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佳人
宋池一手持枪,一手来扶他:“你我以武会友,四王子不必行此大礼。”
他这话比枪头还狠,呼延屠实难咽下,忽地攥住宋池左手手腕,就要将他扯下来按地上。
宋池本就是弯腰来扶他,如今被呼延屠拉住,力量悬殊之下,怎么可能逃过狼狈倒地?
百姓们都吸了一口冷气。
宋池右手握紧,枪尾抵地,被呼延屠紧紧钳制的左臂继续往上扶他,脸上仍然带着笑容。
台下的人看不清楚,观武席前的匈奴使臣却见自家王子的脸都憋红了,仍然拉不下宋池,只是让宋池握枪的右手渗出更多鲜血,让死死抵住木质台面的枪尾往下陷出了一个坑。
呼延屠已经输了,就算真用这种方式将宋池摔倒,也有失风度,传出去令人笑话。
“好了,胜负已分,王子快起来吧。”匈奴使臣快跑过来,一手抓住呼延屠的肩膀,将人往上提。
呼延屠刚刚完全是被宋池的羞辱气到失去了理智,此时被使臣一抓,猛地清醒过来,再看宋池右手流了那么多血仍然不肯让他得逞,明明看起来像个文人,气节却好比翱翔长空的苍鹰,呼延屠竟然看他顺眼起来。
“你很厉害,我输了。”呼延屠松开宋池,忍着膝盖的痛苦,站直了与宋池道。
宋池笑道:“输给沈家枪,四王子虽败犹荣。”
想到平西侯,呼延屠心中一凛。
宋池寄居平西侯府都尽得平西侯真传,平西侯的长子沈琢肯定也是个人物,中原人才辈出,草原上似他这等猛将,却屈指可数,最可恨的是,他在草原无人能及,中原光同龄人,至少有宋池、沈琢与他平分秋色。
与宋池约好改日一起吃酒后,呼延屠命手下拆了擂台,走了。
在百姓的欢呼喝彩声中,宋池走下擂台,回到了四个姑娘身边。
阿默除了回侯府取枪,还带了纱布与伤药,宋湘一边掉眼泪一边低头替哥哥包扎。上台前还只是一条细长的剑伤,如今那伤口撕裂得更宽,血流了不知多少。
她至少还敢看,虞宁初连看都不敢看,白着脸躲在沈明岚身后。
与沈明岚、沈明漪、宋湘泪水涟涟的样子比,她这样就显得冷情了。
“好了,养几日就没事了,何至于一个个伤心落泪。”包扎好了,宋池笑着调侃道,趁三个姑娘擦泪,他别有深意地看向虞宁初。
唯一没哭的虞宁初,尴尬地看向别处。
“哥哥这样,还能骑马吗?随我们坐马车回去吧。”宋湘道。
宋池:“不必,我可以单手握缰。”
宋湘不放心,等阿默牵了马来,亲眼看着哥哥顺利上马,始终没碰到右手,宋湘才肯乖乖上了马车。
窗帘垂落,挡住了路人的视线,却隔绝不了那此起彼伏的议论。
“原来是晋王殿下的侄子,皇上的亲侄孙,皇族血脉,难怪能打败匈奴王子。”
“嘘,宋公子与晋王不和,刚刚都在擂台上扬言他没有伯父,你还敢大声吆喝?”
“为何不和啊?”
“听说……”
宋湘只关心哥哥的伤,没有在意这些闲话。
沈明岚怕她难受,主动议论起呼延屠最后的卑鄙来。
姑娘们顿时同仇敌忾,用各种文雅的词,将呼延屠唾骂了数十遍。
百姓们都有一颗爱国心,被匈奴人在京城摆擂台肆意挑衅了三日,百姓们早憋了一口闷气,如今宋池只用三招便将目中无人的匈奴王子打跪下了,连擅长使用的武器也输了,回头还要再送来二十匹上等战马,百姓们觉得痛快,遇到熟人必然要宣传一遍此事。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宋池与沈家枪的威名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连孩童们玩耍都找来棍子充当长枪,模仿比擂台上的英雄,自以为十分威风。
宫中的正德帝自然也听说了。
宋池是皇族子弟,由他打败匈奴王子,比将族子弟出人更长皇室的脸面。
他的太子、二皇子只是专注文道而已,所以不去与匈奴王子比试,但他自有习武的侄孙。
宋池啊……
正德帝想到了老晋王。
先帝在时,他是正宫嫡子,老晋王是贵妃独子,贵妃美艳,生得老晋王也俊美不俗,并且凭借那张脸,深得先帝宠爱,几度威胁他的太子之位。幸好,先帝临终前幡然醒悟,一纸诏书将老晋王安排到了西北太原。
老晋王死后,其长子宋玦继承了王位,文武双全,很受太原百姓爱戴。
新晋王势头正盛,他的两个皇子却还稚嫩,正德帝便将晋王看做了眼中钉。
幸好,晋王府内乱,二房的宋池含恨进京,自此与晋王断了往来。
虽然宋池继承了老晋王的仪表,俊如美玉,将正德帝的两个皇子比成了黑土,但因为宋池恨晋王,正德帝就喜欢他。
如今宋池为皇族长脸,正德帝决定好好嘉奖这位弃暗投明的侄孙。
各国使臣在时,正德帝只在寿宴上轻描淡写地夸了宋池,仿佛宋池的表现在大周朝算不上什么,这样的人才中原应有尽有。等寿宴结束,各国使臣陆续离京,正德帝便在早朝上宣布了一道圣旨,称赞宋池文武双全,擂台获胜耀我国威,特封为武英郡王,赐郡王府。
按照惯例,只有一个亲王死后,该支的子嗣才会继承爵位或新封郡王,有的庶子或无能嫡子连郡王都没得封,如今晋王宋玦正值英年,正德帝就封了他的侄子为郡王,简直就是公然给晋王添堵。
可正德帝从来都不是明君,贪享乐宠奸佞,平时任意妄为,只要不是太过分,没有伤及国本,大臣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不管了。
晋王心塞就心塞吧,谁让他留不住自己的亲侄子。
第027章 (宋池的婚事)
宋池虽然获封郡王,可正德帝也没办法直接拿出一套崭新的郡王府给他,照例从国库没收的房产中挑出一套地段合适的宅子,命工部着人按照郡王府的规制重新修建,考虑到木材石料运输、花树移栽等工程,且寒冬临近得明年春暖才能动土,郡主府大概要等到明年十月才能入住。
因此,宋池兄妹还要再在平西侯府住一年。
这么多年都住下来了,也不急再多一年,宋池索性连自己买了一套宅子的事都没告诉姑母宋氏。
他平时除了进宫面圣,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平西侯府,未曾结交其他名门子弟,是以封了郡王后,除了太子、二皇子请他吃了席,宋池的生活与平时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正德帝的寿辰过后不久,京城下了一场大雪,亦是今冬的第一场雪。
扬州的冬天偶尔也会下雪,雪落到地面很快就化成水,很暗积存,所以虞宁初着实被这场雪惊艳了,披着斗篷坐在廊檐下,只是静静地坐着赏雪,就能赏上半日。
次日雪停,沈明岚邀她去花园里赏景。
那些看惯了的假山池水,覆上白雪,就成了新景,别有一番韵味。
“阿芜,岚表姐!”走到梅峰附近,宋湘的声音突然从山顶传了过来。
姐妹俩抬头,就见宋湘站在山顶的梅雪亭前,正笑着朝他们招手。
沈明岚笑道:“阿湘倒是好雅兴,早早来了这边。”
虞宁初见梅雪亭中空空,除了宋湘的丫鬟并没有旁人,就放心地跟着沈明岚朝上走去。
石阶上的积雪早已被仆人清扫干净,路旁的梅树枝丫被一指多厚的白雪压得低垂了一些,沈明岚轻轻碰了碰离得近的枝头,那雪花便簌簌地落下去,亮晶晶地反射着阳光。
空气冷冽又令人神清气爽。
快到山顶了,虞宁初忽然听到熟悉的男声,仰头一看,就见宋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梅雪亭中。
所以,他一直都在这边?
虞宁初心有点乱。
那日比武结束,众人回到平西侯府,宋池虽然叮嘱他们不要提及他的伤,不知是谁说漏了嘴,傍晚太夫人就把她与表姐以及沈明漪叫过去,严厉地训斥了一番,罚她们闭门七日,抄写《女戒》。
虞宁初跪在表姐身边,泪水涌上来,又被她强忍下去。
虽然太夫人好像对她们一视同仁,可她非常清楚,太夫人那些话都是冲着她骂的,倘若没有她,太夫人绝不会那样对待两个沈家表姐。
她难受,更为连累表姐挨罚而自责,如果不是表姐坚持要带她出来赏景,虞宁初恨不得永远都待在西院,再也不出来碍任何人的眼。
宋池坐在亭中,看着垂眸跟在沈明岚身后的虞宁初。
太夫人的惩罚前日才结束,昨日妹妹去过碧梧堂,回来闲聊,提到虞宁初瘦了。
的确瘦了,又披着狐毛镶边的斗篷,小脸躲在里面,都快看不见了。
“池表哥也在啊,你的手怎么样了?”
进了亭子,沈明岚关心地问道。
宋池伸出手,笑道:“说了只是皮外伤,早养好了。”
因为这伤与她有关,虞宁初也抬眸看去。
宋池肤色如玉,五指修长,手形很是秀雅,掌心平滑润泽,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虞宁初不解,好的有这么快吗?
念头一起,她突然意识到,宋池伸出来的是左手。
她不由地看向他的脸。
宋池笑了笑,朝她与沈明岚道:“一点小伤,连累两位表妹禁足多日,实在惭愧。”
沈明岚还在震惊于他伤势的恢复速度,宋池如此一说,她便忘了细究,一边拉着虞宁初坐下一边笑道:“禁足而已,没什么的,最近天冷,我还不想出门呢,只可惜错过了府里为庆祝池表哥册封郡王所摆的酒席。”
宋池目光温润:“不急,等明年我们迁居郡王府,会专门设席宴请几位表妹。”
沈明岚喜道:“这话我可记住了,池表哥不许赖账。”
宋湘:“放心吧,我会替哥哥记着的。”
两人说起话来,只有虞宁初始终安静地坐在一旁。
宋池看向亭外。
有麻雀飞来,落在一棵梅树的树梢,小小的爪子碰落几点碎雪。
石桌上摆着宋湘爱吃的零嘴儿,其中有一盘话梅。
宋池捏了一棵话梅,这种腌制的果子,只有一层薄薄的果肉,里面包着一颗大核。
宋池起身,在三女好奇的目光中,朝那只胖麻雀弹去。
深色的话梅速度奇快,射中了麻雀的小脑袋,可怜的麻雀自枝头栽落,掉进树下的积雪中,生死未明。
“敲昏了,谁捡到归谁。”宋池转身,对三个小姑娘道。
宋湘、沈明岚都是贪玩好动之人,闻言争先恐后地跑出凉亭,去捡麻雀了。
宋池重新回到了石桌前。
虞宁初习惯地想要回避,瞥见宋池用右手去端茶碗,她便压下离席的冲动,低声问:“你的手到底如何了?”
宋池笑,伸出左手给她看:“刚刚表妹没看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