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尤玉玑原以为还有一点就会做好,没想到看上去不多的活儿,怎么都做不完。她不经意间抬眸,发现司阙正望着她。
尤玉玑怔了一下,弯了弯唇,柔声说:“我还有一些才能做好。你先去睡吧。”
她欠身,指尖轻轻抚了下司阙的手背,又收回来。
司阙点了头,视线跟随者尤玉玑收回去的那只手。
他虽答应了,却并没有起身去床榻歇息的意思。尤玉玑软软打了个哈欠,继续缝制。
尤玉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第二天清晨,百岁蹲在她身边用脑袋蹭她的手背,将她弄醒。尤玉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美人榻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她转眸,才发现自己枕在司阙的腿上。
他还睡着,清晰微凉的光照在他冷白的面颊。
尤玉玑在司阙长长的鸦睫上多看了一会儿,不由自主扬了扬唇角。
那件给尤嘉木做的衣裳放在一旁。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尽量不发出响动吵醒司阙。她将那件衣裳拿过来瞧了瞧,还好只剩袖口的一点点收口工作。她来不及梳洗,先将衣服做好,又在衣襟上仔细缝了个平安符。
终于做好了。
尤玉玑软绵绵地伸了个懒腰,松散微皱的衣襟向一侧轻滑,露出雪色的香肩。她将腿挪下美人榻,慵懒地拢了拢衣襟,回头望向沉睡的司阙。
起身去梳洗前,她朝着司阙微微欠身,用指腹轻轻拨了一下他长长的眼睫。当她想要第二次轻拨时,手腕被司阙握住。
“姐姐。”他带着懒倦气息地唤她,仍旧合着眼。
“把你吵醒啦?”尤玉玑眉眼含笑地俯下身去,将轻吻浅浅落在他合着的眼睛上。
待她退开,司阙睁开眼睛。
司阙握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尤玉玑柔声说:“你再睡一会儿,我要去将衣服送去给嘉木。”
司阙还是不松手,冷着脸问:“姐姐什么时候给我做衣裳?”
尤玉玑想了一会儿,说:“嗯……等我回来了就给你做。反正昨日拿过来的料子还剩了些。”
“哦。”司阙松了手。
尤玉玑弯腰穿上好鞋子,抱起桌上的棉衣往外间去。身后传来司阙懒洋洋的声音——
“姐姐要给我做什么?”
尤玉玑唇角弯了弯,说:“唔,剩的料子不多,刚好可以给你做个肚兜。”
司阙充满倦意微眯的眼忽地睁开,望向尤玉玑。尤玉玑已经迈出了房门,正回身关门。逐渐关合的门缝,露出尤玉玑轻轻冲他眨眼的笑靥。
哼。
司阙冷着脸坐起身。
“喵呜。”角落里睡饱的百岁伸了个懒腰。
喵叫声吸引了司阙的注意力,他冷眼撇过去。正张大嘴伸懒腰到一半的百岁,生生将动作顿住,一下子从美人榻上跳下去,走得远远的。
——防止被丢。
尤玉玑笑着走出里间,将怀里的衣服交给枕絮,令她将昨日做好的其他几件衣服一起收好。然后她急急忙忙去梳洗换衣,连早膳也没吃就出门,生怕赶不上大军出城。
第120章
陈安之站在这群士兵中,有些浑身不自在。身边每一个人都穿着粗布麻衣,打着一层层补丁。要么飘着劣质低廉的皂角味儿,要么就是一股臭味。他听了那么一耳朵,这些人穿的衣裳已经是自己最好的衣裳了。陈安之的眉头一直拧着,始终没能舒展开。
他是真的想通过这次上战场磨炼自己,所以故意跟望山借了一身粗布衣裳。穿上这身衣服时,他已是一脸嫌弃。却不想混在这群兵中,还是那么惹眼。偏偏有哪些没教养的人凑过来捏捏他的衣服,说他家里有钱。
陈安之艰难应付着。
“呦,这手怎么还伤着就从军了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自来熟似的将手臂搭在陈安之的肩上。陈安之那边的肩膀不由跟着往下一沉。
汉子笑话:“瞧你这小体格子!”
旁边有人拼命向他使眼色,糙汉子浑然无所觉,还在跟陈安之打听他家里的情况。旁边的人只好将汉子拉到一旁贴到他耳边,告诉了他陈安之的身份。
陈安之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他大概猜到了身边那些人交头接耳在说些什么,那些频频望过来的目光让他感受到了被指指点点的滋味,他的脸不由有点发热。
繁复的出征仪式之后,大军出发。经过宽阔的万喜主街,围在道路两旁的拼命向自己的父亲、夫君或儿子招手,一声声喊着平安归来。
“铁柱!”一个村妇从人群中挤进来,将怀里抱着的一双护膝塞给自己的男人。
铁柱就在陈安之身边,正是之前那个嘲笑陈安之力气小的强壮汉子。
“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和娃在家里等着你!”妇人眼睛红红的,却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给自己的夫君露出一个笑容来。
“知道知道,我会平安回来的!”铁柱憨憨地笑,“老实在家里等我回来!”
妇人重重点头。
陈安之移开目光,望向身边的人,大家都朝着人群里的家人伸长了手臂使劲儿挥手。身后的两个人正说着今早吃了什么好东西,一个说母亲将家里唯一的鸡杀了炖给他吃,另一个成了家的说自己的娘子有多舍不得他……
陈安之听得多了,竟一时生出了凄凉之感。
今早临出门前,他拜别父亲和母亲。父亲和母亲叮嘱他一句保护自己,旁的话倒是没有多说。
陈安之眼睛顿时一湿,也不知道是因为此时的凄凉,还是因为父亲和母亲仍旧气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陈安之看见了尤玉玑。
陈安之愣住,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确定站在人群里张望的人真的是尤玉玑!
陈安之心头顿时一暖,好似四月暖阳照进心窝,所有的凄凉一瞬间被驱离。
尤玉玑好像就是那个雪中送炭的人。
当陈安之看见尤玉玑朝他望过来时,他莫名心跳停了一息。等看见尤玉玑朝他走过来,陈安之下意识地抻了抻衣角,心里想着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些寒酸?陈安之心想天下女子果真都是心软的,他明媒正娶的妻果真和那些小妾不一样,是真的记挂着他在意着他!
尤玉玑离得越来越近了,陈安之的心跳跟着跳快了几分。她身后挤满了人群,一片乱糟糟的。那些人在陈安之的眼中仿佛逐渐黯淡下去成了没有色彩的无声水墨画,只有逐步走过来的尤玉玑那一身柔和的紫裳,映进他的眸底,绚丽地令人迷幻。
陈安之将腰背挺得笔直,睁大了眼睛望着尤玉玑,满眼都是她。他已经想好了,这次跟着大军出征宁国好好磨炼自己,他要带着军功回来,信心革面地重新站在尤玉玑面前,与她重新开始!
眼看着尤玉玑就要走到面前,陈安之脸上摆出笑容来,往前迈出一步迎上去。
“阿姐!”
尤玉玑眉眼弯了弯,露出温柔的笑容来。
陈安之往前迈出的第二步,生生顿住。
尤嘉木从后面挤过来,主动抢了尤玉玑怀里的包袱,笑着说:“就知道姐姐疼我!”
尤玉玑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柔声说:“行军打仗危险可多了,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万事都听二哥的。记住了没有?”
尤嘉木用力点头:“我都记住了!”
走在前面的尤衡听见了尤嘉木的声音,他调转马头望过来,哈哈大笑着说:“放心,只要这小子听话不调皮,二哥活着就保他平安!”
尤玉玑笑着朝尤衡走过去,她款款身影很快吸引了周围士兵的视线,不由一边让开路,一边多看了她几眼。
尤玉玑站在尤衡的马侧,将求来的平安符递给他,柔声说:“给哥哥求的,一定平安回来。”
“这还差不多!”尤衡哈哈大笑地接过来,“不仅记着你弟弟,也记得哥哥。行!”
陈安之望着尤玉玑那抹浅紫色的背影,眸中的光瞬间黯然下去。什么雪中送炭,原来是给他此刻的凄清又多添了份雪上加霜……
原来尤玉玑含笑望着的人并不是自己,陈安之脸上神色讪讪,他偏过脸去,倒是希望尤玉玑没有看见他,希望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他,否则他会觉得更加尴尬,更加无地自容。
偏偏天不遂人愿。
尤嘉木回身朝尤衡走去时,看见了陈安之。
他超大声音地喊:“姐夫!”
尤玉玑惊讶地回眸,这才看见人群里的陈安之。
陈安之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面对尤嘉木,点了下头,“嗯”一声作应。
尤嘉木明亮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说:“姐夫的手缠成这样,是伤得不轻吧?听说姐夫肚子上也被人捅了一刀?”
“还、还好……”陈安之脸上的表情不自然极了。尤嘉木声音这么大,周围的人恐怕都要听见。他实在不愿意别人提起他被小妾暗算捅伤的事情。虽然他心里明白京中对于他的那些事,恐怕都知道……
尤嘉木笑着拍了拍陈安之的肩膀,说:“姐夫不怕,我和元逸哥哥会保护你的!”
陈安之脸上的神色再也压不住,微微泛了红。他硬着头皮感受着周围人望过来的目光,正色道:“出征为陛下效劳在所不辞,不惧伤亡。”
前面有人催大军不能再耽搁了,尤衡深看了陈安之一眼,收回目光,率军往前行。
尤玉玑向后退去,站在围观的百姓中间目送二哥和弟弟远去。
陈安之跟着士兵往前走,他忍不住又望了尤玉玑一眼,见她微微扬着下巴望着坐在马背上的尤衡,他低落地收回目光这才确定尤玉玑当真是连一个护身符都不给他……
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城,整齐的脚步声马蹄声震着京城。
热闹的街市一角,一家赌坊的二层。司阆瞥向到底的长春,眼睁睁看着长春咽下最后一口气。他令人将太子身边的长春擒过来已经有几日了。至于此时太子身边的那个长春,是假的。
司阆面无表情地接过侍卫从毒楼弄来的毒,洒在长春的尸体上,看着长春的尸体逐渐化成一汪水。
太子陈律先前从术士口中得知了凤命女的事情,便派长春一直寻找符合术士所说的凤命女。
司阆派心腹易容假扮了长春,给了陈律假消息,谎说了尤玉玑的生辰八字。
“陈国太子弄了你的女人,你总该有点气性拿出将毒,助为兄反了这陈国吧?”司阆冷眼瞥着长春腐化的尸体,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来,“我的,好弟弟。”
·
尤玉玑回到昙香映月的时候,没有见到司阙的身影。尤玉玑下意识地朝东厢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又隐约觉得他不会回去。
尤玉玑鬼使神差地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果然看见外面的窗台上落下些鸟类小爪子踩过的痕迹。
也不知是什么人,这么频繁地给司阙寄信。
尤玉玑视线落在那些浅浅的爪印上,停留片刻。她收回目光,将窗户关上,然后唤人去拿一块质地柔软的红色布料过来。
“夫人又要做针线活?做什么的?要哪种料子呀?”抱荷寻问。
“嗯。”尤玉玑点头,“不用太多的料子,做肚兜。”
抱荷有点狐疑,明明夫人一直都习惯穿心衣,不喜欢穿肚兜的。虽然夫人没明说,她暗地里猜测许是因为肚兜的款式不如心衣更束身吧?
抱荷在尤玉玑胸口的腴润上多望了一眼,转身去库房找合适的柔软布料。
一整日,尤玉玑都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亲手缝肚兜。她一边一针针穿过布料,一边走神想事情。
原本这两日她就该进宫面见西太后,将她与陈安之早就和离了的事情公之于众。只是说服了晋南王府,王妃与她一起进宫总是比她一个人进宫禀明更好。王妃也答应了她。可王妃如今伤得这样重,她倒是不忍心急着拉王妃进宫去。过两日寻个暖和的好天气,再一起进宫去也不迟。
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在这张榻上,而不是床铺,所以尤玉玑没怎么睡好。下午,她补眠了好一阵,醒来又开始缝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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