北地病故,也没能从玲珑口中问得太明白。
前几日在观景阁, 他也算借着酒意将什么厚颜无耻的问题都问出口了,可玲珑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嫁人, 也就是说前世里玲珑还是曾经真正接受了沈安才会嫁的。
到底那小子哪里好啊?
“殿下真的不给我吗?”玲珑仍旧伸着手,平平地问了一句, 那一点极轻的委屈,就藏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之中。
可这轻轻的尾音落在萧缙耳中, 却如同石子坠碧湖,咚地一下敲得他心口都发闷。
玲珑是说笑还是真的委屈了,他还是分得出的。
“那个,”萧缙讪讪上前,将信还了她,“我就是看看, 你们家人信封写得如何。嗯。字都还行。”
玲珑拿到手里翻了翻:“哪里还行啊?我姑姑这笔字,还不如隋总管呢。就沈安是正经临过魏碑的,勉强能看而已。”
萧缙这次不敢伸手拿了,就站在那里扫了一眼:“那也没临几年,瞧这架构,功夫肯定没下够。”
玲珑也侧头去看萧缙:“殿下,要不然咱们做个交易吧?您告诉我您为什么总是笃定我会跟沈安有什么,我就将他这信给您看。”
“真的?”萧缙眼睛一亮。
“真的。”玲珑点头,“不然您这一天天的总不消停。我给您管书房这几年,什么机要的信件账目都过了手,现下这个身份也是将欺君之罪都悬在头上了,到底还有什么不能直说呢?”
这话确实有道理,但萧缙张了张口,却还是欲言又止。
他倒也不是不想说,可这重生的前世今生之事,便是说了,玲珑也未必会相信。
反过来玲珑若是真的相信了,那么有关接下来几年的事情,她又该如何担惊受怕?
迟疑再三,萧缙最终还是回到先前的混赖态度:“你不是先前一直说要离开王府么,你母亲肯定会叫你嫁给沈安的。不然你说说看,倘若此刻你当真可以离开王府,回家另嫁,难道沈安不是人选吗?”
“沈安是人选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玲珑觉得萧缙大约没说实话,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索性也就直面坦言,“不选沈安,我也会选旁人。难不成王爷还能留我做正妃吗?”
萧缙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玲珑见他神色变化,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与复杂。她先前不愿意去面对萧缙明里暗里的混赖,其实怕的也就是这一刻。
当年谢家夺爵倒台的事情那样不光彩,她又伺候了王府几年,论地位与中人之女并无差别,更何况也过了寻常人家常见的婚配之龄。纵然她并不会自轻自贱,但亲王正妃是何等地位?
就算长信侯府没有倒台,玲珑的父亲也不过就是六品小官,只仗着祖父那个恩荫的侯爵,真的进了王府也最多良媛而已,要是能有侧妃之位就足够祖坟冒青烟了,更何况今时今日。
当年她与裴二退婚的往事其实并没有那么记不得,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听见任何人说她不自量力了。
“殿下,”玲珑干咳了一声,“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您刚才说该用午膳了的?我现在出去传。要不然,这信您想看就看吧。”
萧缙的神色和目光实在让她紧张,相比而言,沈安的信也没多重要。
说着她就将母亲的信抽了出来,单独拿着,剩下三封都塞给萧缙:“我祖父和姑姑不是哭穷就是想求您办事走关系,两位仅有的差别就是我祖父还能写几句骈四俪六感念天恩的空话,我不想给您看是因为实在太丢人了。至于沈安,爱写什么都行,左右也没有什么能瞒过朱亭卫。您慢慢看,我先出去安排午膳了。”
言罢真的就要往外走。
萧缙一把将她手臂拉住:“等一下。”
玲珑只得停步,但低了头:“殿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刚才不应该妄言正妃之事。您的纳娶正妃如何能我改嫁的婚事相比,您别笑话我。”
萧缙气结:“能不能不要总将改嫁挂在嘴边?”
“能。”玲珑点点头,“我只放在心里就是了。”
“少说这个,你故意气我是不是?”萧缙越发郁卒,随手就拿那几封信去敲玲珑的额角,“先说刚才的话,我若是选你做正妃,你便不考虑沈安吗?”
玲珑愕然抬头:“殿下,这本钱是不是下的太大了。还是说,您其实看上的是沈安啊?啊,难怪您这么介意——”
“谢玲珑!”萧缙简直要一口血喷出来,头一次连名带姓地低喝了一声。
玲珑被他这忽然一吼吓得一哆嗦,也知道刚才这句胡说有点过了,虽然心里也没有当真多害怕,但还是乖乖住口低头。
“你现在是不是装傻都装出新花样来了?”萧缙随手将那几封信一丢,上前一步,“要不要本王证明一下,到底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玲珑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哪有像您这么凶的喜欢。我不再胡说八道就是了。”
“这也算凶么?”萧缙竟又逼近一步。
而玲珑刚才本来就距离书柜只有两步,一进一退之间,玲珑马上就要背靠书柜,退无可退了。
“您觉得不算,那是因为被吼的不是您啊。”玲珑还是低着头,但也不耽误回嘴。眼光飞快扫了一下,便想向左滑步,好出书房的门。
萧缙却伸手一拦,直接挡在了她头脸的左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又近了半尺。
“殿下,我错了。”玲珑还从来没有跟萧缙在这等情势下对峙过,心念飞转之间觉得还是赶紧认怂脱身要紧。
“错什么错,”萧缙哪里肯这样放过她,“信口开河不是很利落吗。刚才我说的,你还没答。”
玲珑倒也不是真害怕萧缙,相处四年多,她还是很信任荣亲王的。
但此情此景,她也多少有些无奈,不由叹了口气:“殿下,您见过有谁聘正妃是这么凶巴巴地把人按在书柜上吗。再说了,就按着如今慈懿殿的心思,就算您非抬举我,两宫也不会同意的。咱们还是说点实际能做到的事情,比如给您安排午膳,成不成?”
“我要是能做到呢?”萧缙仍旧不肯放手,又追问了一句。
玲珑这次答得倒是干脆:“那就等您做到了再说。”
“好。你等着。”萧缙说完,居然转身就自己先出了书房。
玲珑站在书柜前,想想又忍不住笑了。
天底下大概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提亲的口气能比萧缙更加凶狠、更加傲娇了。
于是带着这个念头,当晚玲珑就回房去给萧缙做了一个荷包。
她虽然确实不如翡翠、珊瑚等人长于女红,但也不是真的不能刺绣。
紧赶慢赶绣了一天半,就在中秋当日一早做好了拿给了萧缙:“殿下,我实在是不知道您还需要什么样的针线,所以就做了这个荷包给您。”
萧缙接的时候倒有些高兴,只是入手看了看便皱了眉:“你绣的这是什么?猫吗?”
玲珑不动声色:“是老虎,小老虎。”
萧缙又看了一眼,这荷包纹样还是精美的,只是因为荷包本身就不大,再加上这老虎形象圆滚滚胖乎乎,乍一看便像个猫。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一只幼年老虎,呲着獠牙,好像很凶地在吼,但因着脚短体胖浑圆可爱,反倒像是打哈欠或撒娇。
“怎么选了这么个样子?”萧缙以前在北地领兵确实用过虎纹旗,可这荷包上的小老虎全无威势,越发不明白。
玲珑抿嘴一笑:“先前就跟王爷说了,我不擅长针线之事,以前我给表姐表弟做的也是相类的样式,王爷若不喜欢,我拿回去便是。”说着便真的伸手去拿。
“算了。虽然有点奇怪,就先放着吧。”萧缙一眼看到玲珑指尖上也有针眼,随手将荷包先放下了,转而去查看她的右手,“怎么伤着了好几处?”
玲珑笑笑:“做针线刺到手指是寻常事,我许久不做了更是手生。您没看到先前尹良侍送腰带的时候指尖上都缠了白布么,那才是真受伤呢。”
萧缙又将玲珑的左手也拉过来看了看指尖,确定没受伤才放下:“人皆偏心,本王也难免。她是慈懿殿赏的贵人,有天恩怜恤。本王也就能顾着你了。”
顿一顿,他又扬眉一笑:“对了,今日到行宫的中秋宴上,记得留神,应当是有好戏登场。”
“王爷是说南府么?”玲珑看他神色便知道不是,但总是要先抛砖引玉。
萧缙站起身来,亲自去将给玲珑新做的宫衣拿起来递到她手上,笑意越发狡猾:“南府的戏都是凭空编排的,哪有人间的戏来得真实好看。你快去更衣,晚上便知道了。”
第29章 二十九、中秋 少年之心,已有所属……
二十九、
行宫的中秋宫宴较之皇城中的宫宴, 不论在规制还是气氛上,多少都要更轻松些。毕竟是在专门让仁宗与太后去散心游玩之地,上上下下的心绪总会轻松些。
尤其是今年仁宗的正宫皇后段氏没有一同到行宫, 这宴会的操办便由贵妃高氏与裴昭仪的协理, 不论曼妙新奇的丝竹歌舞,还是宴会本身的花团锦簇, 都与端庄严肃的段皇后惯常做派相去甚远。
玲珑跟着萧缙到了行宫,很快便察觉出这样差异,心中不由微微感叹。落座之后, 参宴的宗亲皆各自闲谈说话之时, 向萧缙悄悄叹道:“若是皇后娘娘今年也到行宫, 便没有这样热闹了。”
萧缙唇角一勾:“这才到哪里,热闹还在后头呢。”
二人刚低声说了两句,便见平郡王笑着过来:“七弟, 三哥先前说什么来着?到底还是带着你的宝贝丫头来了?”
虽然平郡王论爵位是比萧缙低一级,但毕竟长幼有序,萧缙还是起身拱手:“兄长慧眼如炬, 小弟惭愧,让您见笑了。”
玲珑随着萧缙起身, 欠身一福:“见过三殿下。”
平郡王打量过去,只见今日的玲珑已经彻底不是先前的侍女装束, 云髻高梳,锦绣宫衣,发间珠饰两三样,精致金钗上宝石流光,另有一朵盛放的绯扇月季簪在鬓边。而她原就十分出众的美貌在这样分寸合宜的别致装扮之下,越发显得清丽明艳, 远胜今日与宴的诸多命妇与贵女。
“免礼,都是一家人了。”平郡王笑笑,又去揶揄萧缙,“说起来七弟你也是够能忍的。如此佳人,就这样在身边当丫头使唤了四年多才开了窍吗?”
萧缙也笑笑:“缘分之事,实在难说。她是本分谨慎的人,三哥要笑话,便笑话我先前愚拙,未曾早结良缘罢。”说着拿起了跟前的淡酒,“也有日子不曾跟三哥饮酒了,小弟敬您。”
言罢袍袖略略一遮,自己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