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温凉盏
乐安笑吟吟地,看向卢嗣卿,看见那双愤怒赤红的眸子后,嘴角上扬。
她走到他身前。
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愤怒、嫉恨和轻蔑。
乐安满意了,对侍卫道:“松开他的嘴。”
侍卫们有些犹豫,“公主?”
卢嗣卿这模样,一看就是还没吃够苦头的样子,反而那一盏茶,似乎将他彻底激怒了,此时的眼神看上去极为可怕,怕不是侍卫们一松开手,立马就又要口吐不敬之辞,因此侍卫们很有些犹豫。
乐安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松吧。”
闻言,侍卫们虽然犹豫,却还是听命松开了手。
而这一松手,卢嗣卿果然立刻便口吐芬芳。
“你个毒妇,胡说八道些什么!”
卢嗣卿被泼了一脸热茶后,便被侍卫死死捂住嘴脸,此时脸上又烫又疼不说,涂地厚厚的脂粉被热水一化,几乎成了糊糊状的东西,顺着脸颊从上往下流,还有描眉的黛粉,涂唇的胭脂,白的黑的红的,俱混在一起,让那张本就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变得光怪陆离,可笑滑稽起来。
卢嗣卿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想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丑陋狼狈。
他不禁看向那个少年。
却只见,少年根本没看他,而是两眼含笑,温柔地看着他身旁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笑着,笑地得意洋洋,无比刺眼,笑地仿佛在嘲讽他这个手下败将。
可她,凭什么笑?
凭她不需涂脂抹粉便白皙细腻的脸颊?凭她不需束腰便婀娜多姿的身躯?凭她不需费心追求,不需强取豪夺,便可让睢鹭那样的人主动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凭什么!
她也配!
他双目赤红,瞪着那个女人,妒意恨意鄙视交织,愤极恨极,只觉得她便是他此生仇雠,他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然而,眼前的女人不是一捏就死的普通女人,而是乐安公主。
于是他低下头,掩去了眼里的嫉恨。
“呵,不过一个玩物罢了,公主想要便要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公主犯得着为此血口喷人,污我清白?甚至质疑朝廷科举不公?”
说着,他便又抬起了头,脖子梗地直直地,目光直接甚至带点轻蔑和怜悯地看着乐安,仿佛她是什么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乡村愚妇。
而他这么一说,卢谯也反应过来。
可不是!
虽说卢嗣卿对她不敬,卢家理亏在先,但就算捅到皇上那里,也顶多治卢嗣卿一个不敬皇室之罪,而卢嗣卿是卢家子,皇上不可能不给卢家面子,到时,顶多像前阵子罚南康公主一样,罚个闭门思过或几个月俸禄,而那对卢嗣卿对卢家,根本都不痛不痒。
可乐安公主偏偏扯什么卢嗣卿考不上探花,还要皇上彻查科考?这不借题发挥、胡搅蛮缠么!再看看她身边那唇红齿白的少年人——
卢谯登时觉得伤眼睛。
作为顶顶的风流人儿,卢谯自然知道这个睢鹭,也知道侄儿卢嗣卿最近对这人上心地紧,很是给他找了些麻烦,前几天还把人给“请”来了卢家,也不知道这人怎么逃了出去,居然还攀附上了乐安公主。
可不管怎样,看眼前这架势,这乐安公主莫不是听了这睢鹭的谗言,准备拿卢嗣卿开刀,好给新收的情郎出气?
啧啧。
卢谯蔑叹一声。
女人哪,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整天就会争风吃醋。
哪怕是传闻中的乐安公主,也不过如此。
卢谯突然想起,以前与兄长闲聊时,兄长曾十分感慨地说,乐安公主此人不简单,还叫他遇上了一定要小心,他那时不以为意,兄长还说他,可如今看来——精明了一辈子的兄长也有看错眼的时候。
眼前这个为个没了骨头的小白脸,便肆意妄为,胡搅蛮缠的女人,哪里值得他高看一眼了?
哪怕是他这样被兄长念叨着不成器的浪荡子,都知道美人可以玩儿,可以华衣美服相赠,可以写诗写文吟诵,但不能真把个玩物当回事儿,更不能为了个玩物,真动了心,动了情,为此跟自己地位相当的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名士之间互赠美人也是一桩佳话嘛。
自认为想通了其中关节,卢谯也不怕了,眼神示意卢嗣卿后,便双手负后,看看睢鹭,又看看乐安,才悠悠然道:
“公主,嗣卿对您不敬,这是他的不对,就算捅到皇上那里,该怎么罚怎么罚,卢家绝无二话,但除此之外——”
他瞄了睢鹭一眼。
“子虚乌有的罪名,卢家和嗣卿可不认。”
“哦?”一直安静看着卢家叔侄俩表演的乐安,此时才终于出了一声。
“子虚乌有的罪名——你指什么?”
卢谯轻笑。
还给他装。
“自然是指,您只为个人仇怨便擅自给嗣卿定的罪。”
“私囚他人奴仆,甚至科考舞弊……公主,这可不兴乱说哪。”他又说了遍这句话,只是这次,却有底气多了。
“不知道您听这位睢小友说了什么,小侄之前的确与这位睢小友之间有些误会,但既然如今,这位小友——”他咳了下,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似的,“既然……这位小友已经是您的人,那我卢家自然也不会跟公主过不去,是以,还望公主,也给卢家个面子,将此事揭过,对大家都好。”
他看着乐安,须眉洁白的模样,很有些智者的样子。
“公主,切不可因为一时意气,干下悔之莫及的糊涂事啊!”
乐安公主再怎么受皇宠,也不过一个公主罢了,卢家敬她,可却也绝不怕她,而只要这位乐安公主还有点脑子,也该知道这一点,仔细想想,就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乐安笑了。
她看向睢鹭。
“最后这段话,你听懂没?”
睢鹭眨眨眼。
“好像听懂了。”
“哦,那你说说。”
睢鹭:“这位大人的意思,卢公子跟臣之间只是有些小误会,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卢家既往不咎,而公主,也要看在卢家的面子上,别跟卢家过不去。这样对公主,对卢家,都好。最重要的是,“他又眨了眨眼,眼里带着狡黠的笑意。
“公主千万别为了臣,冲冠一怒为红颜。”
乐安拍了拍手,做恍然大悟状。
“卢大人这话的确不错,这样一来,卢家好,本宫也好,不过——”她看看睢鹭。
“你好吗?”
是啊,这样处理是最好,大户人家嘛,不都是这样,不到生死攸关,谁也不会撕破脸闹地你死我活,寻常小摩擦,也就互相嘴一嘴,然后彼此给个台阶下,你好我也好,最省心省事儿,至于睢鹭?
没听人卢家人怎么说的吗?一个玩物而已,玩物的心情想法需要照顾吗?
睢鹭看着她。
忽然,温温一笑。
“我不好。”
他说。
“公主,如此一来,我很不好。”
乐安的笑容陡然放大。
“没办法……看来只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呢?”
第19章 这位姐姐,声音很熟悉的……
卢谯之前的确没说谎。
今日不值休沐,因此,真正在朝堂上说话有分量的卢家人,此时都并不在家。也因此,来迎乐安的就只有卢谯这种闲人。
虽然不在家,但出了事儿,还是要禀报。
虽然卢谯认为乐安不会为一个小白脸就跟卢家撕破脸,但尽职尽责的门子,却还是赶紧将此事,快马报给了各官署的卢家大人们。
而收到门子报信后,便立刻有辆车马赶回卢家。
马车里的,是卢谯的兄长,也是卢家如今的族长,乐安的前前公公,当今太尉,卢攸。
一到卢家,卢攸不用人搀扶,下了马车便直奔据说争吵发生的地点门房。而门房处,卢谯、卢嗣卿仍在,除此之外却再无他人。
“大哥!”
“伯祖!”
卢谯卢嗣卿一看到卢攸,便叫了起来,神情都还带着些委屈和愤愤。
卢攸却没管这二人,只迅速打量了下,没见着乐安后,便喝问道:
“乐安公主人呢?”
卢嗣卿道:“走了!”
他这话说得又气又冲,也由不得他不气——就这会儿,他脸上的茶水叶子都还没擦干净呢!
因此,说罢,他便想趁机告状,“伯祖,这个乐安——”
然而,卢攸却压根没理他,直接打断他的话,问卢谯:“怎么走的?走时怎么说的?”
他脸色凝重,眉宇黑沉,哪怕再没眼色,熟悉兄长的卢谯也意识到了事情有点儿不对了。
“就,就带着她那小白脸和那小白脸的随从走的,走时说——嗣卿动了她的人,折了她的面子,所以这事儿,她绝不会善罢甘休,叫嗣卿等着。”
一旁卢嗣卿犹在愤愤:“哼,放大话罢了!我就不信,她还敢真跟我们卢家撕破脸?伯祖,您要为侄孙做主啊,您看侄孙这脸——”
“啪!”
一道响亮至极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卢嗣卿本就五颜六色的脸上。
卢嗣卿捂着脸,不敢置信。
“伯、伯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