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千重
“我是疯了,我十四年前就该疯了,不,应该更早,郭崇,我怎么会嫁给你的?你害我们娘儿两不浅,一直到今天,我的宝儿还在认贼作父,你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女儿,郭云樱才是你女儿,对不对?”
范氏哭得声嘶力竭,郭崇很无力,“那时候那么凶险,官场之上彼此倾轧,无论做出什么事来,都很正常,什么叫认贼作父?”
“你居然这样说,那你为什么不把姓谢的弄去流放?你们当时明明一个阵营,他是怕你得皇上的信任,把他挤得没位置。我不信这件事皇上什么都不知道。”范氏冷笑一声,“把天下人都当傻瓜呢,先帝把你流放,他再帮你平反……”
“住嘴!”郭崇只差给范氏跪下来了,“你冷静一点,你要的,我都会弄来给你,我只求你好好的,不要惹事。你多想想郡主吧,要是你有个什么事,就算不连累到她,她那样的孩子,心里也未必好过。”
果然,谢宝瓒就是治范氏最好的一剂良药,她勾了勾唇,“我不惹事,老天爷都看着呢,我的宝儿,她一定会好好的!”
第56章 嫁妆单子 范氏一遍遍地看着……
范氏一遍遍地看着封后圣旨,她盯着最后的四个字“永不废黜”四个字,看了很久,最后才满意地露出笑来。
“我知道,把我的女儿送上皇后的宝座,不一定能让她幸福。可这是我这个当娘的,唯一能够做的事了。英国公府欠了我女儿的,都要吐出来。”
范氏并不知道,谢宝瓒身上中了情殇蛊。郭崇却知道,所以他才会选赵昭。赵昭并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但他为了范氏母女,别无选择。
英国公府的祠堂里,郭崇跪在祖宗的画像前,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剑,一场流放,将当年鲜衣怒马的英国公身上豪放奢靡的贵族气磋磨得一干二净,人生无常也让他体会得不能再深刻了。
以至于,他不想回到京城,在边疆多年,他反而自在许多,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想,身为军人,他的职责是保家卫国,只要能够守护大雍的百姓国土安康,他和郭家的子孙受再多委屈也值得了。
但,他终究还是不得不回到京城,再一次看到高高在上的那个人,郭崇才发现,背叛和牺牲是一道刻在身上无法愈合的伤口,经年越久,伤口就越深,越无法忍受。
人这一生,所为的到底是什么?郭崇早就过了不惑之年了,他早该明白这个道理,原以为身为军人,为的应当是国与民,可一个人的身份,并不能做到那么纯粹,他还是个男人,一个父亲。
邱姨娘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她想从自己的院子里出去,这么难。皇上还活着,山陵并没有崩塌,她却走不出自己的院子了。
“让我出去!国公爷呢?我要见国公爷!”
邱姨娘拍打着门框,可是外面的人就跟死了一样,没有人应她一声。
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邱姨娘听这声音太熟悉了,她喊道,“云樱,云樱,快让人把姨娘放出去!”
郭云樱只让人把窗户打开了半扇,堪堪露出了邱姨娘的一张脸,“母亲说妹妹出生的时候,是你骗了她说妹妹死了,也是你让人把妹妹抱走的,为什么?”
邱姨娘愣住了,她大约从未想过,问这件事的人会是自己的女儿。最近想不到的事太多了,宫里也没有人来找她,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谁也帮不了她了。
她为英国公府诞下了长子,出卖枕边人,若最终连个夫人的封号都没有,她这一生为的又是什么呢?
“云樱,是夫人让你来问姨娘的吗?你就那么相信夫人的话?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就算不为姨娘,也应当知道,凭姨娘一个人,能够把一个孩子怎么样吗?”邱姨娘痛心极了。
郭云樱并不关心到底是谁做了这件事,当年若不是那个小婴儿被遗弃,她就不得不跟着一起被流放,她不可能有机会在乔家过那些年安逸的日子,也不可能嫁给乔榛与。
原先,她是多么庆幸自己,如今她就多么憎恨姨娘,她宁愿跟着被流放也不愿嫁给一个短命鬼,年轻轻就守寡,不知道将来的出路在哪里?
“母亲把我的嫁妆都拿回去了,姨娘,你告诉我,将来我靠什么生存呢?你有嫁妆吗?你就算有,也不会给我吧?你留着那些都准备给哥哥,你怕将来嫂嫂不给你个好脸色?”
“你胡说!”邱姨娘被依譁女儿道破心思,“你哥哥是我生的,我还会怕他不孝顺我?”
“是你生的又怎么样?我能喊你是母亲吗?哥哥他喊过你母亲吗?他敢吗?姨娘,你少自欺欺人了,我们都不是太太生的,可我们谁不喊太太一声母亲?”郭云樱流着泪,“太太相中了一户人家,要把我送过去给人做妾。太太说,妾生的,只能当妾。”
“她敢!”邱姨娘总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把那件包裹多年的温柔外衣撕了下来,目呲欲裂,“这国公府还轮不到她做主,你祖母还活着呢,还有皇后娘娘,她不是很喜欢你吗?她们都会护着你的。”
“姨娘,你是国公府的姨娘,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在为谁做事?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说你是为了我能够嫁进乔家,才把妹妹扔了,真的是这样吗?”
郭云樱失望地看着邱姨娘,眼中慢慢地浮上了憎恨之色,她曾经多么庆幸自己有一个能掐会算的姨娘,从她出生开始就为她谋划好一切,嫡出身份,高门贵婿,丰厚的嫁妆,她也原以为自己会幸福一生,海市蜃楼终归只是海市蜃楼,偷来的,永远见不得光,如露水一般短暂。
范氏坐在老国公夫人的屋子里侃侃而谈,她就像看不见老夫人脸上的怨毒一样,自顾自地说着,“虽说年纪大了些,如今也赋闲在家没什么事做,可家境底子还在,那边也愿意趁着热孝把大姑娘接过去,说好了当女儿一样宠着,我就放心了。我养了她一场,这府上再没有比我更疼这孩子的了,我跟前没个一儿半女的,我不疼她,还能疼谁呢?老太太觉着如何?”
地上的婆子偷偷觑着老夫人的脸,见老夫人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过去了,都不由得为老夫人捏了一把冷汗,婆媳斗法半辈子,如今儿媳妇是半点都不肯让着婆婆了。
“你为了报复我老婆子,连国公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吗?堂堂的国公府女儿,就算是庶出的,也不至于要给人当妾!”
“看老夫人说的,媳妇一直把老夫人当亲娘一样看,说什么报复呢?老夫人做了什么,值得媳妇报复?”范氏笑了笑,“云樱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媳妇请护国寺的高僧苍雪大师给她批了个命,说她命中克夫,注定无子。这话我都不敢在外头说,生怕乔家的打上门来,人家好好的独子被云樱克死了,咱们上哪找个大活人赔去?”
外头传来“咚”的一声响,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老太太已经顾不上了,指着范氏想骂又不敢骂,“你,你”两声,眼睛一闭,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我还有什么呢?范氏心里想着,她笑着站起身来,头一次发现,把老太太气成这样,是这么爽快的事,难怪老太太每天都要把她气上几次。
“母亲,母亲!”
郭云樱及时醒了过来,她膝行几步,抱住了范氏的腿,哭道,“母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知道,祖母保不住女儿,皇后娘娘也保不住女儿,这世上能够保住女儿的只有母亲了,求母亲怜惜!”
范氏斜睨了她一眼,婆子们上前来将郭云樱拉开,郭云樱还在挣扎,范氏已经很不耐烦了,“我怜惜了你十四年,谁怜惜过我的女儿?”
“母亲怜惜了我十四年,这十四年里,妹妹难道没有人怜惜吗?我听说卢夫人疼爱妹妹,谢老太太把妹妹当掌中宝,谢家的三位公子快把妹妹宠到天上去了,妹妹在谢家有什么不好?”
是啊,有什么不好?正是因为太好了,好到叫人挑不出刺儿来,才更加让人憋屈。
范氏很快就体会到了方才老太太的那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感受。她的女儿从小被人批出了护龙凤的命格,看似宫内宫外都受宠,实则是行走在刀尖之上,她小小年纪,是如何应对这些的?
试问,这满京城的贵女,又有哪家的父母会让护国寺的老秃驴给自己的女儿批命,还批出这样的命格来?谢家这些年,因“护龙凤”这三个字,赚取了多少好处?
还有她聪明的女儿,从小抛头露面地行走在各种凶杀现场,看似风光无比,可范氏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有锥心之痛。
谢宝瓒歪在老太太的怀里,她暂时不去想一些事情,但脑子里却反反复复地想到她那年进宫,是老太太带她去的,灵安约她一起去玉芙宫玩,她不想去,皇后娘娘催她过去,还跟老太太说,“灵安是个乖孩子,会好好照顾宝丫头的。”
老太太欲言又止,最后,像是不忍看她,回过了头。只可惜,那时候,她还太小,看不出老太太眼中的那份不忍。而如今,这份不忍,刻印在了她的心头,她想,这辈子,她怕是都忘不掉了。
很多事,就算随着时光久远了,看似过去了,实际上在当事人的心头并没有过去。
“你二妹妹不懂事,祖母不喜欢她,祖母只疼爱宝儿一个。”老太太抚着她的头顶,让人把她的嫁妆单子拿过来,“都是你以前说要的,祖母都给你列在这上头了,瞧瞧还有没有漏了的。”
嫁妆单子密密麻麻一大本,恨不得把谢家的家产都陪嫁了一半去了。谢宝瓒接过来,欢天喜地地从头看到尾,“大哥和二哥有没有说回来给我送嫁?”
“信儿都没有送到呢,哪这么快?”老太太被孙女的天真无邪逗得笑起来了,“这最后两页是你大哥和二哥年前送信回来,要给你的添妆。他们都惦记着你呢,就怕你哪天被许了人家,这天高水远的,他们来不及给你添妆,年年都要写信回来,添了又添。”
谢宝瓒的鼻子有些发酸,“皇上只指婚了,钦天监那边还没有算好日子,时间还早呢。”
不管怎么说,这辈子,她是摆脱了赵昭了。但她身上的情蛊,比那宫墙都要坚固,牢牢地将她和萧凌辰隔开,这喜庆的,贵重的嫁妆单子,如同她的陪葬品一样,她很想问一句,“祖母,您知道我身上的情蛊吗?”
曾经,她怕谢家人担心,没有把情蛊的事告诉他们,但他们真的不知道吗?
谢宝瓒不由得难过,这是谢家给她的买命钱吗?过去十四年,他们之间的这份亲情难道都是假的吗?她不想猜忌,可是猜忌的种子已经埋下了,无论谢宝瓒如何辩解,她都很难去说服另一个自己。
第57章 心有千千结 夜里,谢宝瓒做……
夜里,谢宝瓒做了个梦,梦到她身上的蛊毒解了。
礼乐在耳边响起,主婚人的声音那么嘹亮,“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清晰地入了人的耳,她透过红红的盖头,随着萧凌辰拜了下去,谁知,萧凌辰朝她看过来的时候,那双眼睛突然就变成了赵昭。
谢宝瓒吓出了一身冷汗,她从床上坐起来,恍惚间看到床边有个人影,不由得又是一惊,“谁?”
“郡主?”外面,楼珠轻声喊了一声。
床幔被撩起,谢宝瓒看到萧凌辰探了进来,她松了一口气,全身无力地朝萧凌辰身上倚过去,“楼珠,我没事,做了个噩梦!”
“郡主有没有流汗?要不要擦身上?”
谢宝瓒便感觉到萧凌辰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背,他低声道,“身上汗湿了,叫人进来服侍你更衣?”
“先等等!”谢宝瓒有点想哭,只是她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早就不知道诉苦喊累是什么滋味,但这会儿,鼻子一阵阵地发酸,她双手紧紧地攀着萧凌辰的衣服,“你怎么在这里?天天做梁上君子。”
“今日,李祥斋去宣旨了,那会儿我就想来。宝儿,你开不开心?”
皇上赐婚了,他们如愿以偿,原本应该都很开心的。谢宝瓒这才想起,是啊,他们是未婚夫妻了,她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想哭呢?
大约,这桩亲事,除了他们这两个当事人,对于其他人来说,其实就是一场诅咒。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急于这一时。贺云去了南疆,岩大夫也在那边。我听说逍遥阁主也过去了,我想总会有办法的。”萧凌辰透过一层薄薄的衣衫,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将他的肌肤打湿,烫得他身上一阵阵发紧。
萧凌辰握着谢宝瓒肩头的手也不由得越发紧,他怕捏痛了她,手朝她的脸颊移动过去,却被她一把握住了,“我只是很高兴,我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谢宝瓒在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以萧凌辰的性子,她也不愁没有人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为她上一炷香,她也不至于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只是,萧凌辰和别人生的孩子为她点上的香火,她受起来会甘心吗?
应是不甘心的,可这世间,想要做到心甘情愿,又是多么不易。
萧凌辰低下头,在她的头上落下一个吻,一时间,他自己的眼眶也热了,心里有千千万万句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能说什么?说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解药,说将来我们一定会幸福?还是说,十多年的谋划,谦妃那样的女人一旦出手,必定不会给人给她自己留后路,我们前途堪忧?
如果时间能够就此停滞不动该多好啊!
萧凌辰只能在心里说,若是你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欢喜,不会有人为我欢喜,我苦恼,也不会有人为我担忧,这世间繁华千重,全都与我无关了!
但他终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每一个人都挣扎在对方为他们挖的陷阱里挣扎,不知道死期已是对手的一点善念了。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谢宝瓒从萧凌辰的怀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门外,传来了略有些凌乱的声音,楼珠急切地道,“郡主,庄平回来了,有急事要见郡主。”
既然是这个时候,便不是小事。谢宝瓒推了萧凌辰一把,“你先在外边等一会儿,我恐怕要出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谢宝瓒便梳洗好了,她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头发束成了一把马尾甩在脑后,一双短靴,干净利落又英姿飒爽。
萧凌辰眼前一亮,但也来不及多惊艳,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出了什么事?”
“燕地那边我们一共十三个暗桩,已经被拔了九个。”谢宝瓒朝萧凌辰看了一眼,“我们先出去。”
外面的马车上,谢宝瓒继续道,“老阁主是我叔祖,这么多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他一直没有离开过燕地一步。燕地之外的其他事务全部都是我在打理。因他在燕地,那边我就没有多插手,前些日子他让司灵霄回来,把燕地的暗桩也一并带了回来,才几天功夫,就全部出事了。”
谢宝瓒欲言又止,萧凌辰知道她的意思,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猜想的没有错,燕地出事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明天一早,我父王应当就会离开。北燕使团既然来了,应当是没有打算离开过。”
马车在南北楼后面的小楼停了下来,楼珠和锦屏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扶谢宝瓒下车。萧凌辰先出来,转身牵着她的手,她出来后,萧凌辰的长臂在她腰间一搂,将她带了下来。
明明这些动作是第一次做,可落在人的眼里,那么熟练,那么顺畅,像是做了一辈子的动作。
庄平受了重伤,躺在床上,看到谢宝瓒进来,他要挣扎着起来,被楼珠按在了床上。
“躺着说吧,不必在乎这些虚礼。不是说燕地出了事,怎么你还受伤了?”
“属下送岩大夫去南疆,走到半路,遇到了岩大夫的师兄,听说岩大夫要去南疆,两人结伴同行,岩大夫就让属下回来,怕郡主身边没有人用。正巧属下听说,南疆圣女在附近出现,属下想能不能从她身上找点线索,就跟了过去。结果看到圣女被一伙歹人抓住,装进了麻袋里,对方人多,属下只能一路跟着,这伙人居然往京城方向赶来,属下在城外的时候被人发现,和他们交了手。”
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消息,庄平朝萧凌辰看了一眼,谢宝瓒道,“你说吧,侯爷不是外人。”
“属下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大魏的军队已经越过了北境线,借道燕地,已经攻占了孟原府,孟原府的知州大人以身殉国,一家老幼全部被杀死,尸首吊在城楼之上,咱们在燕地一个暗桩的兄弟们为了抢夺尸首,全部丢了性命。”
若非亲耳听到,谢宝瓒着实难以相信,她看向萧凌辰,见他眼中没有丝毫惊讶便知他怕是早就预料到了。
只是燕北王府的一些事,在萧凌辰的心里恐怕早就是一根根刺了,他不说,谢宝瓒便不好问,“你先安心养伤,楼珠负责派几个好手生面孔先去燕地那边看看暗桩是怎么回事,被拔了的重新建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能……”
“做瞎子”三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股热气冲开房门扑了进来,楼珠如一支箭飚射进来,和锦屏一左一右护住谢宝瓒,“郡主,快走!”
已经来不及走了,整个京城突然就乱了,南北楼所在的这一条街全部都烧了起来,火光冲天,外面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宛如人间地狱一般。
谢宝瓒与萧凌辰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赵昭动手会这么快。
庄平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才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流如注。他一手捂住一侧伤口,另一只手用力掀开了床板,下面出现了一个地道,“郡主,侯爷,从这里走!”
上一篇:穿成女主不存在的妹妹
下一篇:做连锁经营要心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