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芒鞋女
那?些人的身?份很快就瞒不住了,但凡皇上不是?昏君就会重新派人查,他在皇上面前露脸质疑兵部有所欺瞒,这桩差事再不会落到兵部,而和兵部走得近的刑部和大理寺亦会被排除在外..吏部曾查过但无疾而终,算来算去,他这个有些旧情的大臣拿下这份差事的希望很大。
毕竟是?他猜测,不敢太?张扬,让丁大继续盯着兵部动静。如?霍权所料,安宁侯回府就写了封折子送进宫,霍权以为他会托后宫娘娘委婉地告诉嘉祥帝实情,谁知折子直接呈给?皇上的,怎么说的霍权不清楚,亦安宁侯的老奸巨猾,诉苦是?少不了的,章州官银失窃,数额庞大,新皇即位后惩治贪官小有成效,若能?查清楚这桩悬案,在百姓眼里?威望会更重。
安宁侯肯会以此将皇上夸得天?花乱坠,再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最末表明忠心主?动请缨去章州查办此事。
别问霍权为什?么知道,因为是?他他也会这么做。而他是?跟武安侯和霍汉峰学的,两人混迹官场,心思都有迹可循,太?容易猜了。
嘉祥帝看完折子,对安宁侯的怒气消了大半,却也不会轻易被忽悠,先皇在时就曾提到过章州官银频频失窃的事情,朝廷卷宗记载有三次,实则次数更多,担心消息传开于朝廷脸面不好,先皇命人将实情瞒了下来,先皇曾经想以此来考验他们几兄弟。
说谁查到章州案的主?谋就立谁为太?子。
那?年?他十岁,和聂凿说起此事,聂凿激动不已,“这是?好事啊,你?没有外家帮衬,若能?凭这件事挣到太?子多好。”
“父皇偷偷派了好多人去,什?么都没查到,我能?比他们厉害?”
‘嘿嘿嘿’聂凿摸着下巴,笑得极为猥琐,哪怕现?在嘉祥帝想起聂凿当时那?个笑都觉得嫌弃,聂凿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下次皇上问你?意见,你?就说好,我自己觉得那?个位置累人,你?想要我还是?能?给?你?的。”说得好像那?个位置是?他的,轻轻松松就能?送人似的。
可没想到,后来的后来,聂凿真把他推向了这个位置。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皇上想什?么?”德妃端着参汤进来,看嘉祥帝出?了神,捏着嗓音轻轻柔柔地问了句。
参汤味重,嘉祥帝皱起眉头,脑子里?闪过那?人说的‘等你?做了皇上,要多喝参汤补补,否则就你?这身?板,早晚操劳过重而死’,他阖上折子,余光瞥到德妃手上金灿灿的镯子,敛目道,“安宁侯说庞宇受父皇之?命在查章州官银失窃之?事,请朕下令接着查。”
德妃拿出?汤碗,轻轻搅了搅冒烟的汤,细声细气道,“臣妾看皇上这几日乏累,让御膳房熬了参汤,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嘉祥帝问,“你?说朕该不该答应安宁侯?”
“朝堂的事臣妾哪儿会懂,既是?父皇的意思,接着查也没什?么吧?”
嘉祥帝心头冷笑,再看这晚参汤无端讨厌,冷了脸道,“爱妃说得对,章州是?卡在皇室心头的刺,不查个水落石出?永远不会好受,你?先回去,朕这就命人拟旨。”
德妃哀怨地撅了下嘴,撒娇道,“皇上就不能?先喝了汤再忙吗?累坏了身?体怎么办?”
“朕还年?轻。”
不至于累坏。
德妃不情不愿的走了,嘉祥帝神色冷淡下来,后宫和朝堂关系息息相关,这就是?聂凿口中?说的累。
霍权回到聂府已经很晚了,老管家提着灯笼在门口候着,风刮得他直翻白眼,老管家却如?老僧坐定,霍权过意不去,“老管家不必在门口等候,小心染上风寒。”
老管家虚着眼,笑容满面,“老奴身?体好得很,这点风不算什?么,老奴在门口望望风,兵部那?群人真若不怕死上门找茬,老奴第一?个要他们的命。”
霍权这才看到他腰间插着匕首,颇为无奈,“凡事讲究证据,我毕竟是?四品御史,兵部再大的胆也不敢直接上门闹事,老管家,你?就把心落回肚子吧。”
老管家握拳在空中?挥挥,又说起今天?府上的事情来,得知聂煜做主?赏赐下人一?箱子银子后,霍权眼皮直跳,老管家眼神不好,看不清霍权脸上的表情,不住夸奖聂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霍权的风范,“小少爷得大人教导,笼络人心很有一?套,赏了下人们银子后,小少爷觉得不够,觉得赏赐金子才有诚意,小少爷目光长远,是?做大事的人。”
霍权眼皮又狠狠跳了跳,边与老管家说话边朝旭日院去,当听到屋里?传出?的读书声,霍权看了眼天?,略感沉重,他和陈如?松说过,聂煜年?纪小,不能?过多劳累,功课适可而止就行,怎么到这时候聂煜还在读书,过分努力不是?好事。
老管家倍感欣慰,“听听,小少爷读书中?气十足,和大人小时候一?模一?样...不行,老奴得吩咐厨房备些糕点参汤,小少爷年?纪还小,要多补补身?体。”
霍权脸色更不好了。
聂煜坐在灯下,左边放着书,右边是?算术的功课,他先读两行字,然后提笔写算数功课。
一?心二用,完全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
霍权沉着脸,厚着声道,“煜儿。”
聂煜握笔的手颤了下,抬头看是?霍权,咧嘴笑了笑,“爹爹别急,煜儿写完功课就陪你?啊。”
语调老成,活像霍权是?个无理取闹的人,霍权嘴角抽了抽,看向静坐在旁的陈如?松,“陈先生...”
陈如?松心虚,脸苍白如?纸,颤巍巍起身?拱手,“在。”
“先生布置的功课是?不是?太?多了?”
陈如?松有苦说不出?,屈膝跪下,抱着必死的心道,“早上耽误了几刻钟,想着左右无事,就给?小少爷补上。”
聂煜咬着笔头,专注算数题,全神贯注,并未插话,霍权多问了两句,得知聂煜跑到偏院玩,没有苛责陈如?松,只道,“往后再这样不必熬夜补功课,煜儿还小,不必学科考之?人头悬梁锥刺股。”
陈如?松大大松了口气,“是?。”
“先生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
聂煜还剩下两道算术题,霍权抱起他,“明天?再写吧,老管家说你?还没吃晚饭,饿着了怎么办?”
“不会。”聂煜揉了揉肚子,眼睛盯着桌上的功课,像哄孩子似的哄霍权,“煜儿很快就写完功课了,爹爹等煜儿一?会儿就好。”
霍权:“......”
当然不行!
第39章 039
强势地抢了聂煜手里的笔, 沉沉道,“很?晚了。”
天色已暗,走廊的光轻轻冷冷的, 就剩下两道题,聂煜颇感遗憾,但?他没有再?纠结, 双手环住霍权手臂, 软糯糯道,“煜儿陪爹爹吃饭。”
吃完饭回来接着写。
他心思都写在脸上,霍权怎么会看?不出来,饭间磨磨蹭蹭地拉着聂煜闲聊, 约半个时辰父子两才搁下筷子下桌,聂煜撑得肚子圆鼓鼓的, 躺在软榻上, 轻轻揉着肚皮, 眼皮厚重地闭上又睁开?, 憨态可掬的模样让霍权分?外?满意。毕竟是小孩子, 白天耗费太多精力,吃点东西就撑着眼皮想睡觉。
霍权找了张毛茸茸的毯子搭在他心窝处,温柔道, “睡会吧。”
刚还昏昏欲睡的人, 听到这话骤然睁大了眼,迷糊惺忪的脸颊霎时清醒无比, 抓开?毯子就要下地, “煜儿该回去写功课了。”
霍权:“......”
这自制力, 连她都不得不佩服。
“还记得爹爹的话吗?熬夜长不高...”
聂煜扁扁嘴,乖乖地躺好, 可怜兮兮道,“今日事今日毕,李夫子说的,功课留到明天不好。”
侍卫们不思进取,天天偷懒想逃课,李夫子甚是痛心疾首,因此告诫聂煜需勤奋读书积累学识,如果等长大成人再?读书就晚了,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诗里也这么说的,然而看?霍权皱着眉不高兴,聂煜声音很?弱,“那煜儿明天写吧。”
霍权点头,“你还小,爹爹觉得你的身体更重要,至于才华学识,并?不那么重要。”
有的人心怀家国?天下,有济世之心,若得渊博的学识于国?于民都为好事,而聪明才智于聂煜而言,是他日后为非作歹的底气,霍权不能坐视不理?,他想了想,放软态度道,“煜儿不是想做史官吗,爹爹好多天没讲过史官的故事了,今晚接着给煜儿讲如何?”
司马迁忍辱负重不畏强权秉直言书的精神得让聂煜多学学。
聂煜抓着毯子,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爹爹不睡觉吗?”
不写功课就睡觉,养好身体,明天读书才不会打瞌睡。聂煜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煜儿想睡了。”
早睡早起?,想方设法也要把功课补上。
话声刚落,他呼吸就浅了下来,眼皮轻轻半阖着,如墨的眼珠少许露了出来,霍权轻轻喊了他两声,都没动静,又扬手摸他脑袋,聂煜睫毛颤了颤,却是没动,霍权不再?闹他,抱起?他在怀里轻晃,“想睡就睡吧,爹爹不给你讲故事了。”
说完,聂煜半阖的眼皮像轻掩的门?,紧紧关上了。
霍权把他放在床上,准备去书房梳理?章州案的线索,薛向志后宅的几位姨娘来历不明,很?是可疑,霍权觉得她们不全?是聂凿的人,否则以聂凿斩草除根的做派,几人早死无全?尸,可他翻了很?多卷宗,都说几人收拾包袱各自离去,并?没暴毙或惨死的记载。
书房乃重地,守卫严格,挺拔威武的身形仍让霍权心下震了震。
书架上五颜六色的盒子已经?换上了崭新的书,推门?而入,迎面阵阵书香,霍权吸了两口,心情慢慢放松下来,人性复杂,与人打交道要比与书打交道困难得多,他走向书架,从?众多卷轴里抽搐浅紫色卷轴,里边是他罗列的与章州案有关的人物,关系错综复杂,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明白。
慢慢将其展开?,铺到桌上时,发现左上角放着盖着刑部方戳的卷宗,共四份。
他拧眉。
刑部小吏说丁大归还的卷宗少了四份,他让丁大回来找找,丁大言之凿凿的说书房没有,这不就在桌上放着吗,如此显眼的位置丁大都没发现?
霍权觉得不太可能。
逢冬荣和冬青抬着炭炉进来,他让冬荣下去问问。
不怕丁大灯下黑没看?到,就怕有人偷偷动过,聂凿坏事做尽,想除掉他的人不胜枚举,如果真有人偷偷溜进书房乱翻...难保不会溜进他院子取他性命,思及此,霍权又害怕起?来,叫住退到门?口的冬荣,“冬荣你留下,让冬青去。”
虽两人都会武功,但?冬荣更让他感到踏实。
冬荣抓了下后脑勺,满脸迷茫之色,霍权没有多解释,眼珠溜溜的四处转,生怕有刺客躲在暗处伺机杀他。
书房格局大,没有布帘棉帘,能藏身的地方不多,霍权站去门?口,吩咐冬荣检查几处能藏身的地方,冬青心思聪慧,立即明白过来,逡巡着角落的目光深沉起?来,“大人怀疑府中进了刺客?”
霍权双手在袖子下攥成拳,面上颇为紧张。
“是与不是,看?看?便知。”
桌下没人,柜子没人,软榻底下没人,冬荣反复检查了两遍,向霍权复命,“没人。”
霍权这才松了口气,“时局复杂,不小心些可不行。”
好死不如赖活着。
冬青转身离去,霍权与冬荣说了四份卷宗的事,冬荣纳闷,“会不会是被老管家拿走了啊。”
老管家极其忠心,难保不是他偷看?卷宗想替大人扫清路障。
“老管家不会。”霍权笃定。
左右冬青要等会才回来,他让冬荣研墨,把薛向志的几个姨娘写了上去,许是章州地小,沾亲带故的人很?多,单靠卷宗,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搞清楚,他问冬荣,“段瑞他们身体怎么样了?”
“在偏院养着,大人有事要问他们?”
霍权沉默了下,“嗯。”
他们毕竟是章州人,衙门?的事问他们再?清楚不过。
谨防他们怀疑自己的身份,将来供出他,霍权没有露面,把要问的问题写在纸上,准备让冬青去问。
快写完时,冬青回来了,丁大也在,看?到凭空多出卷宗,丁大很?是惊讶,“大人,那天奴才回来仔细找过,真没看?到。”他虽瞧不起?刑部狗眼看?人低的姿态,但?不曾随意敷衍了事,而是仔细找了找,连地板上的毯子都被他掀了。
“问问守门?侍卫,谁来过。”
府里真要出了细作,必须尽快除掉。
丁大走出去,跑了回来,“大人,小少爷来过。”
霍权动作顿住,满脸错愕,“他又不识字,他带走卷宗干什么?”
脑子里骤然跳出陈如松那张儒雅带着惧怕的脸,他抿了下唇,头疼地说,“罢了,他整天在府上,闹不出什么事来,你们看?下这些问题,待会去问问段瑞他们。”
每个人的问题都不相同,即使他日他们离开?聂府,断不会猜到他的目的。
章州银矿由朝廷组织人挖采,随即交接给章州总兵,由章州总兵率人运往衙门?,再?由衙门?运送回京,交给户部安排,章州总兵受兵部管辖,每年轮换,没有可疑的地方,卷宗显示,几次官银被盗都是在衙门?出的事..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