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第18章

作者:乌龙雪 标签: 爽文 甜文 穿越重生

  平郡王心下不由嘀咕萧缙怎么将玲珑护得这样紧,但面子总是要给的,当即也饮了酒笑道:“三哥哪里说的是人家,人家好好的。说的就是你啊,太笨。要是早些成就好事,如今说不得都有小侄子了。”

  “那也不太妥当罢?”这时便听平郡王身后有人接了一句,随即珠翠环佩,锦绣富贵的气息便迎面而来,竟是平郡王的正妃高凤芝与安国公府的四姑奶奶高德芝,还有另外两位宗室女眷一起过来。

  裴二也在后头,只是似乎有些局促,便站得远些。

  平郡王妃又含笑续道:“七弟是天之骄子,这大婚之事的缘分虽然尚且未到,将来也是要有出身贵重相称的正妃为妻。哪里能让侍婢先育庶长呢。”

  “凤芝,这是哪里话。”平郡王赶紧去拦了一下自家王妃,虽然也不是太有力度。因为平郡王妃少时曾经在姑母高太后跟前养过几年,甚至比如今服侍仁宗的高贵妃还要更得太后疼爱,所以平郡王惧内之事,人人皆知。

  而另一件更是人人都知道却不敢提起的,就是高凤芝嫁给平郡王之后一直无出。平郡王虽不敢明着纳侧,但关于平郡王是否应该纳侧生庶子,再交给正妃抚养的这个说法却一直都有隐隐约约的议论。

  “三嫂说笑了。”萧缙还是笑意不减,“小弟虽然顽劣,也不至于对府中之人不尊重。倘若仍是侍女,那终究要离开王府,嫁娶自便。何来侍女生子之说。”

  顿一顿,他又大大方方地伸手去牵玲珑的左右,放在自己掌心之中:“若是嫂嫂说的是谢氏,她先前虽为小弟操持庶务,如今已成小弟的内室,前尘便不再要紧。小弟纵然不敏,些许军功,并先帝恩赏的亲王之分,想来也足够荫庇自己家室之人的。且——”

  说到此处,萧缙的笑意里更添了三分玩味,向宴庆正殿之中正在含笑说话仁宗与太后又扫了一眼,才慢悠悠地重新望向平郡王妃等人:“至于嫡庶之子么,且不说小弟是否会有,即便是有,谁又能料定这庶子嫡母之间,不能母子连心,犹胜亲生呢?”

  平郡王妃脸色微变,高太后早年曾有亲子,排行第四,但五岁上就夭折了。哪怕先帝追封为元嘉皇太子,极尽哀荣,终究是无用的。

  先帝诸子中活到如今的,只有今上仁宗萧缜,平郡王萧络,荣亲王萧缙三兄弟,三人均非同母,也都不是嫡子。

  这话当然就不能顺着接下去了,于是另一位宗室女眷便出来打圆场:“殿下所言极是,所以我们其实是过来恭贺殿下喜事的。前次殿下纳侧,一日便得了两位佳人,我们还没能见面亲近,略表心意,今日倒是机会。不知另一位良侍,今日为何没来呢?”

  萧缙随口应道:“尹氏好静,在府休息。”

  高德芝面上有些不服气,尤其是看着玲珑这样站在萧缙身边,简直碍眼到了极处。

  但刚才平郡王妃的话被萧缙一句一句全驳了,也算是彻底摆明了荣亲王的立场。

  不管朝臣议论间到底觉得荣亲王是不愿意向太后低头才拒婚裴家,还是仁宗与萧缙之间真有兄弟离心之兆才圈禁慎德堂,但在谢玲珑入侍之事上,萧缙的强硬态度还是清晰明了的。

  平郡王妃尚且不敢再说,高德芝作为安国公之女而已,又如何能再向荣亲王开口。可若说要去讨好荣亲王或玲珑,那倒也是不必,当年裴二退婚在前,今岁裴姝王府别院落水在后,关系当真和缓交好什么的已是绝不可能了。

  于是高德芝念头一转,面上便带了笑:“说起来,王爷大约也知道,臣妇与玲珑妹妹原是早相识的。”回身去挽了裴二,“当年在诗社茶会间,臣妇与外子也曾见过妹妹的文字与针线,真是蕙质兰心,如今能够成为王爷府中的良侍,侍奉王爷,也是好福气呢。”

  这话算是一半向着玲珑说的,萧缙便不好代接了。

  玲珑只觉得萧缙握着她的手略紧了紧,好像是再次提醒她,别怕。

  “裴夫人过誉。”玲珑唇边同样浮起笑意,一如既往地分寸合宜,亦微微地带着玩味,“早年相识时,我不过一心朴实诚恳罢了。彼时只说圣贤书道下皆是仁人君子,后来才知世情流转出人预料。福气人人都有,还需珍惜就是。”

  高德芝只觉得自己的话全打在了棉花上,且这棉花还是带着针的,刚要再说一句,便听丝竹与金铃之声骤然升高,显然是要有歌舞表演。

  堂上的仁宗也得了禀报,笑着发话叫众人皆坐下欣赏。

  得了这个台阶,平郡王便赔笑去拉自家王妃,众人一时各自归座,随即有身披曼妙轻纱,面上亦戴珠帘面幕的几名歌姬舞姬随着丝竹乐律入场献舞。

  玲珑一眼扫过去,很快在其中发现了有些眼熟的身影,便低声去问萧缙:“这就是王爷说的好戏?”

  萧缙先反过来问她:“刚才还好吧?有没有生气?”

  “这有什么。”玲珑弯了弯唇,“当年刚入王府的时候,其实缓了些日子才能适应。但都到如今了,什么都习惯了。只要王爷别真叫我生子交给正妃养,便没有什么可生气的。”

  “你想的还挺远。”萧缙知她是故意胡说,还是忍不住一哂,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现在还不肯叫本王没事抱一抱呢,连生养都说出来了。再说,本王不会有旁人做正妃的。”

  他这话说的这样随意,玲珑听着却心头微微一震。

  荣亲王的婚事是定然要仁宗与太后许可的,他又不是真的十四五岁任性少年,难道不知要她做正妃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吗?

  但玲珑更知道的是,萧缙从来都不是一个空口说白话的人。

  而此时丝竹声再次转高,玲珑本能地被吸引朝那些身姿婀娜的舞姬看过去,只见一众舞姬脚步旋转轻跃之间如同行云流水,在月光与宫灯交相辉映之下,越发翩翩如仙子,尤其是正中之人,发梳飞天髻,身着缭绫衣,舞姿妩媚轻灵,众星捧月之下,当真有几分月宫嫦娥的味道。

  “先前你说,自古嫦娥爱少年,”萧缙在玲珑耳边轻声笑道,“只可惜少年之心已有所属,嫦娥便去售与帝王家了。”

  他这话刚说完,便见丝竹乐曲已经到了最后一段,婉转绵长,而那嫦娥一般的舞姬,也在连着七八个回旋舞步之后,越众而出,最终以一个娇娆之姿,停步堂前。

  “好!”仁宗抚掌大赞,太后亦含笑点头,与宴宗亲自然也一同称赞叫好。

  “陛下可知这支舞是谁献给您的?”颇让玲珑意外的,竟然不是裴昭仪开口,而是高贵妃含笑起身,离座到堂前,领着那面幕尚未取下的舞姬到仁宗席前三尺站定。

  “这就是殿下先前所说的……”玲珑心下飞快推算了一下,才明白了萧缙之前的意思。

  萧缙一笑,抿了一口自己跟前的酒:“本王什么都没说,陛下左拥右抱,齐人之福,诸位后宫姐妹情深,多好。”

  与此同时,仁宗已经带着点酒意,借着高贵妃含笑说着什么“打赌”之类的浑话,亲自离座去摘了那舞姬的面幕——果然便是裴姝。

  “妹妹素来擅舞,如今真是用心了。”裴昭仪这时候才终于开了口,只是说话之间声音似乎有些颤抖,而再下一刻,站起来想要说什么,却整个人踉跄两步,竟晕了过去。

第30章 三十、变故 【补上昨天的,二更合一】……

  三十、

  “传太医!”

  随着酒意迷离的仁宗一声断喝, 中秋宫宴上开始了小半个时辰的混乱。

  堂下宗亲与命妇面面相觑了一刻,随即便是满堂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自来后宫多风波,宫宴里不管是斗嘴还是下绊子, 妃嫔也好, 命妇也罢,谁还没见识过呢。哪怕玲珑这样身份如此低微的王府良侍, 入席的时候也引来了平郡王妃与荣亲王那边的几句暗刺。

  更不要说裴昭仪的妹妹御前献舞,随后竟是高贵妃出面引荐。

  再想到此刻高居上位的太后,以及遥居中宫的段皇后, 这里头的复杂关系与可猜测寻味之处, 其实远比裴昭仪昏倒本身更值得琢磨。

  不过当太医诊治之后禀报, 裴昭仪是有了身孕才致头晕昏厥,满堂的议论便又是另一回事。

  仁宗皇帝登基已有七年,而与元配皇后段氏自潜邸大婚已近十载, 嫔御侍妾也有不少,但膝下却一直子嗣单薄。

  段皇后膝下一子一女,皆有些病弱。妃妾之中也曾有怀娠或生子者, 但不是难产便是未满一岁便即夭折,因而裴昭仪此次有孕, 仁宗的欢喜可想而知。

  原本还以为有些扫兴的变故骤然变了大喜事,仁宗的酒意也清醒了几分, 立刻传旨升裴昭仪为贵嫔,高太后也满面慈爱欢喜,同样赏赐裴贵嫔金玉如意并药材锦缎若干。

  宗亲命妇等是来不及此时送礼的,只能齐齐起身恭贺,恭贺陛下中秋大喜,恭贺裴贵嫔晋位。

  在这样的笑语喧声之中, 仍旧一身舞姬装束的裴姝直接被湮没,根本无人留意到她何时被宫人领着离开正堂。

  只有那珠帘面幕刚才在仁宗亲手摘下之时掉在地上,混乱之中不及收走,而到了仁宗大喜的这一刻,也就无人在意了,在华采灿烂的宫灯流辉之下,细碎的琉璃珠串折映出隐隐微芒,再无先前裴姝献舞时众星捧月的光彩。

  “如何,这出戏比南府精彩多了罢?”萧缙见玲珑看着那面幕有些出神,便侧身向她低低耳语。

  玲珑在席上不敢多说,只是忍不住唇角勾一勾,眼光向着上头仁宗、太后、高贵妃、裴贵嫔几人的座位各看了看,又重新望向萧缙。

  萧缙浮起一丝狡黠笑意,刚要吐出几个字给她做线索,便听堂上高太后缓缓开口:“今日哀家心中实在安慰。先帝在时,最盼望得见的便是子孙满堂。只可惜先帝病故前都没能抱上孙辈,如今哀家得见皇帝将要再得一子,也不由想起先帝。”话音轻柔,欢喜之中亦带着感伤。

  仁宗忙欠身应道:“母后不必伤感,如今乃是喜事。”

  “是的,确实是喜事。”高太后温柔笑道,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望向平郡王与萧缙,“说起来,你们兄弟两个在子嗣之事上也得上心啦。先帝当年挂怀的,也不只是你们皇兄一人。”

  这话虽然既应景也和蔼,但实际落在平郡王与荣亲王兄弟二人身上,却是心照不宣的尴尬。

  平郡王比仁宗只小了不到一岁,与平郡王妃高凤芝成婚多年,膝下犹自空虚。平郡王自己倒不是不想纳侧生子,只是因着惧内实在不敢行动。

  萧缙则是一直没有正妃,现在府中只有包括玲珑在内的两位良侍,还都刚刚册封一个多月而已,谈到生养之事实在太早。

  “是。”兄弟二人也只能略带尴尬地欠身应了。

  仁宗显然心情大好,尤其是看了看比自己只小半岁的平郡王,抬手笑道:“说起来,三弟也许久没有纳过侧妃了。先前母后只说给七弟相看,其实也应当为三弟再添一添。这样罢,今日献舞的丽人中选两名,分别给三弟与七弟。”

  此言一出,满堂众人神色皆有些微妙。最欢喜的当然是平郡王,立时起身,连假作推拒迟疑的动作都免了,离座跪倒,长谢君恩。

  而平郡王这一动,另一位得蒙圣恩的荣亲王萧缙也不得不随着一起上前跪谢。

  玲珑坐在原地,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几乎是本能地看了一眼平郡王妃。

  平郡王妃的脸色很是有几分僵硬,但遇到玲珑目光的那一刻,还是强自镇定,似乎想要摆出一副身为正妃宽容大度的端庄姿态。

  “陛下,”眼看平郡王谢恩完毕起身,萧缙却还跪在原地,拱手朗声,“臣想再向陛下讨一个恩典。”

  “七弟可是嫌一位佳人太少了?”仁宗取笑道,“还是有哪一个是你单独看中的?只管说,朕赐给你。”

  “陛下所赐之人,臣不敢挑拣。”萧缙恭敬应道,“只是臣如今王府之中只有谢氏与尹氏二人,皆为六品良侍,其中又以谢氏入侍日久,协理府中庶务,稳妥恭顺。如今臣既蒙圣恩厚赐,再添新人,臣便想为谢氏求陛下恩典,擢迁一级,也好让臣府中嫔御行事有序。”

  此言既出,莫说仁宗有些意外,玲珑自己也不曾料到,瞬间便觉得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竟全向自己投了过来。

  她此时已经不便再到堂中,便直接在自己座位处起身跪倒,深深垂首,同时也将这一瞬间满心的复杂尽皆压了下去。

  “还算稳当。”仁宗见玲珑面有愕然之色,却并未惊惶失态,甚至一起一跪之间,动作从容有节,腰间玉珏无声,仪态端庄并不逊于其他宗室命妇,便点头允了这件小事,“准了。”

  “谢陛下。”萧缙与玲珑同时叩首谢恩。

  起身回座,二人相视之间,萧缙竟有些微微的得意在眼光之中。

  玲珑有些想笑,倒不是在意从良侍晋为奉仪的这一级,而是萧缙的神色像是献宝一样,这跟她以前熟知的荣亲王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不过……倒是也有几分可爱罢。

  很快宫宴结束,回王府的马车上,萧缙的这份献宝之意更显明些:“虽然只是晋一级,好歹分个次序,至少不叫她们在你跟前仗着什么恩赏御赐之类的名头拿乔。再者虽然陛下又给了人,但这其实主要是为了三哥,与我无关的。我也不会有什么的。”

  玲珑笑了笑,将马车中提前预备好的果子露取出,给他倒了一盏:“殿下刚才饮了不少酒,先喝些果子露润一润吧。其实殿下若是真收了,也没什么。您先前总在外头办差,身边确实没人伺候。今日的舞姬皆是绝色,殿下真的不动心吗?”

  萧缙接了那果子露,又侧头去看玲珑的神情:“真的?本王真的收了也行?”

  玲珑转脸避开萧缙的目光:“当然,殿下高兴就好。”

  “本王怎样比较高兴你还不知道吗?”萧缙哼了一声,重新向车壁靠过去,目光扫到车窗之外的夜色,心思也略转了转,“说起来,今日陛下倒是很高兴。”

  玲珑听萧缙的话音里私有别情,便将先前心里的猜测问了出来:“裴贵嫔的身孕真的是今日才有人知道的么?现在裴姝又会如何?”

  萧缙摇了摇头:“还不好说,大约要看安国公什么时候再去与裴太傅吃茶了。贵妃今日安排小裴氏献舞,显然是要分大裴氏的恩宠。高氏一族也真是奇怪,他们家的姑娘大都很都有姿色手段,却不太能生养。贵妃要是能得一男半女,如今后宫里哪里会有裴氏女的影子。”

  “殿下,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情在当中?”玲珑顺着萧缙的话想了想,只听他现在已经将裴贵嫔和裴姝这样称呼,便知他认为裴姝应该还是会想法子入侍仁宗后宫,即便不是在这中秋宫宴上高调蒙恩,迟早也会宫籍有名。但有一点却让她有些疑虑,那就是萧缙语气中那点轻微的慨叹。

  萧缙缓缓舒了一口气,并没有即刻回答玲珑。

  前世的这个时候,裴姝并没有献媚君前,而是在府中待嫁。因着那时他虽然也曾再三拒婚,却在行宫之中被有心算无心,闹了一场跌进锦鲤池的事故,不得不将裴姝纳进府中做侧妃。

  而宫中的裴昭仪有孕,贵妃另选了旁人入侍分宠。后来与段皇后的斗争种种暂且不提,裴昭仪的这一胎终究是没有保住。

  更加祸不单行的是,到了腊月年下,段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子感染风寒,太医院昼夜守护了三个月,也在广平八年二月病夭。

  仁宗伤心过度之下,亦卧病了一段时间。

  而那也是朝中后来乱局的开始。

  自从重生以来,萧缙已经将前世的变故种种反复推敲计算了不知多少次,但有些事情,终究不是他可以轻易扭转的。

  譬如仁宗膝下无子,储位无人,宗室子嗣单薄,朝局如何能不乱,人心如何能不浮。

  即便后来终究随着局势变化种种,还是有了兄弟离心的变故,但看着此刻广平七年中秋之日仁宗有多少欢喜欣慰,再想到广平八年他又是如何失子悲痛,萧缙仍旧难免心中叹息。

  “殿下?”玲珑看着萧缙沉默的时间越发长了,面色也从先前还有些说笑的轻松之意转沉,便再次探问了一句。

  萧缙这才重新望向玲珑:“如今陛下后宫的变化,大多是明争,谈不上如何暗斗。如同先帝朝一样,太后想要有皇子捏在手中,所以皇后嫡子才会体弱,先前其他有孕的妃嫔也会流产或是生子早夭。如今大裴氏有孕,太后与贵妃就抬举了小裴氏,就是防着大裴氏将来恃子生骄。但裴氏姐妹真正心思如何,这局势又会如何变化,却还有的是变化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