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朝朝
周妙宛收起疑惑,坦然以对:“这些事情,本宫亦不知。赵选侍今日同本宫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不妨也直接道来。”
“婢妾只是想活着,”赵青岚目光中不无悲凉,她回答道:“他们权贵争来斗去,与婢妾这等升斗小民何干?可若娴妃当真要举事,谁赢了,婢妾都活不成了。”
这话不假,周妙宛道:“四皇子输了,无论端王会不会被牵连,失去娴妃庇护的你必死无疑,若四皇子胜了,你便无用了,娴妃也不会介意端王送你上路。”
赵青岚嘴角仍挂着笑,仿佛周妙宛谈论的不是她的命一般:“是啊,不过蝼蚁尚且偷生,人总是想活的。今日出言提醒,也不过是希望王妃娘娘有朝一日可以高抬贵手。”
周妙宛不由莞尔:“希望那时我真的还有高抬贵手的余地。”
见周妙宛默许了,赵青岚只觉压在心中的大石稍稍松动了些,她不禁问道:“难道娘娘心中只有方才所说的两种可能吗?”
周妙宛一愣:“你是说,他也想?”
赵青岚觉得好笑,说:“身在皇家,如何不想。若我托生在皇家,哪怕是个公主,我都敢梦里做一做女帝呢,端王殿下怎么可能毫无想法?”
赵青岚的话属实是点醒了周妙宛。
恍然间她印象中的李文演,还是那个跑七八座山头为她采花的模样,她还记得他对她说,什么权势功名,他都不想要,他只想日日陪她,同她自由自在地跑马。
那时清澈的眼神让她记了好久。
周妙宛默然,下定决心要重新审视李文演这个人。
无论如何,她不能当真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给他吧,周妙宛自嘲般笑了。
赵青岚又道:“婢妾不宜久留,若娘娘没有旁的事情,那婢妾先退下了。”
周妙宛看着她,目露狡黠:“做戏就做全套吧,不然你我两人促膝长谈让旁人知道了,未免起疑。”
赵青岚了然:“好。”
殿外的凝夏倚在墙上晒太阳,而采碧在旁边和两个做杂活的小丫头说地谈天,谈到兴起还手舞足蹈起来。
凝夏觉得她实在不稳重,别开了眼。
忽然,殿内传来一记响亮的耳光声,继而是周妙宛的怒斥:“滚出去!”
赵青岚手炉都没顾着拿,她双手捂脸,哭哭啼啼地奔了出去。
这一出把院儿里洒扫的下人吓坏了,采碧也呆了半刻,才忙不迭地跟上了赵青岚。
凝夏忙回去察看情况,结果殿内看起来安生地很,周妙宛正托着脸等她进来呢。
周妙宛使唤她:“快去把门关好。”
凝夏有点懵,乖乖去了,随后转身问道:“娘娘,这是闹哪出呢?”
凝风凝夏这两个丫头都是长久跟着周妙宛的,不过凝风年纪大,更乖觉些,凝夏年纪小,很多时候便需要多点点。
周妙宛道:“赵选侍,说咱殿下心里没我。”
凝夏下意识反驳:“怎么会!端王殿下他……”
话说一半,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这几日两人间微妙的暗潮涌动,她这个贴身侍奉周妙宛的人,怎么能感觉不到呢。
趁此机会,周妙宛把她与李文演不睦的事情同凝夏解释了,不过略过了李文演心里有旁人的部分。
凝夏听完,红了眼眶:“怎么可以这样……为了他,小姐舍弃了那么多东西,婚前连个添妆的都少,结果他还……”
小丫头一激动,又叫了她小姐。
周妙宛哭笑不得:“我还没哭呢,你倒哭上了。”
凝夏抹抹泪,狠狠跺了跺脚,仿佛地上正躺着个李文演,她说:“奴婢是替小姐委屈。那以后怎么办呀?”
“还能如何?”周妙宛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两个丫髻的手感好极了,“就这么过呗,以前怎么过,以后就怎么过。”
——
那记耳光终究是在府里传开了。
连李文演是夜归家,都特地来问周妙宛发生了何事。
周妙宛正修剪花枝,听他发问,看都没多看他一眼:“你去问赵选侍便是了,我可伺候不起。”
她使小性,李文演也不恼,只拿了把剪子来陪她剪叶子:“到底是委屈了你。”
周妙宛这时才睨他一眼,突然很想发脾气。
于是她便发了。
周妙宛拿起剪子便朝地上扔,抡起粉拳便捶向了李文演的肩膀。
边抡边骂:“还不是因为你!她是你母妃塞的人,平日里张扬不说,今日还来当面取笑我!我不要再看见她了!”
说是“粉拳”,可周妙宛学过拳脚功夫,这拳头还是有一把子力气的,李文演猝不及防地被她捶得连连退了几步。
李文演尽量维持着自己的温和:“可是她说什么了?”
周妙宛眼神恨恨的,虽然恨的不是赵青岚。
“她说你心里没我!”
只是因为这个?照临和他说,今日赵选侍可是和她长聊许久。
李文演心下狐疑,可是到底还要维持恩爱的表象,他握住了周妙宛的拳头,道:“你管她言语作甚?平日里我连眼光都不曾分予她。”
周妙宛见他欲言又止却还不得不“包容”她的脾气,心下有了快意,继续道:“左右我不想再见着她了。”
李文演还能说什么?只能继续顺杆哄了一哄。
而周妙宛看着他的深沉的眼睛,忽然就想到了白日里赵青岚的话。
李文演……当真如他之前所言,无意于那至高的宝座吗?
第7章 羹汤
一旦心底有了猜想,那观察到的每一处疑点都会变成佐证。
周妙宛此刻心态正如此。
自她怀疑李文演的野心后,平日里不曾注意过的事情一件件出现在她的眼前。
匆忙的身影,武功极好的长随,茶楼里的秘谈,还有他那戒备森严的书房……
细密的秋雨来得猝不及防,正如她的心绪一般杂乱无章。
天气愈发冷了,周妙宛站在回廊下,看着自己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渐渐消散,搓了搓冷得微红的手。
她一手撑着竹伞,一手提着食篮沿小径蜿蜒而行,篮子里装着她亲手做的桂花糕。
小径尽头便是李文演的书房,极为僻静。竹影交斜的轩窗后,可以看见那清隽修长的身影隐于其中。
听得有脚步声来,正倚在石壁上翻剑谱的照临腾得起身,把书揣回袖笼,出手拦下了欲往里进的周妙宛。
“王妃请止步,王爷的书房向来是非请勿入的。”
意料之中的拒绝没有难倒周妙宛,她扬了扬眉,道:“知道他规矩大癖好多,我可没打算进这什么书房,你快去把你家王爷喊出来,我做了桂花糕,我不能进不要紧,让他出来吃。”
“这……”这是照临没想到的。
四下都是竹林,深秋时节竹叶枯黄备显萧索,照临脑补了一下王爷和王妃一起蹲在林中分食糕点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忙道:“王妃稍等,在下去通报王爷。”
不一会儿,屋里便传来了李文演无奈的话音:“进来罢。”
周妙宛搁下伞,大大方方地迈进了书房的门:“好浓的书香味。”
李文演原正在题写些什么,桌上遍是摊开的卷轴和凌乱的笔砚。
周妙宛好奇地打量了这书房好几圈,才道:“我还当你这儿有什么秘密呢,都不许人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秘密?李文演难得笑得如此开怀,他说:“在宛儿面前,我能有什么秘密呢?不过是读书写字时喜静罢了。”
周妙宛把食盒递给照临,道:“天冷,东西凉得快,这可是我亲手做的,一定要趁热吃。”
李文演便问:“今日怎地想起来给我送吃食了?”
闻言,周妙宛吞吞吐吐好一阵,才略带羞赧地回答道:“前一阵,是我不懂事。明明景行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我还总拿小事同你置气。就当我是赔罪吧!”
李文演的笑意愈发温柔起来,他牵起周妙宛的手腕,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道:“宛儿何罪之有?总归是我不够体贴。天气冷了,还劳你顶着寒风跑来一趟。”
周妙宛低头,好似含羞带怯一般,她说:“景行心疼我,我也心疼景行的身体呢。这些日子你瘦了许多,明日我做了吃食,再给你送来,一定要吃啊。”
她反握住李文演的手,那灼热的温度顺着她的手心一路直击她的心脏,半晌后,她才松手。
“你有事要忙,我就不在这裹乱了,我先走了。”
李文演点点头,噙着意义不明的笑目送她出去。
从他的书房离开之后,周妙宛快走几步,吸了好几口夹着细雨的冷风才稳住了砰砰狂跳的心。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时,周妙宛还是有些没缓过劲,凝夏见了,端了盏热茶来。
喝下热茶后,周妙宛才觉得自己麻木的脑子暖了过来,她问凝夏:“早上表哥可传了信来?”
凝夏摇摇头:“没有。”
周妙宛觉得奇怪,表哥一向是靠谱的,既然说替她查赵青岚身世,那不管查没查到,肯定都会来给她递个信的。
但是她极信任谭世白,心想可能是确实难查吧,要费些时间,便把这件事抛开了。
她又问凝夏:“招的人可都进府了?”
“让她们未时一定到,先下也来差不多了。”凝夏答道。
“那你通知一下他们,叫他们上院子里等着,我一会儿便来。”
马上要离京,原本端王府上签了卖身契的肯定是要跟着主家走的,但是像一些杂役、婆子,本身不是奴籍,做一日得一日工钱的,便不会一起走。
那这部分的缺需要另找人补上。
这两日,周妙宛便忙着和牙行的人联络这件事情。
牙行的人跑生意一个赛一个的勤快,听说王妃要买人,挑了好的就送来了。
周妙宛一个个过了目,每个人的身家契约也都看了。旁的丫头小厮缺的不多,就是她身边缺一个年长些的嬷嬷,要好好挑挑。
最后她定下了一个姓万的嬷嬷。
这位万嬷嬷说是嬷嬷,但其实年纪不大,就是丈夫过世得早,留下她和小女儿相依为命。她厨艺了得,但是家中产业微薄,又因是个寡妇总受是非困扰,过得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