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龙雪
“是。”玲珑眼睛里的笑意到底是闪了闪,但声音还是那样清亮平静的,“当年我祖父还领着户部职任的时候,裴大人提了亲。奴婢听说,是裴夫人出去算命,说他家二公子先天不足,好像是命里缺些什么,所以须得找个贵女婚配,才得平安长久。后来我祖父要夺爵的消息传开了,那年裴二公子也中了功名,人家就赶紧过来退婚,又另攀了安国公府的四姑娘高德芝。再后来,果然十分富贵美满,奴婢这才明白,原来裴二公子是五行缺德呢。”
“噗——”萧缙一口乌梅饮直接喷了出来,随即大笑,“你这丫头,不去南府说书真是可惜了。”
玲珑唇角微扬,先去叫外头廊下伺候的丫鬟拿新的冰饮过来,给萧缙换上,才又笑道:“奴婢在王府伺候四年多了,按例再半年便该出去了,您要是乐意打发奴婢现在去南府,奴婢刚好去那边看几个月歌舞美人再回家,那也不错。”
“就没有你接不上的话是不是?”萧缙又笑又气,“本王说一句,你就有八句等着。还南府看美人?你先给本王把裴家这件婚事拆了再说。婚事拆不了,你就别出去了。”
玲珑并不把这句“别出去了”当真,但刚才周顺公公的话却是听得分明,颇有顾虑:“皇上的意思是还是让王爷忍下一时,婚事上暂时依了太后的意思。可您送走了周顺公公回来,还是想要拆了这件婚事?”
萧缙神色不变,只是薄唇边略添了几分淡淡的嘲讽:“皇上是个佛爷性子,跟先帝一样,打心眼儿里就盼着能少几分冲突是几分。他自己的后宫就叫太后搅得乌烟瘴气,如今还想叫我荣亲王府也效法么。若依着本王先前的念头,直接撅了裴家就是。但既然周顺顶着大太阳走了这一趟,那就还是得见一见,眼下先敷衍几日。”
“既然如此,那您可愿意动月华堂里供奉的太妃娘娘旧物?”既知萧缙心意已决,玲珑便将心头的法子提了出来,“虽说回头用药、或是用冲克之类的名头也能拆解婚事,一来未必能一劳永逸,再者也容易叫太后或皇上强压过去。可若是扯到太妃娘娘的旧物,那两宫就都不能叫您揭过不提了。”
萧缙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那块小巧的青田石印章摸了出来,握在掌心中沉吟不语。
刚好这时唐宣回来禀报:“王爷,安国公府的帖子到了,想请王爷明日到别院吃酒小叙,请了几位宗亲与朝中同僚作陪,并有一匹上佳良驹要送给王爷,还请您务必赏脸。”
“今日宫里放了话,明日就要‘小叙’。”萧缙冷笑了一声,“太后娘家人这点狗仗人势,倒是真的跟墙头草一样的裴家相配的很。”
转头看了一眼玲珑:“月华堂的旧物,你去选两件安排罢。不过明日还是要去安国公府庄子上走一趟。到时候一定是要见到裴家人的,说不定那位五行缺德的裴二也在,你那作天作地怼人的劲儿别丢了,荣亲王府的牌子够撑腰的,别给本王丢人。”
“王爷放心。”玲珑甜甜一笑,“奴婢最会的,便是狐假虎威了。”
第3章 三、造化弄人 那么荣亲王带玲珑过来是……
三、
次日的天气较前日更为炎热,层云重重,阳光没有那样暴烈,但闷热之意直是裹手裹脚缠着人一样。
萧缙本就不愿意去安国公的庄子上赴宴,尤其因着要骑马还穿了轻猎甲,略一行动便热的冒汗,整个人越发心浮气躁。所幸安国公的庄子本就在京北,从荣亲王府过去并不算太远,玲珑早早就在马车里预备了湃好的凉茶,萧缙一气喝了两盏,才略略消停些。
很快到了安国公的庄院外,安国公高畴已经亲自迎候在门外,极其谦和亲热:“王爷赏光,臣寒舍蓬荜生辉。”
这时便显出来萧缙到底是如何在先帝朝间惨烈的前朝后宫斗争、皇子倾轧之中存活下来。
哪怕刚才在路上,萧缙已经跟玲珑将高太后与安国公府这一家子从上到下的争权夺利、趋炎附势等等都快骂化了。但马车当真停稳了,他翻身跳下去的那一刻,面上已经是一副在御前惯常混赖的笑容:“国公爷这是笑话本王呢。您的庄子好山好水好风雅,京城上下谁不知道?您这算寒舍,本王府里就是土窑啦。”
安国公高畴是高太后的二弟,若不是其兄过世,原本不应该他来承爵。一直到广平五年之前,他都还在外任上,并没有真的与萧缙打过太多交道。
先前只是听说这位七皇子年少有才,既得先帝喜爱,也得今上看重,父兄疼爱之下,性子便很有几分骄纵,在御前都是混不吝的魔王一样,不想今日头一次过府饮宴,竟是这样随和又亲热的做派。
想来是太后娘娘的话管了用,今日之事大约是稳了。
安国公这样想着,不免越发心宽几分,亲自引着萧缙往庄园里走,什么胸怀韬略、用兵如神之类的恭维言语流水似的说了一路。
很快便到了酒菜果品皆已预备齐整的庭院中,安国公府的子侄,并裴家数人,还有两位作陪的宗亲,都等候多时,纷纷过来见礼。
萧缙还是那样一副言笑不禁,亲热随和的做派,众人大多与安国公想法相类,颇感稳妥。只是裴家人看着玲珑跟在萧缙身后,笑容里便或多或少有点不大自在。
毕竟长信侯府倒台前,也跟裴家算是亲近世交,要不然怎么会给玲珑和裴二自幼定亲。所以一直到玲珑十四岁的时候,都还经常到裴家走动来往。所以不管是今日要给萧缙相看的五姑娘裴姝,还是裴家其他的子弟,都与玲珑曾经很是相熟。
虽说退婚之后,裴家也听说了玲珑被家人逼着代替堂妹应选宫役,甚至到了荣亲王府做婢女,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说到底,长信侯府早就完了,玲珑这样一个低贱如尘埃的小小婢女,能对这件太后亲自发话的婚事有什么影响呢?
可是,裴家人全没料到在这场明摆着要相看裴姝的小宴上,萧缙竟是带着玲珑来了。而且玲珑虽然是王府里常见的侍女装束,但那杏色衫裙丝缎流光,头上玉簪温润华采,纵然规制不离格儿,料子却是极好的,显然在荣亲王跟前大有脸面。
那么荣亲王带玲珑过来是什么意思?
再者,裴家人心里还有一层不明白,玲珑自己难道不会想法子不来么?先前做侯门贵女的时候大家都是兄弟姐妹的称呼何等亲近,如今一晃五年过去,裴家人富贵依旧甚至锦上添花,玲珑却沦落为伺候人的奴婢,故人相见,她自己不会羞惭窘迫么?
不过这许多的想法,终究也就是在裴家人心里盘旋了几圈,眼看着萧缙与玲珑主仆两个都是神态自若,笑意盈盈的,裴家人也好,安国公府的人也好,谁都不会主动去提这煞风景的尴尬小事。
饮酒谈笑之间,当然还是以天花乱坠地恭维萧缙为主,同时或明或不太暗地将话头带到如今芳龄十五,才名远扬,同时也颇通骑射马术的裴姝身上。
萧缙只是笑,他容貌本就酷肖生母,眉眼十分俊美,往日在外领兵时多有肃容,且在朝堂上与人争执时也往往言辞狠辣,所以在外间传说中不是说他恃宠而骄、混世魔王,便是说他辣手无情、凶神恶煞。
但此刻夏日的阳光这样明亮而灿烂,萧缙又一直随和说笑,众人看来便觉得与寻常的王侯公子并无什么分别,只是更俊秀十分。裴姝的小脸不知不觉便有些微微发热,而满心都想着乘龙快婿的裴家人则是满心欢喜。
此时酒菜也用的差不多了,安国公府的四姑奶奶高德芝,也就是裴二高攀上的贵女、裴姝的嫂子,主动提道:“家父这次得的雪原良驹共有六匹,其中最好的一匹名叫追月,预备赠给王爷,另一匹飞星,刚好与阿姝有缘。早就听说王爷是爱马之人,要不要到后头马场里跑上几圈?若是追月不合意,还有旁的几匹可以让王爷挑选。”
萧缙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玲珑都不知道主动给他换了几次茶才继续强自按着,此刻听高家人终于提到跑马,哪怕是故意要安排他与裴姝二人单独去策马游玩,也比这样继续坐着敷衍说笑强些。当即笑着应了:“府上这样客气,本王却之不恭。只是实在让国公爷破费了。”
“王爷这是说哪里话。才子配佳人,宝马配英雄,都是正理。”如此这般的场面话又说了两回,众人便拥着萧缙与裴姝往后山马场过去。而萧缙起身,玲珑自然还是跟在他身后。
刚踏上通往马场的那条甬道,高德芝便示意身边的丫鬟去拦玲珑,同时转身飞快打量她一回,口气和蔼:“说起来,玲珑姑娘也辛苦半日了,还是先到廊下坐坐吃个茶。等下王爷跑马回来,玲珑姑娘再来伺候罢。”
这姿态十分端庄亲切,好像就是身为主家之人在宽待荣亲王的随从,但到底是因为真的顺手施恩,还是早就看着玲珑在萧缙跟前不痛快,那就唯有自知了。
玲珑抿嘴一笑:“四姑奶奶,您僭越了。虽然此刻在贵府叨扰,但奴婢是荣亲王府的人,您现在还不能这样做主。”
高德芝的微笑登时便有些僵住,原先谢家倒台之前,她与玲珑也是在贵女茶会诗会的场合见过的,相互之间也顺着家族排行叫过“四姐姐、三妹妹”之类的称呼,也知道玲珑是个牙尖嘴利的活泼性子。但万万不想到了在今时今日这样的地位,玲珑甚至连一句“多谢体恤”之类的场面话都没说,就直接顶了回来。
而这时已经在丈余开外的萧缙也停步回头:“怎么了?”
“王爷,小事而已。”高德芝转向萧缙,陪笑道,“天气这样热,玲珑姑娘刚才也辛苦了半日,所以想着让玲珑姑娘到廊下坐坐——”
“嗐。”萧缙直接打断高德芝的话,随口笑道,“这丫头最是爱看热闹的性子,不必费心了。”
“既是如此,王爷可要给玲珑姑娘也挑一匹马?”这时裴姝已经牵了自己的马过来,一身水红猎装,满是热烈飞扬的颜色,娇俏小脸上有几分浅浅的羞涩,但更多是倔强与傲气。
萧缙摆了摆手:“那倒不必。”目光回转,对于貌美如花的裴姝扫了一眼就罢了,反倒是对于安国公说要送给他的良驹很有几分兴趣,把自己的随行护卫统领卫锋也叫了过来,还认真讨论了几句马匹的血统、脚力、品相等等。
裴姝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插话进去,最后还是安国公的长子过去直接赔笑劝说,萧缙这才又看了一眼裴姝,翻身上马。
安国公府的庄子依山傍水,占地极大,这一片马场足有十余亩,碧草茵茵,视野极其开阔。马场南端,也就是与庭院相接之处设有吃茶的凉棚,以数种瓜果装点,很有些远离京畿锦绣的田园野趣。
既然萧缙终于与裴姝并骑而去,高德芝、裴二还有安国公府的其他人也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到凉棚中吃茶。
玲珑身为萧缙的侍女,自然是没有座位的,直接侍立在给萧缙预留的座位后头也就是了。
而这时高德芝刚才强压下的脾气不免又翻上来,先是朝马场上那二人的身影看了看,估摸着萧缙不会这么快折返回来,才悠悠然拿起茶盏,又眼尾一扫玲珑:“以前听人说‘造化弄人’,如今这才算见着了。谁能想到,当年长信侯府那样富贵,三妹妹如今却沦落到为奴为婢呢。”
这话实在有些刺耳了,连坐在高德芝身边的裴二面上都有些许尴尬,侍立在再几步外的卫锋更是立刻皱了眉。
但玲珑却笑了,直接应道:“四姑奶奶这话说的很是,人世间这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譬如那读了许多圣贤书卷,开口闭口仁义道德的大才子,不也一转眼就背信弃义了么?谁能想到,书香门第、清华传家的,也能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呢。”
高德芝登时面色就变了,刚要回身去驳斥玲珑,却猛然听到马场处竟远远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
第4章 四、死生之间 荣亲王这是撞了头摔傻了……
四、死生之间
众人登时都是一惊,只见远处裴姝的白马好像受了惊,开始狂奔乱跳。萧缙作为距离最近之人,不管喜不喜欢裴姝,总不能见死不救,当然策马追上去,同时叫道:“拉紧缰绳!别松手!”
他们二人在马场的北端,与凉棚相距很远。且因着刻意让萧缙与裴姝单独相处,护卫随从马奴等一个都没有带,因而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凉棚处的众人虽都看得到、却不是一瞬之间便赶得过去。
动作最快的自是卫锋,本就是萧缙的护卫统领,也跟着萧缙在军中多有历练,见到出事立时飞奔到马厩处牵了一匹,翻身上马便急赶而去!
安国公的长子高峦与高德芝等人皆急的跳脚,赶紧叫家丁护卫马奴等也赶紧过去支援云云。
其实便是不用主家吩咐,有眼色的护卫侍从们也已经或骑马或徒步疾奔,都想赶紧冲过去帮忙。可出事的地点实在不是太近,虽然因着马场开阔一望可见,但当真要过去还是要有一点时间。
而就在这众人拼命疾冲的这一刻,更严重的事情便发生了。
裴姝的白马愈加癫狂,纵然萧缙马术精熟,已经追赶到了身边,但他就在他大力拉扯白马缰绳的那一刻,白马忽然长嘶一声,猛然人立一甩!
“王爷!”此时卫锋距离他们还有两丈左右,但到底驰援不及,竟是眼睁睁看着萧缙的黑马也被那癫狂的白马冲击惊吓,萧缙几乎是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被甩落马背,后脑着地。
裴姝当然了落了马,但相对幸运几分,横着滚落,腰腹腿脚虽也疼痛不堪,但最要紧的头部没有伤到。
若说刚才众人皆因事出突然而大惊失色,到了此时便是人人都魂飞天外!
“快快快……快——请太医!”晚了一步的安国公高畴甚至顾不得飞奔而来的气喘吁吁,一张老脸又红又白,双手止不住的发抖——这本应该是做媒之事,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这时玲珑也终于赶到了,一眼看到坠马的萧缙竟已经昏了过去,后脑见血,生死不知,整个人亦是五雷轰顶一般。
但她下一刻便望向了又是自责又是悲愤的卫锋:“卫统领,立刻去找唐大人,递折子进宫!”
安国公府众人这时正七手八脚的忙乱,要先将昏迷的萧缙抬上马车,好送回堂屋,等太医来救治。忽然听到这句话,人人都是一惊。虽然抬人的不至于松手,但也是瞬间便全望向玲珑。
卫锋起身要走,距离最近的高峦忙伸手去拦:“卫统领与玲珑姑娘虽然护主心切,但也要分个轻重缓急。眼下要紧的是先救治王爷,你们还是留着伺候罢。”
“救治王爷靠的是太医,留卫统领有什么用?”玲珑心中亦是又怒又急,但她面上却仍旧是镇定的,只是紧紧攥着拳头,强自克制,“王爷在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说不得是要求皇上赏赐宫里的药材和太医的,您这是要拦着奴婢们不能上报天听吗?”
若放在平日里,高峦作为安国公长子,在礼部也领着四品职任,哪里会与玲珑这样一个婢女正面争论。
可是眼下的事情太过严重,荣亲王在自家府上出了这样大的事,眼看着坠马伤了头,这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报到御前当然是要报的,但也得自己人先知会太后的慈懿殿,哪里能让荣亲王府的人先闹到御前。
但荣亲王随身带来的心腹侍女和护卫,安国公府的人也不能强行拘禁,不然将来追究起来,岂不是更加坐实了安国公府刻意谋害,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玲珑姑娘这是哪里话。”想到这一节,高峦不得不忍气和声,“我们当然会跟宫里请旨——”
“卫统领有进宫的腰牌,他请旨比您府上更快。”玲珑此时已经是横下一条心,什么也不顾了,哪怕高峦纡尊降贵跟她这个小小婢女和颜悦色,她也直接就打断了,同时给卫锋使了个眼色。
卫锋更不客气,翻身就上了刚才借的马:“卑职告辞。”话都不多说,立时扬鞭疾驰而去!
“好了好了,谁进宫请旨都行。先救王爷要紧。”安国公看着玲珑如此做派也是大大不悦,但此刻这点子脾气哪里比得上此刻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萧缙更要紧?
说到底,萧缙要是真在自己府里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这爵位都难保了。但毕竟有太后在,也不至于一时三刻就满门获罪。反过来要是这位荣亲王福大命大能熬过去,将来再慢慢斡旋便是了。
很快,昏迷的萧缙被暂时安顿到暖阁中,安国公府相熟的袁太医先被请了来,诊脉之后面色便不大好看,又将外伤查看两回,还是沉吟不语。
这时安国公府众人的这口气已经快吊到窒息了,连声追问,袁太医才迟疑道:“这脉象有些凶险,因为伤到的头颈之处实在要紧。但王爷素来身强体健,若是今晚能醒来,那或许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这话一出,安国公险些直接晕过去。而玲珑守在昏迷的萧缙身边,亦是背脊发麻,满心冰凉。
不多时,宫中加派的御医带着御赐的千年人参也到了安国公府,但会诊一回的结论却也没什么变化,除了说先熬个独参汤给王爷备着,旁的便与袁太医一样,只能看荣亲王能不能自己醒过来。
如此情形之下,安国公反而庆幸荣亲王带了侍女玲珑过来,坠马的事情他们已经嫌疑难清,此刻若是自己府里的下人伺候再出了什么事,更是百上加斤。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
萧缙仍旧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安国公等人再是焦急惶恐,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各自先去安歇不提。
玲珑其实也有几分疲惫,但实在太过担心萧缙,便还是强撑着守在暖阁里。
大约到了子时前后,玲珑越来越困倦,坐在脚踏上便有些瞌睡之意,迷迷糊糊好像听到萧缙的声音,立时一个激灵便清醒过来。
“有没有水?”萧缙的声音还是有些低弱,但到底人是醒了。
玲珑赶紧去倒水,但眼圈已经是止不住的热了,先小心扶着萧缙浅浅地抿了两口水,才回手将眼泪拭了,便去外头叫太医。
这一下安国公庄子又灯火通明起来,四位太医过来会诊,个个都有喜色,安国公与裴家人更是恨不得立刻给满天神佛列祖列宗各磕三个响头,总算是没让荣亲王折在自家。
不过,当萧缙喝下一碗参汤,问了一句话,众人又有些傻眼。
“现下是哪一年?这是何处?”
听了这一问,安国公都不知道是应该心里再给菩萨佛爷多补十五个响头,还是干脆把刚才那三个响头收回来——荣亲王这是撞了头摔傻了?那他要是忘了自己怎么出事、以为被谋害了怎么办?
不过幸好几位太医都在,尤其资历最老的孟太医很是镇定:“回王爷的话,今日是广平七年六月初一,您现在在安国公的庄子上。今日落马伤到了后脑。不过王爷不必担心,一时有些记不清事,是后脑受伤之后常见的症状。短则一二日,长则三四天,好好调养休息,便都能重新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