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风华正茂 第83章

作者:温凉盏 标签: 甜文 爽文 古代言情

  睢鹭却依然摇头。

  “没事,公主有分寸的。况且——”他看向乐安,她正满含笑容,一杯又一杯地接过那些地方官们敬上的酒杯,“她也需要醉一场。”

  冬梅姑姑听得迷迷瞪瞪,但看乐安的样子,果然没一点勉强的样子,便也狐疑地将信将疑,不再试图阻拦了。

  而乐安这边,在喝了不知多少杯——十杯?二十杯?抑或三十杯?

  总之,几乎喝完所有人敬上的酒后,乐安在眼前出现重影前,终于挥了挥手,“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就、就说不成话了。”

  她满脸都是喝酒后泛起的红晕,脸上带着笑,并无什么威严架势,而只是以一个朋友的姿态,向同为朋友的人们告饶。

  于是哪怕最混不吝的将军们,也不好意思再灌她,忙都收回了酒杯。

  乐安看着这些人,脸上的笑容更大。

  “若有今日要回任地的大人,也不要喝太多,不然路上不安全。”她还如此叮嘱道。

  “是!是!”官员们连连应声,有那的确今日要回任地的官员,也果真放下了到口的酒。

  “还有,”乐安觉得自己还是略微高估了一点自己的酒量,说完一个“然后”后,她顿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语言,在众人的眼光中道,“我还想最后拜托诸位大人一件事。”

  哪怕脑子已经有点混沌,但这句话,乐安依旧说得很慢,很稳。

  而说完这句后,她便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地,缓缓地——

  向众人,弯下了腰。

  满园的喝酒划拳之声都停了一瞬。

  随即,“哗啦啦”,所有官员都站了起来。

  一个黑面虬髯的大汉满脸窘迫:“公主,您这是做什么?末将这条命都是公主您救回来的,有任何事,公主但请吩咐便是,您这礼,委实是折煞末将了,末将如何敢受。”

  大汉一说,其他人也纷纷应声。

  乐安又缓缓直起身,看着这些人。

  “不,诸位大人。”她说,“请务必受我这一拜,这是我今日——也是往后每一日,对诸位大人唯一的请求。”

  众官员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虬髯大汉一咬牙,“公主,您且说,无论如何,末将为公主万死不辞!”

  乐安摇摇头。

  “不要说死,死了,就完不成我的请求了啊。”

  她上前一步,因为酒意上头,脚下还踉跄了一下——旁边一直看着她的睢鹭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乐安瞥他一眼,笑笑,对他道:“谢谢。”

  然后,又转向那些官员们。

  “我今日的请求,很简单,但也很困难。”

  她的视线从眼前这些人脸上一个个滑过,与他们的眼睛逐一对视,这些面容,这些眼睛,大多都已苍老了,都是在她最初开始执政时相交的人们。

  那时的她,什么也不懂,只是起码知道,若要做好一个统治者,便要用好人,用能干的人,用听信于自己的人,而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这样的人便不是一个两个,而是百个、千个、万个……于是她千方百计,千方百计啊,招揽、笼络、收买了这许许多多的人。

  那时,她也不会什么高明的驭人之术,想要拉拢人,便只能用笨办法,如普通的施以恩惠,再有更重要的,便是以诚心换诚心。

  她以朋友,以亲人的心态与他们相交。

  这样的办法毫无疑问是很笨的,于是自然也经历过很多背叛,很多挫折,但,最终剩下来的这些人,却又无一不是真正以诚心待她。

  于是他们才会在她已不再掌权的四年后,仍然对她忠心耿耿。

  于是他们此刻才会聚集在此。

  于是她才不论如何,都要和他们好好道一次别。

  乐安觉得酒意又冲地她脑子有点糊涂了,但是——该说的话,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就算再喝一坛酒,也不会忘。

  视线从最后一个人脸上滑过后,乐安收回了视线。

  “我的请求——便是请诸位大人,不要忘记当年,曾与本宫说下的话。”她用回这个自从还政后,她已许久不在熟人面前用的自称。

  “诸位大人是为何而做官?”乐安声音渐渐升高。

  “本宫记得,当时许多大人都对我说——是为君,是为国,是为民,是为江山,是为社稷。”

  “而我想求诸位的……”她声音渐低,又换回自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便是始终记得,这句你们曾说过的话。”

  午后的风很是燥热,热风中,蝉鸣如海浪,叫本就燥热的天愈发令人躁动不已,然而忽然,北方突然刮来一阵风,天边突然黑了一块,紧接着,便隐约有轰隆隆的雷声传来。

  要下雨了。

  冬梅姑姑没怎么在意乐安和那些大人们讲了什么,此时一看要下雨,便立时想提醒乐安快快别说醉话了,赶紧回房间躲雨,然而,她刚冒出这个想法,便听“哗啦啦”一片声响。

  那些刚刚“哗啦啦”齐声站起来的大人们。

  此刻又“哗啦啦”地齐声跪地。

  向乐安稽首以拜。

  “公主殿下!”

  他们齐声喊着。

  乐安抬头。

  有滴雨落在她脸颊上。

  她笑了笑。

  “对,公主殿下,你们叫我公主殿下……”

  “所以,除了要记住你们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外,我还想请你们记住——我是公主,是大梁的乐安公主。”

  “——不是你们要效忠的‘君’。”

  “公主!”有人凄声大喊。

  乐安又笑笑,看向那人。

  “苏兆和,我记得,你如今应该是任永州刺史,对吧?永州……虽然我没去过,但我看过舆图,那里离京城可是很远很远的,你能赶来,这一路应该很辛苦吧?”

  苏兆和用力摇头:“公主,下官不辛苦!”

  乐安叹气。

  “怎么会不辛苦呢……听到婚讯,奏请回京,得了准许后再处理好政务,赶紧赴京……这几来几回的,留给你们赶路的时间哪还有多少,所以,定是快马加鞭,甚至日夜不休地赶来的吧?”她看着那位苏兆和眼底明显的青黑。

  这下,苏兆和没有再反驳。

  乐安又叹一口气。

  “除了旅途劳顿外,你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苏兆和懵懵的,摇头道:“下官驽钝。”

  “我最在意的,是你们任职地方的政务。”乐安道。

  她看向眼前这些人。

  “你们都说自己是处理好了自己任上的事物才赶来的,可是——你们几乎都是一地之长官啊。”

  一地之长官,可不只是个说着好听的名头而已,民间百姓将掌管自己一地的官员称为父母官,父母官父母官——没了父母,孩子何以为依?

  就算临走时交代的再清楚,可偌大一地,时时刻刻都有难以料想的新状况发生,人在当地都不一定能万全,更何况人不在?

  尤其如苏兆和等这些离得远的。

  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个把月时间。

  乐安最后看向这些人。

  “我很开心,也很感激,你们能为了我的婚事而不辞辛劳,远赴京城。”

  “可是——”

  “我只是一个公主,或者,一个你们的朋友。”

  “一个公主、一个朋友的婚事,不应该让无数地方长官,丢下他们的百姓,不辞千里远赴京城,只为给她撑腰。”

  “我不奢望,你们能多为我做什么。”

  “我只希望,你们,能做好自己的本职。”

  “那便是……最让我开心的事。”

  风声陡然猛烈起来,吹得满院的树叶哗啦啦作响,吹得乐安身上一袭宽大的袖衫如鼓满了风的帆船,更吹得满院无数张脸庞上奔涌而出的泪水,如雨般滚落。

  伴随着愈发嚣张的狂风,雷电和雨滴也终于应声而下,天幕仿佛被剪开一个大大的豁口,如注的雨水倾盆而下。

  全都浇在这满院的人身上。

  然而没有一个人起身。

  “公主……”

  “吾等,知错了……”

  风声雨声雷声中,隐隐约约传来带着哭泣的声音。

  *

  睢鹭顶着骤雨,一路抱着乐安回了两人的卧房。

  讲完那番话,或许是强压的酒意终于上头,又或许是强风暴雨的突然侵袭,又或者……因为从昨晚到现在的劳累,总之,那番话讲完,乐安原本站地稳稳的身体突然一歪,睢鹭眼疾手快地看到,扶住,便看到她已经闭上的眼睛。

  于是,便再也不管面前那些还在跪地哭泣的官员,一把将她大横抱起,大步奔跑在这场突然的骤雨中。

  回到屋里,冬梅姑姑赶紧叫人准备热水,又叫人去熬姜汤和醒酒汤。

  睢鹭脱下她已经完全湿透的衣衫,抱着她放入满是热水的浴桶中,小心仔细、没有一点不规矩地给她洗好身子,换上侍女准备好的干爽的衣物。

  洗好澡,换好衣裳,姜汤和醒酒汤也已经煮好了。

  一闻到姜汤和醒酒汤的冲鼻子而味儿,她倒是睁开眼了。

  然后便又闭上了眼睛。

  不仅闭上了眼睛,更闭紧了嘴巴。

  “公主,喝点儿,喝一点儿哪,不喝明天要生病的。”冬梅姑姑端着姜汤晚在一旁哄。

  可是她醉归醉,对什么好喝什么难喝倒是清楚地很,硬是河蚌似的,死活不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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