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浔北
朝中明令禁止土地的过分兼并,世族豪门却有的是办法。
农时,豪绅庄园圈禁水源,农田不得灌溉,粮食颗粒无收。农户们活不下去,要么卖身寻求豪绅庇佑,失去自由,要么借高利贷救命。
等到了严冬,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豪绅们再趁机逼还高利贷的钱款,还不起的自然要卖儿卖女,抵押农田,到最后,农田还是会落入豪绅手中,自己也沦为了豪绅的奴隶。
说到底,今日的?切,都是利益的驱使。可裴云潇改变不了,她无法违背发展的规律,更无力逆潮而行。
她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
“院首已经答应了小七,以书院的名义建粥棚,并集资购买棉衣。”韩少祯接着说道:“院首还答应在书院办?次讲演,邀请城中富户前来观看,当场募资。”
“真的?”谢英高兴起来。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也许有用,也许没用,但求无愧于心。”裴云潇心中悲切与豪情各自纠缠。
这么多年,她受黄晗、刘缶的影响,被这个时代有志读书人心中的赤诚与孤勇感染甚深。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区区清谈、讲演,或许改变不了什么,但她依然愿意这么做,哪怕在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们心中,掀起一丝波澜,便已足够!
“我在想,讲演那日,如果要募资,自然是要咱们书院先带头的。但是有许多学兄自己家中的情况就不甚乐观,当众捐款,恐让人难堪。所以我与院首商量,我们私下募捐,那日以书院名义凑?个大数捐出,这样也能两全其美。”裴云潇继续道。
“逸飞总是考虑的这般周全。”谢英更高兴了,端起面前的酒盅道:“来,为了咱们这件大事,为了吴州百姓,干一杯!”
“等、等?下,我酒喝完了。”韩少祯拿过杯子递给唐桁:“子宽离得近,帮我再倒?杯。”
“?起吧,我也喝完了。”裴云潇发现自己的杯底也空了:“兄长也帮我倒?杯。”
唐桁拎起火炉上的酒壶,给韩少祯倒满,伸手就要来接裴云潇的酒杯。却不料斜刺里被一只手给当中拦住。
唐桁顺着那手看上去,是赵希哲。
“给我就行,我来给逸飞倒。”赵希哲极为自然地就要去接唐桁手里的酒壶,动作顺理成章,好像做了很多遍?样。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在三人面上游走几个来回。
裴云潇是他们几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偏偏又是个极有主意的。因此大家很理所当然地既将她视为重心,又视为幼弟?般,留意照顾着,彼此关心亲近都是常有的事。
大家的情谊虽说都是一样的,但谁都默认裴云潇与唐桁这结了义,患过难的兄弟情是更亲近的。这赵希哲是何意?
裴云潇虽然也觉得意外,却并未放在心上。
或许赵希哲只是不够成熟,尚是个孩子心性,做事有时不太妥当,可却是诚心与自己相交。
但是……这莫名其妙的修罗场之感是从哪里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三次元私事,明天起更新时间改为0:00点,也就是4个小时之后,还有一章更新哟~感谢小天使们支持正版,么么哒(づ ̄ 3 ̄)づ
第46章 捐送棉衣
裴云潇顿了顿, 放下酒杯站起身,伸出手附上唐桁手中的酒壶:“看来大家的酒喝得都挺快的,索性一并都添些吧。”
唐桁看过来, 裴云潇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酒壶被松开, 落入裴云潇手中。她一边暗笑,一边从唐桁开始,顺时针把众人面前的酒杯都添了一遍。
韩少祯甚至当即喝了一口给她添酒。
气氛虽然莫名尴尬, 但总算是揭过去了,众人又是一阵觥筹交错, 之后才各自离去。
回房的路上, 韩少祯拦住了唐桁:“子宽,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赵永年是故意的?”
“我觉得他对我似乎很有敌意。”唐桁微微皱眉。
这种感觉很微妙, 说不清楚的一种直觉。从他见到赵希哲的第一面, 就认为他与这个人永远都不能成为友人。
在枞山上, 唐桁以为自己对赵希哲的敌意来自与内心对裴云潇友情的占有欲, 但如今想来, 却不尽然。
毕竟他对韩少祯这个裴云潇自幼的玩伴就全无恶感, 反而两人也成为了好友。还有谢英、沈思齐、秦东襄……每一个他都同样交好。
唯独这个赵希哲。
韩少祯靠在廊柱上,没有平日的吊儿郎当:“按理说永年他救过我, 我不该如此多言。但我就是觉得哪儿不对劲……”
“最开始,小七和我对他都心存疑虑。但事实也证明, 他确实坦坦荡荡,别无居心。可我看他与小七待在一起, 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就是有点儿……腻歪!
子宽,那天在枞山上许是我说错了。你对小七,情意虽深厚, 但极尊重他的自由和独立。
这个赵希哲,反倒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企图独占喜爱的玩具,不允许别人染指。”
唐桁神色冷了三分,眼神微凝:“容庆兄与我所想一致。潇弟的个性,寻求洒脱自在,却偏偏求而不得,时常压抑自己,心思太深。”
“如今她刚与赵希哲结识,尚且看不出什么。可长久下去,若赵希哲真的如容庆兄所说,潇弟一定不能忍受。那到时依赵希哲的性情,他又会做什么?”
韩少祯深以为然:“我看啊,以后还是尽量让小七和他保持距离的好。这人,说不出哪儿怪怪的。”
然而他们的打算并不能如愿。
几日后书院讲演,或许是因为书院捐出了一笔极为可观的款项,又或许是吴州城中最有名望的梁、王两家也带头捐了钱,整个讲演下来,募到的钱财很是喜人。
好事做到底,书院一边在吴州城外设粥棚施粥,另一边则让诸学子亲自将购买来的一部分棉衣送往附近的几处村庄,至于其他的棉衣,则由书院雇人前去分发。
一众学生坐着马车,身后跟着的是运送棉衣的货车。一路上,赵希哲依旧是老样子,只肯跟在裴云潇身边,好像拴在她身上一样。
“咱们现在还剩下枣子庄、常村和湖羊沟三个地方,天快黑了,不如我们分开送吧。”韩少祯看看地图,提议道。
“行。”秦东襄最先响应:“咱们是七个人,分成三组,一组至少两个人,如何?”
“我看行。”韩少祯抢着说道:“子宽和小七去枣子庄,我和永年去常村,敬文兄和楚方、喻贤一起去湖羊沟,怎么样?”
其他人自然是满口答应,偏偏赵希哲没有说话,却是直勾勾盯着裴云潇。
韩少祯一看就有些生气,赵希哲这般不就是逼着裴云潇做决定吗?可他赵希哲还能比得过唐桁?怎么就非要为难小七?真把小七当他一个人的了?
想着,韩少祯揽住赵希哲的肩膀,状似亲近:“哎呀就这么定了,天快黑了,早去早回。”
说着,半推半搡地就把赵希哲带走了。
裴云潇和唐桁则牵着留给他们的货车,朝枣子庄而去。
“兄长,五哥是不是故意的?”裴云潇一眼就瞧出了问题。
“永年兄他确实有些……过于亲近,但我觉得他可能是性格使然,并无太大恶意。”裴云潇斟酌着用词:“我知道你和五哥都是为我好,如果他让我感觉到不适,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潇弟。”唐桁停下脚步,面向裴云潇,神情很是认真:“我本不该干涉你的私事,也知道这样会让你觉得冒犯……”
“但我确实觉得赵希哲的行为不太妥当,而怕就怕,等到潇弟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无法摆脱他了。”
裴云潇被唐桁的说法吓了一跳。她第一时间没有去反驳,而是细细思索起来与赵希哲日常的相处。
也许是赵希哲表现的实在太像个不成熟且幼稚单纯的孩子心性,所以她竟也在无意中一步步地让赵希哲压缩他们的社交距离。甚至有时候,那个距离连唐桁和韩少祯都不曾逾越过。
裴云潇蓦然就想到了现代心理学中的一些事例,赵希哲的有些做法,确实显示出极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而这正是自己所不能忍受的。
想到唐桁的话,裴云潇后背冒出一身冷汗。她竟然真的就这么容易地放松了对赵希哲的警惕,这太可怕了。
“兄长说的我记住了,我会格外注意的。”
“我想先试试,看看能不能与永年好好沟通,毕竟这或许只是他不常与人结交造成的。如果他能有所改变,我们不能轻易失去这样的朋友。但如果他不能,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唐桁答应了。
难怪连郑伯焉和宋珏都对裴云潇赞不绝口,这般智慧、冷静、理性与气度,不是常人能修炼到家的。
“走吧,前面就是枣子庄了。”唐桁指指不远处的村落。
已是黄昏,村中却只飘起零星的炊烟。一路踏雪步入村中,车轮在地上滚出长长的车辙,竟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村子想必日子不好过。”唐桁看到路旁檐破墙颓的农屋,多少明白了些。
“遇不到人,连路都不能问。我们总得找到村中有些名望的长者来主理此事啊。”裴云潇有些发愁。
突然,唐桁看到不远处一个农家院里走出一个人,忙道:“潇弟,那儿有一个!”
裴云潇定睛一桥,怎么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
那人手里还提着个箱子,越走越近。
“宁姑娘?”裴云潇惊讶地叫出声。
这不是宁静心吗!
正低着头走路的宁静心脚步一停,抬起头来,目露惊讶:“裴公子?唐公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书院捐购的棉衣,我们给送来的。宁姑娘呢?”裴云潇说道。
“我……”宁静心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划过一丝怜悯:“我来义诊。”
“义诊?天都快黑了,怎么你一个人来?这也太不安全了!”裴云潇道。
“多谢裴公子关心。我一般会在村中住两日才走,而且……村中的病患,都是女人。”宁静心神情有些闪烁。
裴云潇与唐桁对视一眼,同时发现了蹊跷,但都默契地没有多问。
“宁姑娘,看来你对这里比较熟悉,能否告知村中由何人主事,住在何处?”
“我正要去九婆婆家,二位公子跟我一起来吧。”宁静心道。
两人就这样跟着宁静心来到了一处破败的农家院。
只见宁静心轻叩柴扉,喊了一句什么,屋里很快走出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腿脚似有不便,慢吞吞地蹒跚而至。
“是静心啊,快进来。”老婆婆打开柴门:“今天的诊都看完了,怎么样啊?明天还剩多少?”
宁静心没回答,先指了指身后道:“九婆婆,这是吴州城里来的贵公子,是来给乡亲们送棉衣的,您看是不是召集村里的人来领一下?”
九婆婆睁着浑浊的老眼望了两下,叹了口气,并没有高兴或是失望的情绪,只是无动于衷道:“哦,那我让我孙女去叫人。”
说着,她从屋里叫出了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要她到各家各户去报信。
小女孩一走,九婆婆才招了招手,看向裴云潇二人:“既然是城里来的,进来坐吧。”
宁静心扯出个笑脸,替他二人搬了两把藤条板凳,放在院中。
这诡异的气氛让裴云潇和唐桁都有点心里发毛,那九婆婆的眼睛像一潭死水一样的毫无波动,朝他们看过来时,就像了无生机的木偶,一举一动只是凭线牵引。
九婆婆对他们毫无兴趣,招呼着宁静心进屋吃饭,半点儿没顾及裴云潇两个人。
倒是宁静心委婉的推辞了两句,说是要再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九婆婆的孙女带着一群人就进来了。
裴云潇打眼一瞧,立刻就是一惊。那小姑娘身后跟着的几乎都是女人,只有零星几个男丁,要么老的身体佝偻,要么小的刚刚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