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朝朝
他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赵青岚胆寒,可她面上不显,直接娇滴滴地顺势栽在了他的怀中。
她说:“好,我巴不得日日都同王爷不分开。”
李文硕带笑将她揽在怀中,手上渐渐不老实了起来,顺着那条细细的金链一路摸索。
而后面几日,李文硕见赵青岚乖巧,竟真的把金链一头绕在自己手腕上,日日都要带她出去见人。
军中男人见了哄笑一番,却也没觉得多奇怪。
除却李文硕自己的手下和谭远行几个人以外,其他人只当他是投奔而来的势力,一时间只感叹道:“娘的,还是这些读书人玩得花啊!”
赵青岚是识字的,也多少读了些圣贤书,此情此状只让她觉得羞辱,几近崩溃中,她总是能想到王妃的话。
不,此时她已经是皇后了。
皇后送她走前,除了让凝夏给她路引,还转达了一句话。
她说:“好好活着,不是你的错。”
那时赵青岚便知,或许是皇后早就找人查探过她的身世,知道了她背后不堪的经历,所以才这样劝她。
于是,赵青岚被李文硕牵在掌心中的每一刻,都在告诉自己。
好好活着,不是她的错。
而这几日李文硕见人议事,未曾避开赵青岚。
这群男人并没有谁真的把赵青岚这个看起来就弱不经风的玩物当回事儿,所以她才渐渐知道了自己眼下的境遇和李文硕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原来他贼心不死,竟伙同了他人继续造反。
而他的同伙,竟是皇后外家谭家的人!
知道这一点后,赵青岚再也没安稳地合过眼。
她知道,皇后同皇帝本来感情就不甚好,而她的外家现在还要造反了!她在宫中肯定也备受猜疑,没有安生日子过。
赵青岚心里难受得紧,想到如今自己不能做些什么帮到皇后,更是郁结了。
李文硕见了,竟分出两分兴致来逗弄她:“嘿,怎么哭丧个脸?那谭远行不过一介武夫,真的攻入京城了,我便率旧部将其拿下,坐收渔翁之利做皇帝去,到时候……封你做个妃子,可好?”
赵青岚扯起勉强的笑:“只要能陪在王爷身边就好,我如何敢奢求那么多?”
可她心里明镜似的。
她知道了,李文硕和那谭远行之间并非十分信任,两人只怕都未给彼此交底。
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出人意料。
浩荡的军士们走到了一个她不认得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李文硕同那谭远行竟吵了起来。
谭远行怒目圆睁:“你不是说,那腾阳郡守受你胁迫,定会城门大开迎你进城?”
李文硕汗如雨下,他焉知那严博泽竟然在这种时候掉了链子,非但没大开城门,反倒纠集义士,悍然守城?
他说:“这……也不是我所想的啊!眼下事已至此,谭将军不如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见谭远行脸色越来越阴沉,李文殊到底低了一头,他亮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廓门山往东数十里,山匪众,皆是我的人,愿助谭将军一臂之力。”
其实这些人逐利得很,若是李文硕此时身无长物,他们定不会跟随,但是眼下他傍上了谭家这面大旗,原本游移踟蹰的部众又被他收拢了许多。
也只能如此,聊胜于无了。谭远行到底没跟李文硕撕破脸,他手下部众到底有个千把人,如今要攻城,有此千人助力,总好过分出心去对付他们吧。
谭远行果断下令:“掉头,先取东西两座县城,以夹攻之势相逼腾阳。”
随后便拂袖而去。
李文硕吃了这个哑巴亏,到没人的地方,越发折腾起赵青岚来。
军中多刀兵,赵青岚趁着更衣的时候,捡来只流矢,掰下了箭杆前端锐利的铁片,悄悄磨尖了它,又将它藏在了自己的鞋底中。
被李文硕捏在手心时,她想极了要扎死他,可都忍住了。
她还没有十成的把握让他死透,不可以轻举妄动,赵青岚告诉自己。
而没过多久,她又听得了一个消息。
京中派来迎战除叛的不是旁人,正是谭远行的父亲谭松。
赵青岚心中终于有了掂量。
从她自己的角度去想,她不愿李文硕赢,而从皇后的角度去想,也应该是不希望谭远行胜的。
赵青岚不在乎这江山社稷到底跟谁姓。
可她知道,如若谭远行胜了,不管是李文硕摘了桃子还是谭远行改朝换代,身为前任帝皇的皇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哪怕谭家是她名义上的外家,她这个外姓女也沾不到光。
从古至今,都道最毒妇人心,可赵青岚想,这些男人的心肠比她们谁都要毒呢!
而至少朝中派来平叛的还是谭松。
说明皇帝还愿意给这个机会,如果……谭松大义灭亲,大败谭远行,或许皇后她受的牵连会少些……
想及这些,哪怕只是为了她自己,赵青岚知道,该做什么了。
——
李文演力排众议,启用谭松平叛,命其戴罪立功。
朝野哗然之时,他再度抛出了第二道惊雷。
“情势危急,朕有意亲自前往腾阳,以提士气。”
朝臣自然不愿,合力上谏劝皇帝收回成命。
未果,皇帝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他不仅要去,甚至还带上了皇后一起。
众臣不解,而周妙宛亦是不解。
“帝后同赴前线,共守国土,皇后不觉得此举颇壮胆气吗?”李文演玩味地看着她,“皇后有心做好皇后,此时自然不会拂朕的意思吧。”
她有选择吗?周妙宛透过竹帘,望向了车外。
李文演的胳膊已经环住她的肩,他说:“皇后今日进的东西未免太少,又瘦了些,还是要多吃点。”
随后他话音一转,愈发深沉:“不然,怎么有力气,同朕一起,亲赏谭家的覆灭呢?”
周妙宛不欲多言,随着先头急行军一起赶路,再怎么精巧的马车这个时候也难免颠簸,她一路上吐得不成人形,胆汁都快呕出来了,眼下好不容易缓解一些,她怕和李文演说着说着又吐了出来。
若是从前,她定会从马车里钻出去,然后自己寻匹马来骑。
想到骑马,周妙宛黯然失笑。
她如何还骑得动马呢?现在的她连上下马车都需要人扶,上马都上不去了。
而李文演看起来兴致颇佳。
周妙宛甚至听见他哼着一曲乡间小调。
她眉头微皱,这还是个摇篮曲,通常都是母亲哄孩子睡觉时才哼的。
见她神情怪异地缩了缩肩膀,李文演自顾自地说:“这首曲子,是朕的母亲为朕哼唱过的。”
周妙宛没忍住,她问:“如果臣妾没记错的话,皇上的母亲在您满月时就离世了。”
他可别说,他能记得自己二十多天时旁人在他耳边说过什么。
李文演似乎陷入了渺远的回忆:“或许是她哼过吧,又或许是朕的臆想。”
周妙宛一哽,没有说嘴这件事情。
因为丧母的痛苦,对于她来说也是实打实的。
到了腾阳后,此地的郡守严博泽点头哈腰陪着笑来迎驾了。
周妙宛见了有些奇怪,文人大多讲究一个傲骨,讲究一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就算面对皇帝也鲜少有这般低姿态的。
随后她便明白了。
李文演没有避讳她,直接冷眼睨了严博泽一眼,道:“严郡守如今可还坐得安稳?”
严博泽躬身道:“多谢陛下宽宏大量,罪臣才有此戴罪立功的机会。您放心,先前臣一直同那贼首虚与委蛇,眼下定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李文演不可能放任关隘处的人不是自己的人手,摸排下早知他是娴妃一系,为放长线钓大鱼,将其收归己用,如今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他看着严博泽,笑道:“他是贼首,那严郡守是什么呢?”
严博泽悄悄用袖子揩掉了额上的冷汗,他嗫嚅道:“罪臣……罪乃是迷途知返的贼子,陛下愿给罪臣这个机会,罪臣愿为您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套话听得耳朵起茧了,李文演不屑地挥了挥手,示意他打住,令他将这段时间的大事小情一一道来。
周妙宛静静听了一会儿,待严博泽走后,她对李文演说:“一路舟车劳顿,臣妾有些倦了,想先回去休憩。”
李文演却不同意,他忽而抓住了周妙宛的手腕,眼神中隐隐可见兴奋的光芒。
他说:“前方战事焦灼,皇后可万不能错过此等景象。”
李文演颇为强硬地,带着周妙宛一起登上了城墙。
见帝后当真冒着风险前来,甚至还一道站上城墙,把守此地的军士们个个激动得不得了。
这可是皇帝皇后啊!连很多小臣子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得见天颜,今日他们居然真的见到了!
而李文演早收起了在周妙宛面前时隐时现的那股混不吝的作派,他放平嗓音,掷地有声地好生鼓励了一番镇守的兵士们。
周妙宛站在他身后,不无意外地听他在此慷慨陈词。
他没有引经据典,说些文绉绉的话,甚至用上了些对于皇帝来说颇为粗鄙的词语。
可偏偏这些话,引得兵士们共鸣,没多久他们便卸下了初见帝皇时的拘谨和恐惧,甚至还有胆大的,敢接过话茬大着嗓子说上一句。
周妙宛听着,觉得李文演这番话确实说得很有水平,一时间城墙上,大家保家卫国、平叛除逆的情绪越发高昂。
李文演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略偏过头,看了站在他身后的周妙宛一眼。
不知是不是自作多情,周妙宛总觉得,李文演现在有心展示给她看他在其他地方不同的一面。
或许是因为那一个巴掌,激起了他的胜负欲,让他想向她展示自己身为皇帝合格的一面?
周妙宛只觉得他的心思好笑。
靠李文演近处有个小兵,替他指了指方向。
“皇上您瞧,现在叛军就在那两座县城之中,在这儿可以看见他们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