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浔北
或许这些事很小,但能做小事,方能彰显大志!
前方的人群中,唐桁被几个孩子缠着,要他教一首诗来背诵。
唐桁选了一首最简单的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记忆力极好,听过两遍便能复述出来。
“唐哥哥,这诗是什么意思?”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问道。
“大概就是,无论野火如何燃烧,都不能剥夺小草的生命。”唐桁道。
“那我要当小草!”小男孩喊道。
“我也要!”其他孩子懵懵懂懂地,也跟着喊了起来。
“谢哥哥,你也教我们一句诗好不好?”川儿因着老村长的关系,还是对之前来过的谢英更熟悉些。
其他孩子听了,也仰着脖子要听。
谢英一愣:“我说了,你们能记住吗?”
“能!”
“那好吧。”谢英想了想:“那我说——”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这首许是难度增加了,谢英足足说了五遍,才有几个大孩子记住了。
谢英又将诗的寓意解释了一通,见孩子们似懂非懂的,只好作罢。
可这些孩子往日里从没读过书,第一次听到这些朗朗上口,像歌子一般的诗句,正是新奇的时候。
一个小孩子眼尖,看见往他们这里走过来的裴云潇,立刻又叫道:“裴哥哥也要说!”
裴云潇被这群“贪得无厌”的孩子们弄得哭笑不得,再这样下去,自己还要说多少诗?他们又哪里记得住?
“那你们要答应哥哥,如果哥哥说的这首诗你们没有一个人记住,就不许再问了。”
孩子们纷纷点头。
裴云潇略一思索,露出得逞的笑意: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孩子们:……
孩子们没听懂,可李延听得清清楚楚。
他走向裴云潇,神情诚恳而坚定。
“裴学兄,请受我一拜!”说着,李延躬身朝裴云潇行了一个大礼。
“李学兄这是?”裴云潇吓了一跳。
“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圣贤书!”李延道:“我李延愿在此立誓,此生若能为官一方,必以民生大事为己任,今日所见所闻,绝不敢忘!”
“说得好!”谢英带头叫好。
“李兄胸怀大志,敬文佩服!”秦东襄也很是激动:“来,我们……”
他环顾四周,找了一圈,走到小推车前盛了两碗粥拿来,豪气干云:“干了这碗粥!”
众人纷纷笑起来。小孩子们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觉得好玩,乐得直拍手。
老村长挠了挠头,小心地凑到裴云潇跟前:“裴公子,您说的这诗,到底是个啥意思?”
裴云潇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能让老村长一听就懂的解释:“意思就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
“小七这个说得好!”韩少祯不知从哪里跳出来:“咱们不是说好,要推着小车走遍那八个贫困村子吗?就用这句话,走到哪儿说到哪儿!”
在湖羊沟逗留了近一天,几个人带来的粥和点心几乎全部都留了下来,这才踏着黄昏暮色,朝吴州城而回。
忙了这么久,所有人都很是劳累,可心里却是喜悦的。
“韩大哥,擦一擦吧。”马车里,宁静心拿出自己的帕子,俏脸微红,递给韩少祯。
韩少祯一脸的得意和受用,伸着脖子凑过去:“你帮我擦。”
宁静心扭捏了一会儿,红着脸,到底是举起手,帮韩少祯擦掉了额头上的细汗和灰尘。
裴云潇与唐桁坐在两人的对面,见此情形,恨不得把头埋在手里的书本中。
只要有这两人出现的地方,到处就会飘着恋爱的酸腐气味!裴云潇在心中腹诽。
这个韩少祯,自打遇见宁静心之后,就跟中了邪一样,青楼也不去了,花酒也不喝了,洁身自好的仿佛像个和尚!真是一物降一物!
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愿娶妻,娶了妻也拘不了他风流。真想把这话拿出来,听听韩少祯啪啪打脸的声音!
“静心,你饿不饿?”
“我不饿。”
“饿了先忍忍,等回去后去买张记的芙蓉糕给你。”
“……嗯。”
“!?”裴云潇内心遭受一万点暴击。
还能不能行了?能不能照顾照顾面前的两只单身狗?
“咕噜”一声,马车瞬间安静下来。
几双眼睛同时寻找起声音的来源,最终落在裴云潇的肚腹。
“裴公子,你是不是饿了?”宁静心没忍住,掩嘴轻笑。
裴云潇脸一黑——不饿,狗粮已经吃撑了!
唐桁在裴云潇眼神的压迫下,到底忍住了笑意,嘴角微微抽搐几下。
突然,他一拍脑袋,从袖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裴云潇:“差点忘了,我这儿留了一块儿番薯饼,潇弟先垫垫肚子吧。”
裴云潇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潇弟?”唐桁看着裴云潇陡然红得滴血的脸,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裴云潇哪里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只知道,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口直冲向头顶,血气刹那汇于脸颊,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滚烫。
“……我、我热的!”裴云潇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又暗自瞪了一眼韩少祯。
都怪他和宁静心在这儿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惹得她胡思乱想。
韩少祯一脸无辜,不知道到底哪里招惹了裴云潇。
裴云潇赌着气,第一次耍起了“小姐”脾气,窝在车厢壁角,默默地生闷气。
——明天去下一个村庄的时候,绝对不和这两人坐一辆马车了!
连续八天,裴云潇几人推着两辆小车,走遍了吴州城里八个最贫困的村落,用实际的行动,攻破了盛传的“番薯有毒”的谣言,更让村民们都知道了吴州江东书院的赫赫清名!
江东书院学子推着小车走街串巷的故事也成了一桩美谈,尤其是裴云潇那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番薯”,更是成了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的人嘴里的顺口溜。
甚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吴州城的说书先生,都喜欢把这句话拿出来加在自己的表演之中,每次说,都能引来掌声无数。
就在吴州世族和大粮商的如意算盘落空,谋划着下一个毒计的时候,京城的消息到了。
“户部尚书柳知澄亲率三位朝中四品大员钦差吴州,考察番薯一事。圣上旨意已下至吴州知府,明年春播,吴州境内凡种植番薯者,均免赋役两年!”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北宋·张载: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②唐·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③清·袁枚《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④清·郑燮《墨竹图提诗》: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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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离开吴州
江东书院, 裴云潇院中。
“现在可好了,柳尚书和几位钦差大人在知府大人面前亲口夸赞了番薯的好处,陛下的圣旨又已传遍吴州, 那些个阴险狡诈的奸商, 又要来抢咱们用来育苗的薯块儿了!”谢英站在桌前,气愤不已。
“现在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裴云潇反而自信满满。
皇帝的这张圣谕,可谓釜底抽薪, 彻底解了他们的当务之急。那些人不是一门心思阻挠他们推广番薯种植吗?如今圣旨已下,可没人有那个胆子抗旨。
“逸飞这是怎么说?”沈思齐追问道。
“陛下圣旨既下, 这就是知府大人的分内之事了。做得好, 政绩一件,做不好, 前途无望。李知府那么精明的人, 岂会不知那些粮商富绅得了薯块儿能干出什么事?他不会拿自己的官帽开玩笑的。”裴云潇道。
“再说了, 几位钦差来此亲自看过, 咱们收了多少番薯, 留了多少育苗薯块儿, 明年至少能产出多少,他们全都清楚。等他们回京上报陛下, 这么大的事,陛下不会轻视。要是明年秋天吴州拿不出这个数来……”
“对啊!”谢英一合掌:“叫那些贪得无厌的人机关算尽, 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话间, 一个青衫学生从院外跑进来,有些着急。
“几位学兄,知府大人在状元酒楼为几位钦差大人送行,特来邀请院首、宋先生和几位学兄同去。”
“行, 我们这就去。”秦东襄应了一声,让他先行离开。
几个人整理着衣装,便朝外走去。
裴云潇与唐桁落后几步,并肩而行。
“潇弟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不等裴云潇说什么,唐桁先开了口。
“柳尚书和杨侍郎自打来了吴州,就几次提出单独宴请我,我都已读书为由拒绝。现在他们要走了,想来还是不死心吧。”
裴云潇莞尔:“兄长现在越发机敏了。”
“户部尚书柳知澄是太后的亲信,与太后母家庆阳赵氏有姻亲。而杨侍郎则是何家主的妻弟,这两人一向沆瀣一气。”裴云潇将背后的关系点出来。
“不过兄长一定想不到,另一位徐司农是什么人。”
唐桁脚步一停,低下头,凑近裴云潇耳侧:“我如何不知?从他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是裴氏一派。但是,却又不能算是裴太傅的亲信。”
裴云潇这才真的惊讶起来,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唐桁的“政治素养”就进步的如此之快。
“兄长说的没错,徐司农是我爹的人,但却不是祖父的。”裴云潇语带嘲讽:“我爹和两个叔父,还有那六个哥哥,怕是有点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