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淡
第85章 进步 小孩这是进步了。
五大三粗的汉子,能有自家媳妇好看?刘醒把事情一交代完,长腿就迈了出去,来一个走人了事,倘若不是裕延齐的事情拖不得,都还想要再拖个几天才来,就是自家两个刚出生的奶娃娃,都比张坤这一张粗糙的面孔顺眼多了。
刘醒是抱过三个便宜儿子的,有时候下手太狠,儿子们还都是他给拎回来的,当然也就抱过孩子。然而,这两个出生的奶娃娃,当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澎湃的喜爱倒也不太像,反而比较像是无所适从。
刘醒略显折痕的英挺眉峰,这是第三次生出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是弄懂对陆秋的感觉;第二次,是陆秋陷入迷障的时候;第三次,就是这两个奶娃娃的出生。
幼年的经历,空白的缺憾。
刘醒自己弄不懂的情绪,陆秋却是比丈夫更了解他自己,因为这代表他生出了责任。她家男人别看与人谈笑风生应付自如,很多内心深藏的情感,却是一点一滴地慢慢学习。陆秋这一面的情商,可是远胜于自家男人,很多时候就是弄懂他的笨拙,男女最初的交往,甚至是后来的夫妻相处,陆秋才会有着极佳的宽容。
当然,不只是他在学习,陆秋自己也在学习,夫妻的感情其实是互相成就的。
所以,有的夫妻能够互相体谅,感情弥坚不衰;有的夫妻,却是自己限制出一堵墙,把对方与自己阻隔在无法横跨的范围。
何锦娘自持姑娘时期的千金身份,泥腿子身份的刘荣,就让她从始至终都带着偏见的眼神。刘荣千不好万不好,但他打从发现妻子的异样时,就仍然选择停留在原地,只求对方的一个回头。软弱的男人,对不起唯一的独子,却也有着自己坚持的一面。只可惜双方的追求,打从开始就是不同的,背道而驰的道路,早已成了注定的结局。
刘荣分家以后,为了不让何锦娘吃苦,也是尽量让自己成长,哪怕最初的时候,确实是无能到极点,事事都能询问她。不过,后来的洗衣做饭,他却是样样学习,就是舍不得何锦娘娇嫩的双手生出茧子。至少,以如今的世道,真的极少有男人能做到这样地步。
刘醒能做到这一点,那是他的思想没有禁锢在这里,就是四房的男孩子,那也是被夫妻教导出来的。
刘富表现出最爱重李招娣的时候,可从未为了李招娣洗过一件衣服,煮过任何一顿的膳食。
刘荣下完地,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就慌忙地跑回屋子来生火煮饭,等他用尽努力地煮好晚膳,正打算为妻子盛上一碗热汤。何锦娘的眉眼尽显阴沉,完全不想接受他假惺惺地讨好,刘荣一声不吭地讨好模样,最让她心生厌烦,只觉得对方做得一切,都是故意来恶心她的吧?
少年秀才的名声,早就传遍整个村子。
何锦娘喜欢涂沫胭脂水粉,更喜欢金银首饰,每个月用绣活赚来的银子,几乎都是花用到这地方的上头。为了这份爱好,何锦娘才会勤勤恳恳地绣起花样,每个月甚至是雷打不动地到镇上卖起绣活。
由于,一路上坐着村里的牛车,何锦娘再不足不出户,也几乎没与人打过太深的交道,但她依然能够得知村里的大事。
何锦娘从来就不屑几个兄弟妯娌,除了五弟媳本身也是身份贵重,能得到她的另眼相待,这一些乡野农妇凭什么爬到她的头上?
何锦娘最不愿意承认的,就是自己低人一等。
不过,何锦娘自幼受到的闺阁教育,不是妻以夫贵,就是母以子贵,二房是童生的亲娘,四房则是秀才的亲娘,以旁人的目光来看,两房妯娌的地位早就远胜于自己。
牛车上头,何锦娘都还听见村里婆娘的编排声音:“这刘家五兄弟,就属刘富和刘荣的日子最没起色,你们说是不是有一些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些人的命不重,天生就承受不住太多的福气。我们家上头的老人,可常在我耳边念叨着,娶好妻旺三代,娶坏妻毁三代。我儿子也快要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到时候我可得好好地张大眼睛找一找,后半辈子的指望,可不能娶了一个毁后代的儿媳妇回来。”
听她一讲,其它婆娘倒是恍然大悟,可不是吗?所以这两兄弟的媳妇,一个已经被休,一个……倒是好不容易才多年有子,这么听起来,好像真的都是命不厚重。
无论是有口无心,又或者是刻意而为,何锦娘这次确实把这闲话给听进心窝里,来回的路上,都积攒出一股炙热升腾的火气。
明明嫁给刘荣,真正该委屈的人是她才对!
刘荣的小心翼翼,何锦娘只感到可笑至极,这闷声不吭的男人,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擅自抱走,问都没问她一声。
何锦娘是顺了她的心意,也不会记恩;逆了她的心意,却能立马记恨一辈子的女人。她完全忘了自己,能把不到四岁的孩子,打到命都只剩下一半,这做丈夫的,谁敢把亲生孩子交到这样的妻子手中?
这位不只是摀不热的冷石头,还是极端自私又自我的女人。
何锦娘不只没接过他的汤,还掉下脸子,直接掀了他的碗,以及一桌子热腾腾的好菜。
热汤烫上了刘荣的手,何锦娘只是冷眼旁观,眸底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痛快。
然而,这抹痛快的情绪,在记起旁人的风光,何锦娘又是掉下脸子,她冰冷地问道:“儿子呢?我自己的儿子,凭什么让旁人来养?”
刘荣低着头收拾地底下,忙上许久的热菜,右手的热烫感觉,让这个对妻子少有强硬的男人,联想起曾经奄奄一息的独子。
刘荣闷声地摇了摇头,难得地坚持拒绝:“孩子,我不会抱回来的。”
何锦娘极端不满意这样的答案,茂盛的心火,让她近乎歇斯底里道:“凭什么!这是我十月怀胎的儿子!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应该做什么……”
三房夫妻的争吵,几乎每几日就要来上一回。
不过事实上,永远是一方在骂,一方在默默承受。体谅的心没有错,错的是这份真心,用到错了的人身上。
小平安不知道父母又在为自己争吵,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奶奶,走进了四房夫妻的屋子。没办法,几个堂哥时常消失不见,小平安久了也生出好奇。后来,发现堂哥走进他们亲娘的屋子,也就是看弟弟妹妹去了。
刘三婆子念叨的声音,小平安似懂非懂地听了进去。
不过亲娘……年纪不大的小平安,无法弄懂心中情绪,只是下意识害怕这个词汇,甚至害怕接近记忆中类似的形象。
陆秋……小平安是熟悉的,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来发现对方从未主动靠近,小孩像是蜗牛生出了触角,总算是敢脱离保护的壳子,试着迈出第一步。
小平安主动进屋子,陆秋倒是生出讶异,就像是刘五丫心生恐惧的那一次,小平安只要心中恐惧不消,陆秋就不会主动接近孩子。
有时候,强迫他人接受自己,这就是一个错误。
冠冕堂皇的话,是拯救不了受伤的当事者,孩子再小也是会懵懂思考。
这样的经验,陆秋和刘醒从来不缺,就像她男人讲得一样,唯有自己才能战胜自己。
小平安的情况,可与小山全然不同,小山最初已经懂得思考,他是善良又不失坚硬内心的好孩子,所谓的自卑也只是受人误解,进而扭曲了自己的观念。
当然,还得在于年纪尚小,比较好提升孩子的自信心。
陆秋能提供的,只能是堕落深渊前的一把手,把小孩拉离不会愈陷愈深的糟心环境。
陆秋惊讶的同时,小平安同样惊讶,他张着乌熘熘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地张口:“小孩,好小的小孩……”
刘昱洵还处于自己是小哥哥的骄傲:“是啊,这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像我一样,愈长愈是可爱,这是平安第一次见到吧?”
刘昱砚漫不经心地回敬小弟平时地捅刀:“当初,你明明就嫌弃他们长得丑。”
“二哥,我那是有口无心。”刘昱洵极有主见,很懂得为自己辩驳:“我还小,不懂得事情还多,有时候说错话是正常的,你可不能在弟弟妹妹面前破坏我形象。”
小平安最先接近的是刘昱砚。
旋即,他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彷佛在瞪着什么稀奇事物。
刘昱砚的位置,就在陆秋的左侧而已,小平安这是第一次敢这么靠近,刘昱洵最先生出困惑:“咦,小平安,你不怕我娘了?”
刘昱砚古怪地横了老三一眼,他怎么觉得老三愈来愈像亲爹,就是容易让人感到堵心的一面。这小子,不会是好的不学,尽学一些坏的吧?
小平安没被小堂哥给影响,他满心满眼都被小娃娃吸引,甚至好几次都还想要偷偷伸手地摸一下,可惜小手太短了,最后只能干瞪眼。
陆秋把一切看进眼里,觉得小孩果然是好玩的,三兄弟还小的时候是这样,这小侄子也是半斤八两。
出奇的,小平安头一次敢用直视的目光,陆秋瞧出他的渴望,她轻轻一笑:“想碰一下小娃娃吗?”
小孩这是进步了。
小平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秋瞧他好像真的不怎么害怕,就让他和二儿子的位置对换了一下,然后她把小平安的手轻轻地放到奶娃娃的小手掌。
小手碰小手,旁人只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可爱,完全不知道,小平安埋藏在心里的不安情绪起了变化,好似多出了什么,却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第86章 讨厌 亏这人长得人模人样,样貌不输自……
张许氏端着一盘油呼呼的大肘子给他,问道:“瞧你高兴的德性,这次应该算是大事解决了吧?”
张坤见到盘中的几个大肘子,就知道是媳妇特意留给他的。
他粗糙的面容上猛地就咧嘴一笑。
因为,有媳妇在家惦记着自己,这位习惯见识外面精采的男人,不安份的内心,还是会尽量地收敛一些。
张坤每次在外走镖,都深深感怀自己是三生有幸,才能娶到自己的媳妇,家里家外都能让人没有后顾之忧。
大老粗的性子,张坤也知道自己缺点,一般女人可受不了自己这样的。
多年来,张许氏不只言明不介意,还主动帮忙操持一家的大小事务。心中感念之下,张坤一回家里,媳妇说什么,他都几乎没有二话,出门在外也绝对不搞七捻三。
事实上,张许氏也在感叹自家这一生嫁对了丈夫。
没有丈夫一力当靠山,婆家的事情,最初并没有这么好地施展出手脚。尤其,张许氏是外柔内刚的,她的性子其实算是强硬的。
张坤在外,虽然是人人害怕的粗汉,本身也是担得了事的性子,但在家里却是凡事都让着自己。
不知不觉中,夫妻也走到大儿子快要到了娶妻年纪。
张许氏已经许久没见过,张坤哀声叹气的时候。然而,家里家外她能操持,外头的事情就没有法子帮忙处理。
庆幸,与丈夫有不错交情的刘醒,在前几日走了一遭,两位也不晓得说一些什么,自家男人的烦心事,好像瞬间就没了,张许氏想不生出好奇都难:“到底,你最近在烦什么?刘家的人,是不是帮到你什么?”
张坤原先认为多说多错,但事情解决了,这大男人也不再有隐瞒的必要,爽快地坦承道:“是镖局那一头,被人截了不少生意,本来怕底下兄弟的生计出了问题,但忽然来了一个长期合作的生意。这几年,镖局都不用再担心生计问题,镖局的兄弟也不用再为小人变得人心浮躁。”
张许氏一脸了然:“是刘家人带来的好消息?”
“就是刘醒这小子,当初老子也只是觉得村子里面,难得有能聊得来的人物,帮忙牵个线而已。谁能想到多年后,咱们镖局生出的困局,倒是被他带来的生意给解决了。”张坤理智尚存道:“在镇上多年,谁不晓得姓裕的,极少和人深交,多年来也就只看他和刘醒有交情,所以镖局能得到这门生意,我看还是得亏有刘家那一边的关系。”
张坤和刘醒有交情,不代表和裕延齐就能生出交情,当初陪考的一路上,也不是没有聊过几句话,但终究还是觉得不是一路人。
张坤向来就不屑阿谀谄媚。
“也幸亏,这门生意来得及时,今日我去镖局的时候,曾经阴过我们镖局的商家找上门,镖头竟然还在考虑要不要接下他的单子。”张坤最讨厌守不住嘴巴的雇主,倘若不是明白镖头的难处,他都要破口大骂。
憋了一下,张坤还是免不了几句抱怨:“虽然,镖头是为兄弟生计考虑,但对方哪怕话说得再漂亮,不实诚就是不实诚,与这样的人合作,很容易就出上大事,这单子我看还是不接的好。”
张许氏不发一语,表情忽然略显奇怪。
久久得不到响应,张坤就放下啃肘子的动作,他总算察觉到媳妇的异样,于是面带不解问道:“家里难不成有让妳为难的大事,不然怎么这副模样?”
张许氏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在想儿子和未来儿媳妇的八字而已,这两人的八字是我找人来合的,那上头前两句的签言不是说:『逢凶化吉,花开富贵』吗?没想到,见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八字,就属咱们家的应验最快。”
“经妳这一说,听起来好像还真有道理。”张坤同样惊异一下,下一秒他想到什么,略显得意地一笑:“老子既会交朋友,也会找亲家,就连儿媳妇也找了一个旺家的。”
古人真是信命的,张许氏本来对未来儿媳妇就没多少意见,此刻更是好感大增,她颇感认同地附和:“这次算是你做得最对的主意,不过儿媳妇是没选错,但旁人家的闺女也不能错待。你说,咱们大儿子的未来,眼看继续读书也读不成,你有什么好的章程?”
张许氏提起大儿子也是头痛的。
张仁鑫品性极正,就是太过跳脱,不过听婆母说自家男人曾经也是这样子,也是家里突逢大难,这心性才在一夕之间变得成熟稳重。
张许氏可没想诅咒自家,况且当母亲的,哪里舍得让儿子经历这样的过程。
张坤却是早就腹中有稿,道:“我想我那小子,既然不甘局限咱们这里,这几年我还是带着他,多去外头走几遭。一则,让他晓得老子在外头也不是什么好混的;二则,这小子一看就是不长心眼的,出外最能磨练一个人的心智,等他稍微长长心眼,再让这小子回来这里开一间铺子;三则,这小子就是不认份的,不让他见识一下外头,这小子恐怕得压在心里一辈子,倒不如顺了他的心意,往后肯定都不会再生出什么蛾子。”
“既然你有主意就行。”张许氏不再多加插手,张坤是值得信任的,她反而细心问道:“话又说回来,这人帮了你的大忙,人家的孩子再过不久就要满月,我们是不是得送礼过去?”
“那是一定的。”张坤好似如遭棒喝似的,他轻拍一下自己的脑子:“好在妳细心,老子差点都忘了这事。”
龙凤胎的满月礼,张家夫妇互相商讨着该送什么东西才好。
等到龙凤胎的满月一到,上门送礼的,也不只有张家夫妇而已,陆家的人也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