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月瘦瘦子
崔行功:“……”
我大概猜到那对夫妻是谁了,我这堂哥,大概真是个大傻子吧 。
第43章
清晨
天蒙蒙亮, 刘五娘和婆婆就沿着刘家村附近的大山, 去到了山的另一头的村子——大山村。
她早逝的丈夫都是大山村的人,适逢忌日,她就向萧依依请了个假期,说要回大山村祭拜一下。两人之前的相处并无不满, 只是前夫福薄病逝。说起刚结婚的那段日子, 前夫体贴温柔, 五娘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怀念的。
“现在年景好了, 可惜他却不在了。”年轻的妇人被着个背篓, 里面正装着一个小娃娃,“多金,还认得这条路不?你就是在大山村里生下的。”
小娃娃一脸迷惘, 显然都是认不得的。
他还吃着奶的时候就被抱去了刘家村,大山村是什么?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听都没听说过。
五娘的婆婆也心疼自家早逝的儿子,她人老力气小, 但也坚持背了一背篓的吃食点心。不多, 便是几个包子和烧卖罢了,还是今早刚蒸出来的, 冒着热气呢。这是农场给员工发的福利,她和五娘都不舍得吃,打算祭祀的时让儿子和自家老头“尝尝”。
老婆子想起在大山村里的一些事儿, 眉头略微皱起。隔壁一房的人好不讲理,以她儿子早逝为由,把分给他们家的田地和屋子都占去了, 只留下一间破柴房,说给他们祖孙几人住!
那怎么行?这分明是欺负他们家里男人都死了!
虽说老婆子看五娘这个儿媳妇不太顺眼,但对于家里唯一的小孙孙,她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没了房子和田地,她们的多金靠什么养大?喝风长大吗?
若不是艰难至此,她也不至于腆着老脸,跟着去儿媳妇娘家的刘家村过活去了。
刘五娘见婆婆脸色不好,便猜到对付回忆起大山村里那些恶心人的事情。她心中也不乐意,但如今她有了农场里的工作,收入可观,养着儿子长大绰绰有余。
“娘,别想这些了。”她拍了拍老婆子的手,安慰道,“我们现在天天有吃有喝的,不比他们大山村的强多了吗?这叫什么来着……叫绝处逢生!”
“对对对,就是绝处逢生!”老婆子的腰挺得更直了。
那些人不管他们一家的死活,绝对没想到他们在刘家村里过得更加逍遥自在。别的不说,就说那农场给的福利包子,可都是用筛过的白面做的,那个香哟……嘿嘿,等会儿就要馋死那些人,别人吃着杂粮糙饼,他们吃的都是白面包子,还带肉的!
刘五娘走到印象中的大山村村口,还是和几年前一样宁静荒美,没有什么变化。
也依旧是那么贫穷。
村子里有几个吸溜着鼻涕的小脏娃,看到有陌生的行人,好奇地朝屋里面喊着:“阿娘/耶耶,有人过来了。”
“我看看是谁家的客人?”有好事的婆娘从屋里走了出来。
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妇人,带着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走到了村子里。她们都背着背篓,装了好些东西,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娃娃从背篓里探出头来,他揉了揉眼睛,撒娇似地抱着五娘的脖子。
好家伙,那小娃娃的脖子上用红线穿着一颗小巧的银珠子,在这个年代可不多见。
再看看那两个妇人身上的衣裳,都没有大块的补丁,真真是个体面人了。
一个满口黄牙的婆娘凑了上来,只觉得两人眼熟,但她在村里常转悠,谁家的婆婆媳妇都认得一清二楚。
这两人究竟是谁呢?
“请问,你们来大山村找谁呀?”兰婶子犹豫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我们是大河家的。”五娘的神色有几分哀伤。
她的前夫名叫李大河,以往大山村的人都称呼她做“大河娘子”。
“大河?是大河家的!你们在外面过得好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兰婶子瞬间就想起这两个妇人是谁了。她的脸上都是同情,大河是她看着长大的后生,是个挺能干的小伙子。可惜命不好,早早就去了,留下一家孤儿寡母。
可怜啊,她当年看着这两人离开,还悄悄地给五娘塞了一颗煮鸡蛋,让她补补。
五娘的婆婆和这个婶子也熟,她特意抬高了声音,炫耀道:“阿兰,我在外面过得好着呢。”
西楚霸王项羽说过,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老婆子不认识项羽这样的人物,但不妨碍她领会其中的精髓。她抱着白胖的孙子多金,笑得非常得瑟,“我们在外面有吃有喝的,还挣了点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还给多金买了一颗小银珠子戴着。”
看到没?她的多金打扮得多好啊!
老婆子怀里的多金睁着一双大眼睛,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健康又可爱。他是个不认生的,见人就爱笑,又幸运地喝到农场里的牛奶,养得越发好了。
“这样的胖娃娃,好多年都没有见到了。”另一个婆娘凑了上来,羡慕地摸了摸多金的小脸。
这脸蛋上圆润有肉,是没有吃过苦的。还有那双小手上,又胖又白,跟藕节似的,一圈圈都是肉。这孩子生得太好了,不像大山村里的小孩子,吃着杂粮泡开水又是一顿,饿得跟瘦猴差不多。
老婆子收获了一大批羡慕的目光,得意非凡。她的孙子就是好,将来也有福气。
她抱着多金去到埋葬儿子和自家老头的坟地上,那里只有两个小土包。远处有一座青色的房子,老婆子看见就来气,“呸”了一口唾沫,扯开嗓子就要骂开来了:
“那些臭不要脸的哟,活该烂了心肠!霸占了我们大河的房子和田地,也不怕睡到半夜有鬼来拍门。看什么看,骂的就是你们二房的那一窝臭虫,我咒你们生儿子没□□,生一个死一个……”
二房的李大江一家,正听说李大河家的回来了。他们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目光闪烁。
“大河婶子,大河去了我们也伤心。要是大河的儿子养不起,可以过继来二房,我们会好生养着的……”李大江和稀泥地说,还假装慈悲地感慨了几句。
“我呸,你这些贼,不但偷了大房的东西,还想要断了大河的根,休想!”老婆子抱紧了小孙子,指着面前人高马大的男人,“多金,他害了我们家,快上去骂一口。”
小娃娃听话地“呸”了一声,奶声奶气地骂:“你欺负我祖母,我要打你。”
要是一个七尺大汉说这句话,就是威胁。小娃娃多金说着这样的话,看在其余村民的眼里,那就只剩下可爱。
二房的李大江被小娃娃吐了一脚唾沫,脸色都发青,想要发作。这几个女人怎么还不死,要是她们死了,这大河的孩子也死了,那么就没有人回来争夺原属大房的田地和房子了。
鸠占鹊巢的人,俨然把自己当作是主人。
李大江的婆娘汪氏是个嘴碎的,她看到五娘一家的打扮,先是羡慕嫉妒恨,这几个人竟然比她过得还好!她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什么,当着众人的面高声问道:“大河娘子,这几年上哪里快活呀?莫不是干了那些勾当,来钱快呗。多金这孩子啊,到底是不是李家的种,也不知道呀——”
“啪——”
老婆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巴掌扇到了汪氏的脸上,“小贱妇你在骂谁?今日我老婆子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一把扯掉了汪氏的头发,骑在她身上一拳拳砸下去,没几下就揍得汪氏直叫唤。老婆子年轻的时候是个泼辣的娘们,干架骂架从来没怵过。
最终来劝架的,还是刘五娘。
她也恨,但是夫人跟她讲过,狗咬了人一口,难道人要咬回去吗?她的多金还小,前程未定。等上十数年,多金有了大出息,那就是夺回一切的时候了。
五娘神色淡淡地抱着儿子,让他给地下的大河和祖父磕了几个响头。然后她把背篓里的吃食都摆开来,倒了一碗酒,烧了一些东西,仿佛面前坐着那个熟悉的男人:“大河,我来看你了,这是多金,是我们的儿子。我回到刘家村之后,被夫人雇去做工,如今三餐有靠,还能攒下一些家底……”
老婆子也蹲在了坟头,想起老头子和儿子,也忍不住落泪:“死鬼老头子,你死得早,为何又要把大河带走?要是大河还在的话,我们哪里会被这些小人欺负啊……老头子啊,一定要多庇佑多金,让孙子活得久一些,要是没有多金,我也不想活了!”
互诉衷肠一番,两个女人的心中都散了一股郁气。她们拿起土包上的祭品,虽然已经凉了,但还是好吃的。小娃娃多金捧着一个羊肉大葱馅的包子,懵懂地吃着,还掰了好几块块,指着土包说:“你吃呀?这个好吃的。”
众人听得小娃娃天真的话,吓得心中发毛。
莫非李大河还没走?在看着他们这些人?
五娘倒是不害怕,她哄着儿子:“快吃,你爹想要你多吃,长得高。”
小娃娃乖巧地点点头,把剩下的吃食给了祖母和阿娘,感动得老婆子近乎要落泪。小孙子多孝顺啊,以后肯定是个好孩子。
三人坐在小土包旁边,吃着大包子和烧卖,馋得围观的村民咽了一大口口水。这些吃食白软香甜,还带着肉香呢。看那滴肉汁,直直地落到地上,似乎还带着油花呢。
徒留一地叹息。
“要是我能吃到那一口肉汁,该多美啊。”
如今吃得肉少,人人鼻子都像狗鼻子一样灵。那一星半点的肉味啊,馋得人们的魂都快没了,勾得人心发慌。
第44章
刘五娘和老婆子回到大山村的消息, 很快就传得人人皆知。
村民们都说她们俩在外面挣了钱, 过上了吃肉的日子哩。连带那李大河的儿子多金,也生得胖乎乎的,戴着银珠子,吃着肉馒头。
“切, 我瞧呐, 说不定是那大河家的专门挣男人钱呢。”有个羡慕嫉妒的黄脸婆娘窃窃私语。数月不见, 那个刘五娘居然长得比以前俏丽白净, 哼, 一点都不像是守寡的样子。
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
旁边一个中年女人也煞有其事地点头认同,还左顾右盼,故作神秘地说:“我看就算不干那行, 也差不了多少。挣钱多难啊,她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挣得比男人还多!”
“是这个理儿。”围观的一些人听着, 也附和道。
谣言越传越烈, 竟说得有板有眼的,仿佛是有人亲眼看到有男人钻进五娘家的房子似的。当然, 他们没敢在刘五娘和老婆子的面前说闲话,毕竟她们和多金都穿戴好,谁知道她们攀上了什么贵人?
若是惹上什么麻烦, 那就不妙。
说者无心,听者有耳。有一对年约十二岁的双胞胎姐妹俩听到村里八婆们说的这些浑话,握了握拳头, 跑去了兰婶子的家里。
刘五娘与婆婆带着多金,正在兰婶子家里歇歇脚。她们与兰婶子的关系不错,以前也能说上几句话。现在太阳正猛,走了半天山路,两人都是腿脚酸软的时候,婆媳俩就商量着,歇上一个时辰再赶路回刘家村。
“大河娘子……”大妮和二妮在外面探头探脑的,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听到久违的称呼,刘五娘愣了一下,她一回头,就看到了两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那两张相似的小脸上都是菜色,一看就知道是平日里吃不饱的样子。
刘五娘有几分同情,她朝这两个小姑娘招了招手,温柔地问:“进来吧,你们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大妮咬了咬牙,牵着妹妹小妮就走了进去。她不敢抬头,只问:“大河娘子,你们在外面的工作还雇人吗?我和妹妹都想要去帮帮忙……我们吃得很少,很能干的,只要少少的工钱就行。”
只要给钱,大妮和小妮什么都肯干,即使是见不得人的脏活。
她们的耶耶跌断了腿,家里就断了营生。阿娘又是个不能理事的,家里还有一个小弟弟,日子过得越发艰难。在半个月前,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日日只能吃一餐。大人还好些,给自己灌了个水饱,骗骗肚子。
可是弟弟才三岁,哪里懂什么?
他在半夜里饿得大哭出声,涨得满脸通红,哭得都岔气了。
没有办法,她们悄悄地听到娘亲跟耶耶提议,说要让她们去“享福”。
说是享福,不过是把她们卖掉罢了。但她们都不怪娘亲,因为这是唯一能让全家都吃上饱饭的办法。
小妮还怀着一丝期盼:“说不定能被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呢。”
大妮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她的心思比小妮成熟一些,也猜到外面的规矩。她们姐妹俩出身乡野,长得又不美,脸黄肌瘦的,大户人家买丫鬟也不会买这种。倒是听说在穷乡僻壤里,有些汉子娶不上媳妇,兄弟几人共娶一个的……前些年好像有个大着肚子的姑娘逃出来了,但没多久又被抓回去了。
越想越怕,大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姑娘的心思千回百转,忍不住抬起头,希冀地看着刘五娘,“大河娘子,我可以跟着您去工作吗?”
妹妹小妮也勇敢地站出来:“还有我,我也要去做工。”
即使像那些婆娘们说的,大河娘子是去干那种活,但只要她们能拿钱回家,她们就愿意干。外面雇工都没有雇女人的,她和妹妹熬一熬,也许全家人都能活下去吧。
此时的大妮,心愿就是如此简单而又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