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文里做考官 第50章

作者:辛宸 标签: 朝堂之上 科举 爽文 穿越重生

  只有在其位谋其政,才有机会让人听到自己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否则讲得再多,永远也只能是博君一笑的浑话,无人在意。

  方靖远放下茶碗,看着他笑道:“你报完名后,可是有不少小娘子和郎君都想在你去考试那天,到贡院门口看热闹,就算没办法亲眼看到玉郎解衣,能在场听人说道的人都不少呢!”

  章玉郎顿时面黑如锅底,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去参考,最怕的就是仍被人当场倡优之流,用那种猥亵的眼神打量。

  现在可好,居然才报名就已经有人打算去围观了……真是令人窒息!

  方靖远笑眯眯地火上添油:“听说,还有人开了盘口,赌能看到多少……赌你身上有几颗痣……”

  “我没痣!”章玉郎简直咬牙切齿地瞪着方靖远,哪怕是迁怒,也着实忍无可忍了,“这些人……大不了我不去考了!看他们不输个精光!”

  “那又何必?”方靖远平时被人动辄围观搞得十分头痛,如今风水轮流转,看人头痛的感觉简直乐不可支,“你苦读多年,哪怕讲浑话时也没少读史书,若是就因为怕被人看光光而弃考,岂不可惜?”

  章玉郎冷笑,“那方探花何不解衣,也让人看一回?想必街市想看的小娘子和郎君更多,那盘口的赌注定然胜过我十倍!”

  方靖远叹口气,两手一摊,“我本欲与君解忧,奈何玉郎弃考……”

  “我去考!”章玉郎毫不犹豫地改口,“求先生相助,只要不让我在贡院门前解衣袒怀,被众人围观,先生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方:哇哦,干什么都可以……

  小岳:嗯?你想干什么?

第七十三章 春寒赐浴

  “你且放心, 总之我有办法,绝不会让你被人扒衣搜身,但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 带只言片语进场。”

  方靖远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 章玉郎一开始表示, 我信了你的邪。

  个别人得优待单独搜身避免被看光是有可能的, 但就算搜身, 想要保证谁也带不进任何小抄去, 那才是真难。

  毕竟一次省试数千人, 形形色色的作弊手法且不说,其中有不少还是朝中高官子弟, 就连陆游当初都曾因秦桧排挤被黜落榜外, 秦桧的儿子也是靠着作弊名列三甲, 若说绝对的公平和杜绝作弊, 真是谁都不敢完全保证,只能说尽可能地严防舞弊和保证公平取仕。

  自秦桧死后, 赵构到赵昚,都想尽办法杜绝科举舞弊, 自然也是对其中弊端深恶痛绝,知道此事关系重大, 所以当初赵构后悔时,就打算临安府解试入手来动摇赵昚的根基,可没想到凭空惹来了方靖远,几个回合之后, 竟然借着赵昚庆寿之日去检校武学士子,来了个真龙现世、受命于天的征兆,彻底打破了赵构的复位梦, 使得臣民归心,隐患消弭于无形之中。

  这是隆兴元年,赵昚继位后的第一次省试,光是太学和朝中众臣恩荫免解的举子,就有上千人之多,再加上十五路省道解送来的举人,参加春闱的人数多达五千余人,几乎是近二十年来人数最多的一次。

  说这种大话,着实让章玉郎不敢相信,却又没法不信,直到省试开始入场的当日,惴惴不安的他到了贡院门口,才知道为何他会夸下如此海口。

  “春寒料峭,诸君自各地进京赶考,想必疲累忧心,官家仁心厚德,体恤民意,特于贡院赐浴众举子,待沐浴更衣后,再行入场考试。”

  昔日搜捡验身的龙门处,另有通道带考生们前去沐浴更衣,贡院的号房被改造成淋浴间,一人一间,上面有水管淋浴,下有水槽通往下水道,今日统一沐浴更衣后,会发放饭食和桌板床板以及睡袋,休息一夜,次日天明后正式开考。

  谁也没想到,贡院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更没想到,压根不用搜身,反正你所有的衣物和随身用品,在进场沐浴时都会被装箱收走,从吃到穿,笔墨纸砚,全部由考场统一提供,就算你带进东西来,也留不到开考。

  号房门口还特地挂了卷帘,放下后在里面更衣沐浴,外面根本没人能看到,顶多看到一双赤脚,只要水阀一开,温水如雨般从头顶那形如莲蓬的东西里洒落在身上,舒服得让人简直想吟诗歌颂。

  章玉郎只是心里想想,旁边的号房里,还真有人吟诗。

  只是“温泉水滑洗凝脂,得沐君恩透体香……”这是什么鬼诗句!

  他闻了闻手中的“香皂”,确认这是在方家闻到过的味道,更加确信这一切都是方靖远的手笔。只是怎么也想不出来,方靖远是如何说服朝廷出这么大手笔来给科考举子“免费”提供这些服务的。

  五千余人统一的饭食、整套衣服鞋袜、笔墨纸砚……可不是一笔小数。

  方靖远一开始提出时,礼部和户部自是一口回绝,不用算都知道这笔开销简直是天文数字,再加上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不计其数,任何一个环节若是出了纰漏,那他们辛辛苦苦准备的整场省试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为官之道,在于“为稳”,稳如泰山,安如磐石,先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有步步高升的机会。

  稳字诀的第一要诀,就是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宁可无为而治的懒政,不可一日三变的改革,君不见有史以来,求新求变者,多死无葬身之地。

  尤其是赵昚现在新帝登基,要放的三把火,已经烧了太上皇一把,一股脑剔除了不少老臣,替岳飞平反不说,还召回张浚大有北伐之势,如今科举取仕增加名额,显然是要重用新人,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关键时刻,谁也不敢冒险犯错。

  就算国库真能拿出这么大笔的银子来,这财帛动人心,就算尚书和相公们清廉自守,也不敢保证手下那些官吏们个个都不犯错牵连到自己。

  他们如今已经认定,这是方靖远为了博出位而故意挑事,若不将他打压下去,那后续还不知他要搞出多少花样来。一旦成事,那是方靖远的功劳,可若是出错,大家跟着一起倒霉。

  所以宁可不做,也不要给方靖远任何立功上位的机会。

  赵昚看着方靖远做的贡院改革和全套考试服务流程,深感……细心周到,贴心关怀,若是能成,简直就是一大善政,定能让天下读书人归心,将自己的声望刷到最高值……可就是太费钱了。

  别说是隔壁金国的完颜抠,就连他,稍稍算了下这笔开支,都深感困窘。

  “方卿的计划是不错,只是……”朕,真没钱。

  看出他难以启齿的问题,方靖远当即上前说道:“陛下放心,此事微臣早有计划,无需花费国库一分一毫银两,顶多只需陛下赐予几幅墨宝便可。”

  赵昚是听他讲过完颜雍“礼轻情意重”地赏赐“墨宝”做回礼的事,如今居然用到他头上来,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窃喜,却也有点不欲人知的羞恼。

  “朕的亲笔题字,可不能给你拿去做人情,更不可枉顾国法……”

  “陛下且放心,微臣绝不会乱来的。”方靖远坦然说道:“只需要陛下准许微臣给提供这些考试用品和服务的商家一个名号,比如‘隆兴元年省试指定香皂’、‘进士及第专用笔’、‘科举考试专用纸’、‘皇家特制墨’……”

  “简直是胡闹!”礼部马尚书一听就急了,“科举乃国之大事,岂能如此儿戏?商人重利轻义,一旦引入商户,若是内外勾结舞弊,该当如何?”

  方靖远原地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没商人时,就没人作弊了?

  “马尚书所言极是,以后干脆禁绝商户,户部也省得每年计算商税时劳心费力,对不对?因噎废食,马尚书一心讲礼,视钱财如粪土,不如捐些财物出来,也就不用这些商家赞助了?”

  “你——”马尚书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旁白的户部李尚书则立刻调转墙头,附和道:“方修撰所言极是。我朝义商众多,平日里修桥补路,赞助乡学社学的大有人在,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肯支持省试的义商定然云集而来,无需马尚书担心。”

  自古朝廷以农为本,认为商人重利轻义,往往施政时都“重农抑商”,唐朝和明清时代甚至禁止商户子科举入仕,唯独大宋年间,不但鼓励经商和手工业发展,对商户子只要曾有功于朝廷,行义举,做善事,有“奇才义行”、“卓然不群”者,亦许解送。(注1)

  只要有这个先例一开,其实对商户子的约束基本等于无,仁宗时代连中三元的冯京,就是商人之子。

  连赵构都能为海商重利而妥协,更何况其他人。户部整日里为钱粮发愁,精心算计,才能勉强应付,如今得方靖远提示,忽然发现这样大手笔的改造贡院,不但不用花钱,还能省钱,甚至有些长期冠名广告,还能给户部赚钱。

  这不调转立场爬墙头,简直就不配做户部管钱的大佬。

  南宋商业发达,各家酒楼商行社团为促销也是花招层出不穷,从关扑抽奖到彩楼展销,丝毫不亚于后世。李尚书是算学出身,长于经济,自然知道那些商户重利亦重名,若是能有官家亲笔题字,那提供的考试用品立刻身价百倍,就算这次省试五千人所用全部白送,他们要不了几个月就能全部赚回来,甚至翻几倍的利润。

  这等生财之道,真亏素来清贫的方探花能想得出来!

  李尚书稍一算账,就打算回头让自家族人经营的铺子也去找方探花探探路,说不定也能搭上这艘大船赚一笔,看向方靖远的眼神,就不再是先前那般抗拒抵触防备,而是如同看到观音坐下的招财童子一般,金光闪闪。

  “你还真是会算计!”赵昚简直无语地看着方靖远,想到自己的“御笔”会冠名在某些笔墨纸砚甚至“香皂”上,就觉得有些头皮发麻,“那些文房四宝好说,可考生的衣服鞋袜和沐浴用品,又从何而来?难道这些也有人肯送?”

  马尚书又回过点气来,听官家发问,立刻跟着说道:“这衣衫需量体裁衣,若是不合体或粗制滥造,岂不有碍官家名声?”

  “这个好说,微臣早已想好。”方靖远当即说道:“龙门搜捡时让考生脱衣袒怀,固然可防止作弊,可士子亦有尊严,于众目睽睽之下赤身露体,更是有辱斯文。可若是不严格搜捡,又怕有人心存不轨,夹带舞弊。”

  “所以就请官家赐浴,既能令众考生得沐天恩浩荡,又可避免有心之人舞弊,大家都是两手空空入考场,坦荡荡考试,也就无需再担心舞弊之事。”

  “至于统一的服装,微臣已命人做了一身样衣,今日带来放在殿前班房,若是官家和二位尚书想看看,我这就去拿来试穿给诸位。”

  “好!”赵昚不等那两位尚书开口,已经一口答应下来,满心好奇想要看看方靖远到底弄出什么样的衣服,可以无需量体裁衣,便可让考生们统一着装。

  可等了一会儿看到方靖远拿进来的东西,却让他们大失所望。

  一件纯白色的圆领宽袍,正身宽宽大大,若不是有腰带和袖口系着,简直可以套进去两到三个方靖远,尽管如此,方靖远穿着白衣飘飘,倒真似神仙中人,可若是换了别人穿着一身白衣素服,肥肥大大如此模样……简直不敢想象。

  只是李尚书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伸手摸了摸布料,忽地问道:“这布料细密厚实,怕不是寻常细麻织成的吧?”

  方靖远朝他竖起大拇指,“李尚书果真是行家,好眼光!省试要在贡院中坐足九日,身着白衣,既合白衣入仕之典,又能一目了然地看到各人行事作风。无论是粗心以笔墨污了衣衫,还是坐卧举止留下的痕迹,便可看出其人文外行事。若有作弊者,但凡心虚行事慌张,在这种浅色映衬下,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痕迹。”

  “更何况,这是用特殊的技巧织造的布料裁制而成,不光厚实耐穿耐磨,而且从头到脚没一处可容物,口袋袖袋一个都无,想要藏点东西也藏不住……”

  “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只需要用腰带和袖带调整松紧,绝大多数人都可以穿上,考试期间,只要保暖、统一、避风,不比什么都好?”

  “不错!”赵昚明白了他的用意,连连点头,“元泽所言极是!只是这些衣服是哪家商行提供,除了省试之外,平时不得擅自发售,以免被人调换作弊,如此一来,岂不是无利可图?”

  “这……”方靖远轻咳一声,从袖中取出几封奏折,呈交上去,说道:“昔有公孙氏,祖籍余杭县,父祖抗金阵亡,本人亦被掳为奴三十五载,如今侥幸逃回我大宋,母兄皆已病故,家产被族人侵占,公孙氏有地契房契为证,愿将全部家产捐归国库,余生自立女户,与族人再无瓜葛。”

  “还有卢氏、李氏、秦氏女……”

  两位尚书面面相觑,都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前面说那么多话,做那么多事,白给的东西,并非没有代价的。

  哪怕这些代价并不用他们付出,可谁都清楚,这一刀子下去,捅得可不止一个人。

  世家大族吃绝户并非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靖康之变前后,不光是族人,甚至还有些主家在汴京,只是留下家仆和掌柜负责江南生意的,一旦与主家断了联系,或是得知主家在战乱中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侵占家产的比比皆是。

  只是谁能想到,时隔三十多年,旧主还能找回来不说,居然还能找到原始房契地契,哪怕这些年当中,有人私下买通官吏,以遗失或损毁地契的借口重新补办,但在府库的记录里,只要有原始记录可以核对的,理论上她们还是能打这个官司。

  然而时日相隔太久,只怕那些人在侵占改契时连原始记录都毁了,她们要打官司劳心费力不说,还不知多久才能拿回这些财产,更不知这些东西倒了几手,还能不能找回故主。

  方靖远就干脆给她们出了这么一个狠招,她们是不好追讨,要不回来,可若是捐了呢?捐给朝廷,既是行善积德,又是一刀两断,也省得再与那些人算计,平白恶心了自己。

  但凡肯接受这些回乡女子,好生安置的,方靖远非但不会为难,还会根据她们的家世传授些技能,足以让她们可以安身立命。

  可这些既不肯认账,又不讲理还满口污言秽语的人,就一点儿也不用留情,她们自己不必动手,交给朝廷,自然会有人治得他们服服帖帖。

  拿了得还回来,吃了的吐出来,大宋的禁军或许打不过金兵铁骑,可对付那些个无赖地痞,背主恶奴,那是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赵昚哪里知道这些细节之处,只是一听这些返乡女子心怀故国,如此大义行善,自是赞许有加,完全没看出马、李两位尚书的脸色为何那般纠结。

  他这会儿完全能够体会完颜抠的快乐,不用花自己的私库银子,也不必动用国库资源,就可以办到如此大事,让所有来应考的举子都领沐皇恩浩荡,这般德政善举,简直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

  “既是如此,那就将这些文书转交户部,由户部负责接洽,至于其他方面,就全权由方卿负责,务必在开考之前,重修贡院,准备好所有应试物品,给今科考生们一个惊喜。”

  事实上,今科考生们的确非常感激,十分欢喜,能干干净净考试,有流水冲洗下水道保持清洁,一日三餐定时定量供应盒饭,热乎乎还干净管饱,哪怕穿得衣服丑了点,但厚实挡风还耐磨,着实是居家考试,出门旅行必备之物。

  只要穿过一次的,都会想要买点这种布料回去,虽然买不到考试专用的白色士子服,但御街上的“卢锦专卖店”中,有的是同款各色布料,从纯色布料到染色印花布料应有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考生出了贡院简直就是买买买得停不下手。

  而昔日江南有名的卢记布行,如今却面临着户部前来抄捡清点,收归国库的下场。

  他们再不肯认三十多年不见的卢娘子,也没法跟户部的官吏讲理,毕竟他们找了三十多年也没找到的房契和地契,就算造了假改在自己名下,现在落入官府手中,根本就没他们翻盘的机会。

  再去找卢娘子时,卢娘子已根本不肯认他们。

  “前日是你们亲口说,我并非你家主人,既是如此,今日又何必来求我?”

  “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亏不亏心,问自己。”

  “所幸皇恩浩荡,官家圣明,绝容不得那等背主私吞、数典忘祖的人安享富贵。”

  “从今日起,就没有卢记布行,只有卢锦。”

  方靖远看到卢娘子干脆利落地撵走了上门求情的昔日旧仆,抚掌大笑,对其他几位女子说道:“就得像卢娘子这般干脆利索!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既辱我在先,也休怪我欺他在后。你们可千万别心软,心软的,以后可做不了大事。”

  几位娘子都深深地朝他行了一礼,在这三十多年的噩梦和地狱生涯中,谁能想到,她们还能回来,还能做事,做大事。

  卢记的卢锦,转眼由参加省试的学子口口相传,卖遍了整个大宋,谁也想不出,到底是怎样心灵手巧的女子,如何纺线织布,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织造出如此之多的卢锦,物美价廉,远胜于以往的任何一种布料。

  “心灵手巧的,女子?”

  岳璃听到这个传闻,转头看看正在研究如何借用水力将这种织布机改进成半自动的水力织布机的方靖远,忍不住偷偷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