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呃……没有就好,没有最好!”项汶冷汗直冒,也顾不得去擦,“罪臣本是历城县令,附郭府城,现将府城印信及文书呈交将军,还请将军安排人接收……”
他主动提出交权交东西,就是不想落到跟长清县令一般下场。不光是县衙被抢得精光,连自己家小亲族都没保住。
只是没想到先前闹得轰轰烈烈的围堤水攻事件,竟然是个假消息,他立刻发觉,在这位杀伐果断的女将军面前,还是老老实实都交出去,或许能保住性命。
“好说,此事方使君已安排了几位贡生接手,你们按规矩办事就行。”岳璃看出他们眼神中的不安和惶恐,难得“安慰”了一句,“诸位大可放心,只要你们昔日未曾做过恶事,在一月内没有苦主举告,经考核合格,亦可继续留任。”说着,神色一转,又肃厉地说道:“若是有人以为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毁灭证据的,也可以试试,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我的金锤硬。”
众人看了眼她脚边放着的那对金锤,大如南瓜,一看就沉甸甸的,他们也曾听说过这位女将军的传奇事件,从在大宋武举夺魁,到单挑完颜廷,追剿完颜允中,上阵两年多来,尚无败绩,尤其是这对金锤,据说是当年岳家小将岳云所用,传到她手中,亦不曾坠了岳家锤的名声。上面已不知沾染了多少金兵的血迹,又有多少人成为锤底亡魂。
这样的凶器,谁敢拿自己的脑袋去试?
负责接受济南府政务的,是这次京东路解试副榜第一,名叫裴文卓,若是单评策论成绩,他丝毫不亚于正榜的前十名,但这次考试的涉及面太广,有些律法诏告中都是根据去年朝廷的施政公文来的,就算他到海州后突击跟着云台书院的考前冲刺班学习了一番时文,几乎将能找到的《大宋朝闻报》都背了下来,但还是在综合项目上差了一点,再加上他本就是山东历城人,方靖远特地点了他的副榜头名,如今又将他派回此地,可谓早有“预谋”,用心良苦。
岳璃早就得了方靖远的提醒,将县衙的政务和交接手续都让给裴文卓来做,她只负责攻城守城,维持治安,能不能安抚百姓,稳定民心和收服这些金国留下的官吏,也是方靖远给裴文卓出的一道考题。
裴文卓刚一站出来,项汶背后的一个年青人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只是他的动作之大,别说裴文卓,就连岳璃在一旁,都看出几分端倪,只是她并未说话,交代完了便出去安排驻军和维修城墙的事。临走之前,她看了眼那位正在擦着额上冷汗的项县令,意味深长地说道:“久闻济南府处处泉水,城北黄河一到汛期就容易决堤,为护城保泉,倒是淹了不少其他的地方,这次使君派我来,还安排了一项治河的任务,你们若是有兴趣参与的,可以跟裴押司说一声。”
说罢,她便先行离开,留下刚刚上任的大宋济南府历城县押司裴文卓面对原金国历城县的一众官吏,哪怕是以一对多,裴文卓亦是从容之极,对那个回避自己眼神的年轻人连看也未看一眼。
“裴某不才,封方使君之命临时接掌历城县,有劳项令君多多指教了。”
裴文卓说得十分客气,项汶却不敢怠慢,陪笑着说道:“裴三郎何必如此客气。历城能出三郎这等人才,老夫亦是与有荣焉。”
他身后那个年轻人却嗤笑了一声,低低地说道:“不过是个押司,一介吏员,狗仗人势罢了。”
岳璃在的时候,他自是不敢出声,可岳璃说得很清楚,只要他没犯错,就不怕被裴三郎报复。他家中已派人送了厚礼去军营打点,说不定得了那位将军的欢心,他还能再次将裴三郎取而代之。
他这般胆大包天地发声,其他人只是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离他远了一点,并未出言提醒。
项汶这干脆打了个哈哈,就亲自带着裴文卓去县衙交接,一出门,才发现裴文卓并非一人,他带了七个副手不说,还有一队至少百余人的精兵跟着,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一个个精悍干练,就连裴文卓和那几个副手身上,到隐隐带着股子他以前未曾见过的肃厉之气,不光站如松竹板笔直挺拔,连走路都虎虎生风,三人一排,十人一列,不似寻常那些文弱的书生,倒像是经过训练的行伍中人。
却不知,这些书生们是真正经过海州军一个月的“军训”才培养出来这等素养,到如今都已经成了习惯,每日早晚跑操锻炼,从未间断,才能保持这般独特的精气神,让他们一个个站立行走之间,与其他官吏的气质风度截然不同,加上年轻蓬勃的朝气和满满的斗志昂扬,眼神明亮,看着就让人感觉十分赏心悦目。
就连项汶都十分羡慕。
当初裴家让长房的七郎顶了三郎的名额去燕京会试,结果榜上无名,只得回来在历城县衙里补了个缺,可没想到才干了不到半年,失踪了快一年的裴三郎就顶着大宋的任命回来,而裴七郎则又惊又怕,各种羡慕嫉妒恨,却也只能在嘴上叨叨几句。
一朝天子一朝臣,项汶将县衙的事务交接给裴文卓,只求能安稳告老还乡,做个平平安安的田舍翁便可。
可裴家七郎裴文轩却并不甘心,他还在等着反转。
岳璃回到将军府,看到已经打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大门和前院,已不见一丝血迹,各营官兵都已分派下去换防各处城墙,并将原来的金兵和汉人辅兵都押送出城,去修筑河堤。当初那些人以为她在围河拦水,准备水淹济南,却不知她实际上是在那边盖了一处“牢房”,就是准备着安置这些金兵和辅兵。只因内外防护的严严实实,又故意让海州狸散布点消息出去,果然吓得城里的人不轻,如此便“诈”开了城门。
看似简单容易,其实这主意还是裴文卓给她出的。
只有本地人,才知道他们最怕什么。
建炎二年(公元1128年),金兵南下之时,当时的东京留守杜充就曾经掘开黄河大堤,企图阻止金兵。然而这一招不但没能阻止金兵,反倒淹死了鲁、豫、淮数十万百姓,后来因为此而造成瘟疫等灾害而死的更是不计其数,上千万百姓流离失所,原本富饶繁华的两淮之地毁于一旦。
项汶如今已年近花甲,尚记得当年洪水来临时无处可逃的场面,所以一听说岳璃又要故技重施,哪里还管阿剌木他们的死活。那些金兵都是从北地而来,只知道压榨他们,而他们这些汉官若想做点事,那都是上下受气,两面不是人。
而如今他已看清形势,连徒单习烈都被重伤昏迷送回燕京,阿剌木威望和能够力不足,根本压不住手下的士兵,而气势汹汹前来攻城的,又是大宋第一女将,此消彼长之下,他若是再不识相,只怕就会有人冒出头来替他做主,到那时就晚了。
他也是见到裴文卓之后,猜到了几分岳璃此计的来历,可没想到裴七郎不知轻重,还以为岳璃和金国的那些将领一样爱财,竟背着他和其他人送了份“厚礼”过去。
魏楚楚上次清点出辛博远藏在粮草里的金银首饰,就被岳璃尽数送去了辛弃疾处,结果辛弃疾亲自清理门户,不光是免了自家两个堂弟的职,还处罚了为首的辛博远等人,铁面无私,让原本以为有了他为倚靠的辛家气焰顿失,其余世家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这马屁没拍好,一不小心拍在马蹄子上就蹽翻了自己,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所以这次裴家送来东西,魏楚楚连碰都没碰,直接放在将军府前院中,等着岳璃回来再做发落。
主要是因为,这次送来的“厚礼”里面,除了司空见惯的金银珠宝,竟然还有两名少年,自报是裴家的儿郎,擅长琴棋书画,愿意侍奉海州狸的娘子军们。
魏楚楚当场吓得不轻,她如今已升任岳璃的副将,绣帛儿如今有了身孕,留在海州,平日在岳璃身边负责军务的就是她和扈三娘。
扈三娘在临安声色之地混了十几年,对这些伎俩了如指掌,先把那些来看热闹的狸娘都赶了回去,压根没给他们靠近营房的机会,三言两语就从他们口中套出了裴家的来意。还真没想到,昔日的世家豪绅,如今竟然沦落到要出卖族中子女去维系门面的地步。
只是当初被他们顶替了会试名额还给卖了出去的裴三郎逃走之后,裴家的名声就江河日下,裴七郎会试失败,只在县衙里当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如今眼见着新官上任,就急急地赶来送礼,想要讨个好差事。
可惜他只知领兵的女将,海州狸中也多是女子,却不知宋军的军纪之中,头一条就是禁绝奸淫掳掠,这一条违反者是立斩无赦。海州军中无论男女,都曾见识过魏胜和岳璃整顿军纪的手段,压根没人敢在这时候犯禁。
更何况,照着扈三娘的说法,那是见惯了海州军中的男儿,看这些还傅粉涂脂的少年郎,简直犹如白斩鸡一般,淡而无味。那种故作风流的姿态,哪里比得上当年冠绝临安的小方探花一根头发。
岳璃刚进门就感觉到有人窥伺自己,回头扫了一眼,却见那两个吓得跟鹌鹑似的少年,未做理会,便进了议事厅中。
扈三娘和魏楚楚抢着将裴家送礼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扈三娘还添油加醋地将裴家事都给爆了出来,才意犹未尽地说道:“原来裴押司这是衣锦还乡,来报仇雪恨的啊!这裴家人的戏还真足,若是让章玉郎晓得,定然能写出个新话本来,肯定能风靡临安城。”
魏楚楚听得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三娘还认得章玉郎?可是那位临安城讲浑话写话本一绝还考中了进士的章玉郎?我最喜欢看他写的话本子了,每次有新话本出来,我都得托人买两套。一套留着收藏,一套自己看……”
岳璃听得无语,不禁扶额叹息,“楚楚……”
“啊!将军我错了!”魏楚楚立刻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一时忘形,还请将军见谅。”
岳璃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也不再计较,“都是自己人的时候倒也无妨,若是在外人面前,你还得多跟三娘学学。尤其是不能轻易让人知道你的喜好厌恶,否则被人针对利用,或是投你所好,套取情报,你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属下知错了!”魏楚楚吐吐舌头,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岳璃转头对扈三娘说道:“既然这是裴家的人和礼物,那就送去给裴三郎,让他自行处置。想必……他应该比我们更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人和事。”
“遵命!”扈三娘笑吟吟地接下任务,得意地冲着魏楚楚一笑,带着人离开。这种有热闹八卦可看的任务,她是最乐意不过的了。
魏楚楚酸溜溜地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直到岳璃轻咳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将军……”
岳璃无奈地看着她,“你想去,就跟着三娘一起去吧。不过得管好自己的嘴,多看少说,记住了吗?”
“记住啦!”魏楚楚转忧为喜,欢快地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去追扈三娘。
岳璃让人带路找到徒单习烈的书房,自己研墨铺纸,将今日之事一一写了下来,才发现这封信足足写了十多页,加上前几日在河堤露营时草草写下尚未发出的信件,足足有十来封。
若是就这样派人送回去,被人看到自己天天写信给夫君,或许也会像扈三娘她们一样,在背后偷偷笑她儿女情长吧?
可这分明也是方靖远的要求,让她事无大小,每天要给自己写信,他也一样,会每日写了信,攒足十日就随着快马通讯一起送来。
想到明日就能收到他的信,自己写的这些信也当一并寄回去,岳璃就下意识地打量着徒单习烈的书房,想要找个可以装这些信件的盒子,好将其密封起来,免得被人私自偷看了。
徒单习烈的书房里其实没几本书,这里也不知是哪一任齐州将军的府邸,被金人占领后,亦未曾好生维护,这书房的书架原本用的是上好的红木,看这房间的大小应该有好几个,可如今只剩下靠墙的两排书架,上面还有些被刀劈砍过的痕迹残留,除了几卷兵书之外,就剩下些空荡荡的木盒,也不知是徒单习烈在离开时带走了这里的贵重物品,还是阿剌木在离开前先处理了这里的信件和公文。
岳璃皱着眉,走到书架前,一一检查着上面的物件,视线忽地落在其中一个约莫一尺多长,三寸来款的长条形木盒上。
那木盒的颜色和用料和书架一模一样,显然是出于同一时期,原本应该还有个锁扣,也被人用刀劈开,盖子坏了一半。岳璃上前小心地打开盒盖,里面同样是空空如也,可不知为何,她忽地心头一动,伸手拿了一下,想将它拿起来。
可她稍一用力,那木盒竟然纹丝不动,岳璃愣了一下,手下又多用了几分力,若是搁在其他地方,别说这么个木盒,只怕整个书架都要被她给掀翻了。可那木盒竟是如同在书架上生了根一般,根本拿不起来。
这就奇了怪了。
岳璃后退了了几步,神色凝重地打量了一番这间书房,又走出书房,从外面看了看这件书房和隔壁书房的距离,感觉这两间房之间应该不存在夹墙,否则以那书房被破坏的程度,早就被人发现。
她想了想曾经听说过的那些机关术之说,最后还是决定再去试一试。
这次认真检查了一番,她才发现,原来最后这两个书架能保存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它们跟墙板是融为一体打造而成的,若是拆了它们,就等于连这面墙一起拆了。如此一来,岳璃对这个拿不动的木盒机关就愈发好奇了。
方靖远曾经在教授那门叫“物理”的课程时曾经说过,所有的机关学,都离不开物理,格物之理,不光要看外在,还要看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找到其中关窍,便可一通百通,一法破万法。
岳璃虽然也不是很懂他讲的课,但牢牢地记住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但凡精巧的机关,越复杂就越容易出错,而最简单实用的,其实想破坏也有个简单的办法,一力降十会,你大可以更暴力一点儿……”
且不说当时的语境,她想起来就有些脸红,可现在对付这个木盒,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岳璃沉住气,双手抓住木盒,用力一扳,竟然真的转动了几分,她信心大增,用力地转了半圈,果然听到了一阵“咔咔”作响的机关摩擦声,竟不似从墙壁上传来,倒像是从脚下传来的。
她后退了几步,果然看到脚下的地板上,咔咔作响的是那厚厚的石板,竟然慢慢地朝下陷去,露出了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
一股恶臭的味道从下面冒了上来,好在她没有靠近,否则单是这股子“毒气”,都能把人熏得中毒不可。
这是什么地方?岳璃没惊动其他人,干脆自己打着了火折子,点燃了一张纸扔了下去。但凡是地洞和地道之内,一定要先用火试过,才能确保里面流通空气后,才能进人。
点燃的纸刚一落下去,很快就熄灭了。可见下面已经是完全密封,就上面刚刚进了点新鲜空气,下面却不知被封存了多久。
岳璃打开了整个书房的八扇窗户,又让人送了些石灰进来消毒,折腾了半天之后,再缓缓用绳子吊了个气死风灯放下去,方能窥见下面的情况一二。
只是那灯刚一放下去,她便迎面看到两具干尸伸手朝上,像是要从下面爬上来抓住她,惊得她差点没抓住灯给扔了下去。可定睛一看,那两具干尸都一动不动,早已不知死了多久,只是一直保留着生前的姿势和动作,猛然往下一看,才会吓到。
“两位莫怪,晚辈岳璃,无意冒犯,若是两位有冤情在下面,晚辈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两位伸冤。”
说来也是奇怪,她双手合十地这么念了一句,那两具干尸也不知是真的暴露在外风化了,还是怨气消散崩溃了,轰然倒地,跌落在密室地步,终于让出了这个书房密室的入口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密室禁X
以前有不少的大户人家和官宦府邸都设有密室或暗道, 尤其是在战乱年代,或是为了藏宝,或是为了逃生, 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可岳璃目前还看不出下面这密室属于哪一种。
逃生的话, 就在密室口活活堵死的这两人, 显然是想出来没出来,被关在下面成了干尸不知多少年,直到她此刻打开才暴露出来,可见在此之前根本没人发现这地方。或许还得感谢徒单习烈没有读书的爱好,这书房也未曾仔细打扫过, 才能让这里保留了这么久。
等到下面的霉味散得差不多了,岳璃又扔了个块约莫拳头大小的石头下去,听到石头在里面骨碌碌地滚动声, 并未触动其他机关,她这才拿着气死风灯, 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下面并不是楼梯台阶,而是一个木梯, 或许这样才能让顶部的石板机关更方便隐藏, 岳璃一手拎着灯, 一手拿着把刀, 腰间缠着百宝革囊, 走下木梯后,小心避开地上的尸骸,用灯照着仔细看了看。
这应该是一男一女,年纪……应该都不大,身上的衣物已经有些朽了,被密室口机关开启时落下的尘土覆盖, 几乎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和料子,只是当尸骸倒下时,先前支撑着他们的一把长剑就暴露出来,落在地板上,在灯光下闪过一道白光,竟无半点血迹和锈渍。
是把宝剑,岳璃可以确认,但还是小心地用布带缠在手上后,才将它捡了起来,果然,刚一入手,轻拂过剑刃,那原本雪白的绷带上,就黑了一片。只是不知这是原本剑刃上淬过的毒,还是从这两人身体上沾染的尸毒,但能够保持这么多年的,可见其杀伤力非同小可。
将这把带毒的宝剑收入准备好的鹿皮囊里,岳璃继续朝里面走去。
这间密室位于书房下面,岳璃用灯照过头顶上厚厚的石板,估计足足有半尺厚,若是找不到入口,就算站在上面蹦跶也很难听出下面有什么不同。
密室其实也不算太大,应该是在盖上面的厢房时直接挖出来的地窖改成的,里面有两个房间,对应的应该是上面书房旁的两间厢房,其中一间里居然有床有桌还有张梳妆台,虽然上面的东西都已经腐坏得差不多了,仍能看出原本的精致做工和准备齐全的生活用品,显然这里原本“生活”着的,是一位女子。
别人是金屋藏娇,这位居然是密室藏娇,口味倒是有够奇怪。
既然是日常生活的地方,想来不至于设置什么可怕的机关,岳璃稍稍松了口气,就开始仔细检查这里的东西。
梳妆台上的妆奁盒十分精美,丝毫不逊于比她和方靖远成亲时霍青娥送与她添妆的妆盒。单是这一样,在如今的临安城中市价就值百金。更不用说里面的凤钗金镯,玉珰翠环,琳琅满目,便是过了这么长时间,打开妆盒后,依然宝光灿灿,让人几乎挪不开眼去。
这愈发证实了这地方在封闭后无人进来过,岳璃正准备合上这妆盒带出去,盒盖的关节处却断开来,从上面露出一角白绢。她心念一动,抓住那角白绢将其从盒盖夹层中抽了出来,便上面写满了红的发黑的字迹,那显然不是墨汁,而是有人用指尖血一点点写下来的血书。
岳璃不由大为震惊,起初以为是这里的原主人有什么特殊的嗜好,现在看来,竟是有人在故意囚禁虐待这女子。
只是在这里光线昏暗,也不方便细看,她便先收起了血书和妆盒,从那张围子床上扯下块床单包了起来,难得这床上的锦被和床单还都算完好,比外面的衣物朽坏的程度轻得多,她也顾不上研究是什么原因,床单包起了妆盒,被子就拿出去先盖在了那个女尸的身上,然后转去了隔壁的房间。
一进这间房,她刚举起灯照了一下,就吓了一跳。靠墙的长案上,摆着密密麻麻的灵位牌,一眼扫过去粗粗一数,竟然不下上百个。而灵前的供桌上摆着的三个供盘,里面只剩下些黑漆漆干巴巴的果子,香烛早已熄灭,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到那些灵牌上写的字。
“王月宫之位”、“谢咏絮之位”、“金弄玉之位”、“赵璎珞之位”、“赵串珠之位”……
上面的人名一看便知大多是女子,却未曾按照寻常灵位一般注明祖籍、生卒时日和地点,与其说是灵位,倒不如说是刻在灵牌上的人名。这种祭奠方式煞是古怪,岳璃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牌位和人名,有些不解,直到视线落在其中一个写着两人名字的灵位上,“赵杞、赵栩之位”,脑中忽地灵光一闪,便犹如被雷劈了一下般,愣在原地半响动弹不得。
赵氏,以木为名的,大多数赵构那一代的皇子或同辈宗室子弟,民间多有避讳者,甚少以此为名,尤其是还跟这么多的人名在一起。岳璃这才注意到,这其中一大半都是姓赵,而有了这两个名字为坐标,她便能记起其他几个看着相对眼熟的名字来历。
赵璎珞是顺德帝姬,而赵串珠应该就是宁福帝姬,其他的那些赵氏女子……想必也是她们的姐妹。
赵杞和赵栩的封号她并不知道,但这些灵位的来历她已猜到了几分。
这些人,应该就是当初被金国掳走的大宋宗室妃嫔和子女,其中没有徽钦二宗的灵位,或许是避忌,或许是恨。
宋徽宗在靖康之变前,就有三十八个儿子和三十四女儿,后来被掳去五国城后,又生了六个儿子八个女儿,一共八十个子女。可到最后,他唯一幸存的儿子赵构也未能生下一个儿子,不得不过继了太祖一脉的赵昚,将皇位禅让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