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乐姜汤
后面的她记不得了,再次醒来时,那群恶贯满盈的歹人已被伏诛。
她翻身下车,其他人都在地上磕头道谢,哭的一脸鼻涕一脸泪的。
而面前两个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一个黑着脸沉默,一个一脸无奈地道:“快起来吧。”
无奈的那个转头对黑脸的那个说:“通知官府吧。”
黑着脸的更不高兴了,怒道:“你多管闲事救人也就罢了,怎么还准备送佛送到西?这里是河东节度使的地盘,你我二人偷偷跟着我舅舅到这儿,万一被发现了……”
那个看上去很清俊的少年咧嘴笑了:“胆小。”
对面的少年嘟囔了一句:“烂好心。”策马走了。
这少年对他们交待了几句,准备追上去。
她赶紧迈步上前,可是浑身无力,差点倒在马前。
少年勒住马,黑马嘶鸣,将他从马上掀翻。
他很狼狈地摔了一下,但很快稳住,无奈地看着面前黑扑扑的小丫头,确认她没伤到。
陆云初撑着最后一口气问他:“喂,你叫什么名字?”
其他人都倒抽一口凉气,觉得陆云初很无礼。
那少年正在翻身上马,听到这话却并未恼怒,反而转过头来仔细看了她一眼。
一个黑扑扑的丫头,连脸都看不清。
他看向前方策马离去的少年,笑容里闪过一丝狡黠:“我啊,我叫……闻珏。”
说完,扬鞭策马,只留给陆云初一个意气风发的背影。
后来她被父亲寻回,病好以后已经记不清他们的脸了,只记得他的名字,和那股勃勃生长的意气风发劲儿。
父亲宠她,最后百般打听、推测,知道京城闻家的大公子闻珏偷偷来过这里,救人的应当是他了。
于是陆云初便有了心上人。
几年后,时光更迭,王朝分崩离析,她也长大了,不顾父亲劝阻,寻到了闻珏。
她觉得闻珏和当年一样,还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只是比当年多了凌厉的意味在。
而她见到了他的弟弟,一个满身暮气,口不能言的病秧子。
这么多年,她对闻珏的心意已成执念,越是喜欢他,就越不能接受自己弄巧成拙,下药计谋失败,和他的弟弟共处一室被发现,污了清白。
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满身脏污、难堪无助的时候,发了疯地想要挽救,最后选择嫁给了他的弟弟,只为能长长久久陪伴在他身边。
她不能接受闻珏对他的厌恶,把火气全撒在了他弟弟身上。
他的弟弟就像是闻珏的对立面,无论她怎么折磨都不反抗,只是平平淡淡地看着她,像看一个可怜虫。
她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怒火,疯了一般地陷入执拗,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挽回,她只能把这个碍眼的人除掉才好。
凭什么命运要如此对待她,她有多惨,就得有人比她更惨才能抚平她的怒火。
……
回忆散去,穿过层层时空,梦里的陆云初拨开长达十年的云雾,看清了马上少年的眉眼。
他的眼眸明澈又干净,独一无二。
这么多年的痴狂和疯魔,原来都是一个笑话。
恶毒女配的身体里强加的剧情回忆闪过,只是一瞬,让陆云初得以窥见从未在书中提起过的真相,窥见因为要铺垫剧情而实实在在加诸在闻湛身上的荒谬,npc设定便彻彻底底地消失了,也不知上天是慈悲还是残忍。
对麻木无知的npc的过往,只是一个过程,但对闻湛,却是日夜不停的可笑折磨,是真真实实的痛,是鲜衣怒马到寂寥枯等死亡。
陆云初脱离梦境,她惊醒,眼角沾染着温热的泪水。
第56章 早春第一朵花
她抬眸,闻湛不知道何时睡着了,安安静静地垂着头,随着马车的晃动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头。
他睡着了,手臂还牢牢地圈住陆云初。
这样睡觉对头颈不好,陆云初却没有立刻叫醒他。
闻湛睡着的时候,看不见他的眼,于是只能感受到他清正骨相透出的冷。可他闭目的时候神情如此柔和,舒展的眉,带着脆弱感的眼尾,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那股冷。
这样的一个人,从小到大都存着太过浓重以至于令人替他不甘的温柔,理所应当该受到爱意眷顾,可是他却屡屡被辜负。
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一出戏剧里短短的四个字“戏剧冲突”。所以一切是如此的荒谬,苦难将他的人生打得七零八碎,连他本应得到的美好都通通夺走。哪怕是爱慕,也狗血地阴差阳错转嫁给了别人。
陆云初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眼。
闻湛睡得浅,惊醒,睁眼瞧见是她,下意识想勾起嘴角笑,却在看到她满脸泪水时僵住
他彻底清醒了,蹙起眉,焦急地看着陆云初,手足无措地用替她擦去泪水。
他的眼神在问:怎么了?
他眉头皱得好紧,陆云初不喜欢他这样,于是揉揉他的眉头:“你别皱眉。”
闻湛即使是担忧着的,也立刻把眉头舒展开,努力把神情平复,有求必应。
陆云初却哭得更厉害了。
闻湛急得手足无措,他把陆云初扶起来,搂着她的肩,半哄半怜地擦她的眼泪。
他说不出话,否则一定会不听地柔声问她怎么了。
陆云初摇头,抽抽搭搭道:“没事,我就是好心疼你。”她抓住闻湛擦泪的手,“凭什么?为什么?”
她无数次问过这个问题,就因为他是一个不重要的配角,就该这样被命运薄待吗?
闻湛不知道为什么她哭成这样,猜测她应当是做了噩梦,只能拍拍她的背,无可奈地地哄她。
她还是哭个不停:“我好生气,气我自己没有早点来。”两世逃离,从未回头看他一眼,任他受尽薄待后孤独地消散。
“我怎么可以这么蠢,我怎么没有早点来到你身边?”
她越说越难过了,闻湛觉得不能让她这么哭下去,于是他叹了口气,搂住她,让她坐正。
他与她认真地对视,眼里全是坚定的温柔,告诉她没事的,就这样安抚了她所有疼痛不平的情绪。
他从马车凳的抽屉里拿出刚才带出来的纸笔,不是炭笔,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他写道:做噩梦了?
想从源头解决问题。
陆云初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顺着答:“算是吧。梦见你的过去,梦见了你受了很多苦。”
闻湛松了口气,脸上总算露出笑意:梦,当不得真的。
陆云初一瘪嘴,又要哭了:“可就是是真的啊。”加上这世有三世了,还有那么多她没看到的不知道的过去,他过得该有多苦啊。
她说话很快,快到像是责骂:“你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太苦了太苦了,上天亏欠你太多,凭什么你这般温柔的人要受如此亏欠!”
闻湛很想说不苦,但这样听起来实在是虚假。
他等陆云初发泄完,才再次抬手擦去她的泪珠。
他笑得温软如春,在纸上写道:你来了,就不算亏欠。
这几个字撞入眼中,陆云初没忍住,大哭。
她抱住闻湛,抱得很紧。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应该早点喜欢上你。”她道,“幸好,幸好我最后选择回到闻府。”
命运亏欠闻湛的爱意,兜兜转转,几世轮回,终究让陆云初将其补上了。
她哭声渐消,问:“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我都替你补上,好不好?”
这种话,很难有人拒绝。
但闻湛摇头,无比认真地看着她。他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看她哭得一塌糊涂,又是心软又是无奈。
他斟酌班半晌,还是在纸上写下心里话:有你在,就什么都补上了。
陆云初扑进他怀里,把他带得一歪,两人从凳子上跌落下来。
幸亏下面垫着毯子,不疼。
陆云初还环着他的胸膛,他也半搂着她,高大的身子把她罩在阴影中,她鼻尖全是他的气息。
她说:“我收回那句话,你身上的味道不好闻。”
闻湛僵住。
“药香,不要药香。”她闷声道,“清清冷冷的味道,像极了那轮少有圆满的残月,我不要你身上有这种味道。”
闻湛垂头看她,只看到一个闷闷的头顶。
他心化作了一摊蜜水。
他叹气,对陆云初这种替他不平替他心疼的心情感到负担。
他正要哄哄她,陆云初却贴了上来,在他怀里一通乱蹭:“我不要你像孤挂空中的残月,我要你像平凡庸常的人间烟火。”她把自己的味道蹭到他身上,嗅了嗅,“染上我的味道了。有甜糕、有杏仁奶、有熏香,好多了。”
这动作实在是幼稚至极,但闻湛却被温暖到无所适从。
他摸摸陆云初的头顶,以此谢过她汹涌又笨拙的关怀和爱意。
她抬头,可怜巴巴的:“我好难过,我要怎么才能更怜惜你呢?”
怜惜一词,或许对别的男人来说是羞辱。但闻湛不会,他不会纠结字词,也不会纠结态度,他很清楚明白地感知陆云初想要表达的心情。
是爱,是疼惜。
就像他看到她落泪时的感受,太浓重了,浓重到让他又是欢喜又是忧愁。
欢喜的是她如此纯粹热烈的爱,忧愁的是怕这些过于美好的朝朝暮暮是一场梦境,像天光一般,终将散去。
他揉揉陆云初的下巴,像哄小山猫一样,然后等她不哭了,才写道:这样就够了,我感受到了。
陆云初道:“我能亲亲你吗?”
闻湛愣了一下,笑了,低头,贴贴她的唇。
本是她想安慰闻湛,却反过头来被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