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辛宸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事,唯有背水一战,拿出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气势,才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两个月,他是一刻也没闲着,从范成大一行人前脚离开徐州,他后脚就让魏胜带人围住了徐州,也没调多少兵马过去,用的就是当初沂州出走的十几万义军。
说是义军,在方靖远还没到海州之前,魏胜因海州地形狭窄,着实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才让这些原本投奔他的人自行结寨而居,等候南宋朝廷接纳。这些人本就是因为家乡受灾,或被金兵横征暴敛逼得没了生路才举义反抗,纵使结寨抗金,日子也过得十分拮据。
方靖远将沭阳的存粮分了一半过来,派了几个新招募的举子负责新城营建工作。
嗯,没错,他没有急着去攻城,而是先围城。
徐州的精兵被完颜廷带走,精锐都葬身沭河之畔,民夫都被方靖远拉去沭阳和海州种地开山做工,如今守城的万余金兵,本就惶惶不可终日,既等不到燕京来人,也不见宋军攻城,感觉就像明知道头顶悬着把铡刀,被按在那儿,动弹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主要是方靖远的手段,着实匪夷所思,根本不是正经作战的思路,徐州的守军哪里能想到,前几日看着数万民夫轰轰烈烈地在城外挖壕沟,堆土为山,原以为是防备城中的骑兵偷袭,可谁知道,一夜之间,他们听得水声隆隆而来,还以为是黄河泛滥又发了洪水,可没想到涛涛河水绕城而过,竟顺着那些泥腿子们前几日挖的壕沟兜了个圈,生生造出一条新河道来,将整座徐州城给团团围在了当中。
前些年因为战乱不休,无人管理河道,以致山东境内的黄河屡屡泛滥,向南决口,侵占两淮流域,造成大片良田被淹没,而原本已成地上河的黄河奔涌直淮河平原时,所挟带的泥沙沉积下来,亦有不少滩区成为新的沃土,灾民们被洪水驱逐,全靠着抢种抢收攒下的一点口粮,才能艰难维生,其间因饥荒而死的人不计其数,鬻儿卖女甚至易子相食之事屡见不鲜,成为史书都难以记载下来的悲惨年代。
眼下虽未到黄河夺淮入海的年代,可洪水泛滥几乎已成家常便饭,方靖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沂州这十几万人也并入海州,所以特地研究了徐州和沂州之间的地形地势和水文资源,才定下这“水困徐州”,三江屯田之策。
徐州西北是微山湖,正处于沂水、泗水和运河汇入黄河的三角地带,地势得天独厚,是南北要塞之地。
然而凡事有利皆有弊,周围的平原常年水利资源丰富,土地肥沃,本当是高产的农业区,却因为这连年的战乱和水灾,生生将良田变成了荒野,金兵不擅种植,反而肆意放牧养马,愈发造成水土破坏流失,水灾也一年比一年严重,以致民不聊生。
方靖远安排人明面上挖壕沟围城,实际上则先在上游筑堤蓄水,待金兵误以为他们只是围城,对这些赤手空拳只有锄头木棍当兵器的泥腿子不屑一顾,根本没放在眼里,偶尔出城时,这些人就一哄而散,跑得要多快有多快,可等他们一回城,又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一边挖壕沟,一边将周围能吃的野菜挖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在壕沟以东的开始垦荒耕种,大有一副要在此落地生根的架势。
金木珠见状却是心喜不已,他等不到完颜廷回来,就怕海州军趁机攻城,如今城外就只剩下灾民开荒种田,对他来说,等于是给他种的。哪怕现在放着不管,等几个月后,燕京来人增兵支援,他便可将城外这些人和收成尽数包圆,又多了这些奴隶种地,何乐而不为。
可他没想到,这些泥腿子们挖的壕沟前几日看着才不过浅浅的数尺之深,几道壕沟下来,就算能挡住骑兵,也挡不住他大金的精兵,一夜之间,上游的水坝被炸开,涛涛洪水冲来,顺着壕沟的走向,汇聚成一条黄色的大河,最后流入运河下游,三江并一渠,终于形成个完整的闭合水系,将徐州城四面包围,再无一处空隙。
这就让人傻眼了。
金人善马而不擅水,尤其是夏末秋初的水势汹涌,河面的桥梁都被方靖远派人毁去,连条渡船都没留下,就是防备他们再派人出去求援,让他们只能坐困城中,看着城外滔滔河水,以及河岸对面,正在抢种秋粮的宋人。
淮河平原本就是耕种多年的熟地,尽管这几年属于经营,仍是难得的沃土,方靖远早就让人选好了速生的良种,这个季节正是种植豆类和芝麻花生等作物的时候,这些作物的生长期短,需要的温度高,正好适合在此地种植,收获后,再与南宋粮商交易口粮。
而南宋的两湖一带如今已引进了占城稻,一年两熟,产量足以在保证南方供给外,再支援北方。当初的南宋是以粮引的方式让南方粮商直接供给北方军镇,本是一个双赢的良策善政,后来却因为官僚贪污和军镇腐化,坑了百姓坑朝廷,毁掉了大宋的最后一线生机。
方靖远吸取教训,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占什么便宜,这世上唯有双赢共生的买卖,才能做得长久,所谓无奸不商的结果,最后是坑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他以海州的海商为根基,吸引南方粮商前来,以官方担保,先赊给沂州义军今年的粮食,以秋收的大豆和芝麻等作物为报酬进行交易。起初南方粮商还有些不乐意,直到见识了海州的水利工厂榨油机后,才反应过来,方使君要卖的,压根不是豆子,而是油料。
这价格就完全不同了。
在此之前的传统榨油方式,出油率低下不说,存期短,废料多,可新的榨油机通过水磨推动,千钧之力,远胜于以前的人力榨油,出油率提高了数倍,而剩余的油渣还被制成饲料送去畜牧场,每个环节下来节省的材料和人工,使得豆油成本大幅度降低。
要知道,从北宋开始,铁锅正式进入厨房,菜肴的品种也从原来的蒸炖为主,加上了煎炒烹炸等十几种方式,对油料的需求大增,可南方是粮食产地,有官服盯着,良田必须用来种植稻麦黍米等粮食作物,油料奇缺。
而现在,他们多了个选择,还是在徐州金兵眼皮子下的大“油”田。
第一百零五章 谁家良田
得知方靖远对徐州围而不攻, 还在外面开始种起了田,完颜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
对于“源静泽”,他是十分欣赏甚至一度想将人留下来的。在他处理完颜亮留下的烂摊子焦头烂额之时, 这样一个“番邦”使者忽然点醒了他的思路, 让他跳出原来部落联盟式的管理方式, 开始真正面对整个大金帝国时,才发现这个帝国看似庞大,内里却四分五裂,一个不好,他就有可能步上完颜亮的覆辙, 被自己的亲族出卖背叛,死无葬身之地。
他要改变大金的兵制,要扶农释奴, 将所有的权利集中在自己手里,才能真正成为这个帝国第一无二的主人。
所以他采纳了“源静泽”的献策, 助农开荒,将自己和亲族名下的奴隶变成农庄佃农, 准许他们赎身自立, 又公告天下开恩科取仕, 一系列政令颁布下去, 果然得到众口一词的称赞, 甚至还有人将“小尧舜”这样的名号冠在他的头上,无不令他飘飘然了好一阵。
成为天下归心的明君,青史留名,就算身为皇帝,也同样会有这种念想。
可正当他看着一切都按照他的部署走上正规,蒸蒸日上时, 却来了当头一棒。完颜廷派去的探子查到的线索,和燕京的一对照,加上方靖远先前因“海潮”失踪了数月之事,跟“源静泽”出现在燕京的时间正好重合……太多的巧合累计在一切,就不再是巧合。
可当他愤怒地让完颜廷追击宋国使臣一行人,结果却收到了更大的噩耗。完颜廷为了赶路,一人双马,只带了五百铁甲精骑,结果却兵败身死,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几个逃回来的骑兵,禀报完战况后,也被他愤然斩杀,以泄心头之怒。
杀完人之后,完颜雍才冷静下来,却又有些茫然了。源静泽是方靖远之事,如今只有他一人知道,当时愤然派出完颜廷追杀,太子也曾问过原因,他却不肯说。
说出去,太丢脸。更可怕的事,他现在推行的政令,是基于方靖远当时所献的“良策”,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又当如何?是断然终止,还是继续下去?
从知道方靖远此人的行事风格之后,他就觉得其中一定有诈。可左思右想,眼下朝堂内外一片歌功颂德,让人人称赞,他又想不出其中的问题,以至于这几日都没睡好,眼下乌青一片,接到徐州被围的消息后,更是头疼无比。
金国太子这几日见完颜雍脾气暴躁,旁敲侧击地问过身边人,都只道是完颜廷出事引得皇帝大怒,却不知前因后果,如今见徐州求援,便上前请命。
“父皇仁慈,对宋国君臣太过宽厚,这些人却如此忘恩负义!请父皇准儿臣率兵南下,夺回海州等地,到时候看那些宋人还有何言辞可以狡辩!”
完颜雍摇摇头,说道:“莫说朕刚刚解散了各部联军,让他们都回去休养,就算没解散,你以为,眼下国库还能支撑得起百万?不,十万大军的开销?朕让你主掌户部,就是让你看好国库,当这个皇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对这个儿子,他再了解不过,志大才疏,骄纵狂傲,他若是不能留下个扎实的基业,只怕要不了就得被这儿子败得精光。可这是他与妻子的第一个孩子,妻子与他青梅竹马,恩爱情重,却被完颜亮看中,被逼自尽,成为他毕生伤痛,自称帝起就追封她为皇后,立下太子,并声称永不再立后。
为了夫妻父子之情,他也不能就这样放太子出去,否则以他的狂傲自大,领兵作战,简直是去送菜。
完颜廷那般身经百战的猛将尚且兵败身死,何况这个一直被他保护着的太子呢?
“徐州之事,朕自有主张。那些宋人愿意垦荒种地,且让他们去种,等他们种好了地,来日我们再收回来不也一样?何必现在浪费人力物力?”
“更何况,秋闱将至,此次科举之事,就交由太子你去主持吧!”
历代科举取仕都是天子门生,完颜雍肯放权给他,显然是对太子的信任,太子自是不胜欢喜,连忙致谢告退,前去安排不提。
完颜雍则看着桌面上的舆图,那是他命人特地拿来的中原地图,徐州那一片都被他用朱笔圈了起来。
“方靖远……且让你一步,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让一片废土,种出多少粮食?”
事实证明,方靖远他不种粮,种的是各种豆类和芝麻等速生作物,然后,开油坊,榨油,开布坊,织布。
有山有水有磨坊,水磨坊和布坊挨着,每日里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在工人们眼里,这转出来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也不知方使君是何方的神仙下凡,才来海州半年多,就给这里带来了真·翻天覆地的变化。
布坊的工人大多是女子,这些娘子们聚集在一起做工,每日里工坊管三顿饭,她们有工钱拿还可以带点食物回家,就算是逃荒来身无长物的流民,几个月下来也能在海州城找到立足之地。
而流民中原本死亡率最高的老人和孩子,则有安养堂和抚孤院收养,还开办了官家学堂免费给蒙童教学,年纪大点的孩子还可以去“技校”学习手艺,既不用像原来的学徒般苦熬数年才能学到一星半点,也不用担心学成后无处可去,海州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种工坊和商铺天天都缺人,有一批学出来点手艺的学生,还不等走出校门就被人抢了个精光,受欢迎的程度简直不下于科考得中的举人。
眼看着秋日将尽,寒风乍起,金木珠数着粮食过日子的时间也快熬到头,准备赶在外面那些“流民”秋收之前,去打个秋风。
徐州的存粮本不算多,只是因为完颜廷带走大部分兵马,城内守军不多,金木珠又赶走了不少有“嫌疑”的宋人,搜刮了城中的大户之后,光是供应守军的话,守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
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主将阵亡,他惶恐了一阵子后,燕京没有消息,他就安心自命为徐州刺史,把持了城中事务,可若是城在他手里丢了,那他就彻底没得救了。如今四面环水,他也曾派出一个小队会水的士兵连夜乘黑出城渡河送信求救,结果第二天就看到河对面竖起几个旗杆,上面高挑着那几个士兵的头颅,气得他一个倒仰,险些呕血。
后来看到几次河对岸有金兵信使到来,都被那些“流民”拦下斩杀,金木珠才确认,自己真的守了个孤城。援兵就算来,只怕也要等到冬日河水结冰,可让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宋人在河岸对面庆贺丰收,他岂能甘心。
就算他抢不到那些收成,也不容他们如此从容收获。
“终于忍不住了吗?”方靖远拿着千里镜,看着河对面城墙上的人,如在眼前,金木珠那气得颤抖的胡子,看着这边热闹的人群急得眼都红了的模样,将他此刻的心情暴露无遗,“九郎啊,你报仇的时间快到了,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霍千钧摩拳擦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几次申请攻打徐州,方靖远总是说时机未到,反而让他成天带人跟着种地,憋得他一肚子火没出撒,好在方靖远为了安慰他,将最新做出来的千里镜送给了他,他才发现了徐州城里派出的探子,来了个守河待鱼,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说,以牙还牙地曝尸示众了几日,直到方靖远得知后命他撤下人头旗,方才不情不愿地打消了筑京观的念头。
方靖远见他杀气腾腾的样子,摇头说道:“莫怪我说你,金兵占领此地已有三十多年,如今此地的汉人,多是原来大宋子民后裔,若是我们夺回徐州,他们亦回回归大宋,至于老弱妇孺之辈……想必九郎不会对他们下手吧?”
霍千钧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知道你心软,我只能保证,不杀平民,不杀俘虏,那些敌人……自是要他们血债血偿!”
“那当然,我又不是那等巴巴着要割肉喂鹰的佛陀。”方靖远点点头,微笑的面庞上浮起一层杀气。
“但凡跟随金木珠出城的,想要烧我良田,杀我百姓,掳我妇孺者,皆格杀勿论!”
金木珠算得十分精心,等到宋人收割之后,庆祝丰收的夜晚,想必会以为他不再敢出去捣乱,放松警惕之后,他再带人出城偷袭,到时候不光要烧光抢光他们的粮食,还要杀光那些成年的男子,抢回那些妇人,让在城里憋了大半年的士卒们可以痛快地尽兴一回。
是夜,看到河对面的宋人欢庆丰收,还燃起了篝火,让金兵在城墙上都能听到他们的欢歌笑语,闻到那随着夜风飘来的酒肉香气,馋得他们恨不得立刻就扑过河去,抢走这一切。
但他们还是耐心地听从金木珠的吩咐,等到了半夜三更之后,对面所有的灯火熄灭,万籁俱寂之时,方才悄悄地打开城门,带着过河的工具,准备渡河去擭取这次丰收的成果。
粮食、女人、酒肉,宋人辛苦半年的成果,都将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金木珠得意地让手下的士兵扛着门板下河,搭成人桥让他渡河。这还是城中一个老夫子献上的妙计,传说是前朝什么战神用过的兵法,叫明修什么道,暗度陈河来着,等他过了河,将那些睡梦中的宋人斩下头颅……
咦?虽说是晚上,今夜月黑风高,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这河水,几时也变得漆黑一片,似乎还有点臭?
第一百零六章 地狱之火
黑色总会给人带来恐惧, 尤其是黑夜中黑色的河水,更让人心生不祥之感。
而在这一刻,忽然有一点火光亮起, 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点, 也会让人感觉眼前一亮——
金木珠还没反应过来这臭臭的黑水河是怎么回事, 看到那点火光时,先是一喜,可紧接着火花落在河面上,并不似寻常的火遇水则熄,而是呼地一声燃起了一大片, 几乎在转眼间,就从一点星火,蔓延成冲天烈火。
整条河, 河面都燃起了熊熊烈火,黑色的浓烟冲向天际, 与夜色相接,倒像是从夜空中流淌下来的墨色。
而河面上的火, 犹如地狱业火, 漂浮在水面上, 瞬间将它所碰到的一切东西都点燃, 那些想要凫水的金兵, 用来搭桥的门板,碰着就着,一发而不可收拾。
“火……这是魔鬼火!金木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完颜廷得猛火油柜后如得至宝,还特地拿人实验过一番,他当时就在旁边, 亲眼看到人被黑油黏上上,一旦点火,就算泼水上去都无法熄灭,生生将人烧成枯骨方才罢休。
当时见过那场面的人,都管这种水浇不灭的火叫魔鬼火,那种火油是从西北运来,将军一直命人严加看守,直到要去攻打海州时,才将这些火油密封装桶带走。当时他还想留下一点,但被完颜廷阴恻恻的目光一扫,就立刻不敢吭气了。
可谁能想到原以为早被用光了的火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周围的惨叫声越来越大,那些被火油点燃的人,拼命地挣扎,想要爬上案去,抓着木板都不肯撒手,金木珠想讨回岸上,却被下面的人掀翻了木板,也跟着拖下水……不,拖进了火里。
看着同伴在那鬼魅般的烈火中挣扎,明明下面就是河水,都无法熄灭这些“鬼火”,但凡下水的人都被烧成了火人,发出焦臭的烧烤的味道,在岸边尚未下水的士兵眼见如此惨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顾得上救人,撒开两条腿就往回跑。
他们没有看到,在所有人视线都被这着火的河流吸引时,在上游的某个不起眼的河面上,迅速地搭起一条独木桥,霍千钧带着人飞快地过桥,趁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藏在城墙下。
他们身上披着土黄色的厚布,那是方靖远和卢氏让岳璃实验了很多次,才调配出最接近徐州城墙下这块土地的颜色,是斑驳的褐色,带着些许黑点和墨绿,看着奇丑无比,可在这个时候,却帮助他们和大地融为一体,哪怕站在城墙上往下看,都看不出这里有什么变化。
直到那些从河边侥幸逃回来的士兵叫开城门时,他们身边的土坡忽然动了起来,霍千钧冲在最前面一刀砍倒还没反应过来的金兵,就冲入了城门。
“杀呀!夺下城门!——”
海州军跟着他冲入城门,朝着城墙上冲去,如今城中的守军已所剩无几,只要突破城门,里面根本无险可守。
岳璃跟在最后面,她带着扈三娘和魏楚楚等人负责断后,等人都冲进城门后,她将城门口的一座石狮子搬过来堵在了门轴处,这样就算他们上了城楼,下面有人来也没办法关上城门。
一溜烟火从城门处冲上夜空,炸开一朵璀璨的烟花,比春日里最美的牡丹还要炫目迷人。
“他们得手了!”辛弃疾兴奋地拔剑而起,对方靖远说道:“我这就带人跟上,使君是在此压阵呢,还是与我同行?”
“我……还是善后吧。”方靖远很清楚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也无需这些战功来给自己刷声望,自是不与他们相争,眼见辛弃疾快意地长喝一声,带人搭起更多的浮桥,大军浩浩荡荡地冲过河面,直扑向已然城门大开的徐州城。
河面上的火依旧没有熄灭,将这个夜晚照得猩红一片,那些惨叫声却渐渐低落消失,带走了最后一丝生命力。
方靖远叹息一声,命人开始准备收拾战场。
他们早就猜到金兵看到收获来临时,会按捺不住,也只有这个机会,才能诱使他们出城,否则以徐州的高墙厚城,防守的箭矢檑木之充足,强攻还不知要投入多少条人命去。
他已替金木珠放出风声,要沂州守军前来会合,双方同时出击,来“扫荡”这些宋人的丰收成果。
就是不知道明日天亮之时,那些沂州守军赶到,看到徐州城头已换上大宋的旗帜,会作何感想。只不过,不论他们怎么想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也回不去了,魏胜现在应该已经在沂州城下,就等着里应外合,接收那座古城了。
从在这片平原种下第一把种子开始,他等待收获的,就是这两座城。
否则十几万流民到了冬日,无处可去,无险可守,金兵的铁骑踏河而来,他们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而这两座古城原本都是大宋的要塞重城,占据了这两处,才能够真正将海州、泗州纳入大宋的保护之内,再以此为根基,图谋山东河南等地。
最重要的是,可以让那些在荒野中流亡逃生了近两年的难民们,终于有了一个落足之地,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保护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