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朝朝
此番自卖自身,也是在外实在活不下去了。
周妙宛听了很是唏嘘,便留下了她。
——
第二日,周妙宛依旧“亲手”做了吃食。
这回做的是杏仁酥酪。
当然,说是她亲手做,实则是凝夏找的食材,万嬷嬷动手准备的,而她只负责把酥酪放进食盒里。
不过时下贵女们所谓亲手制作也多是如此,真正自己沾手的少之又少,周妙宛也不觉脸红。
而且,若是之前,她很乐意为李文演洗手做羹汤,现在嘛……
周妙宛提起食盒,掩去黯然的的眼色,往李文演的书房去。
他在府中时,十之八九都要待在那个小书房里,等她找到合适的时机,或许能在书房里找到一些印证她猜想的东西。
只是不能操之过急。
今日还是一样,周妙宛放了食盒,和李文演简单地聊了几句便走了,没有多留。
第三日、第四日也都是这样。
直到第五日,周妙宛走过曲折的石子路,越过竹林,却没有如往日那般看见照临在门口守着。
她心下一僵,直觉让她停住了脚步。
半个下午过去了,周妙宛坐在回廊的一角,靠着深红的栏杆都快要睡着了。
忽然,她昏沉的视线中出现了一角玄青的衣摆,周妙宛眼前一亮,起身向他打招呼:“景行!”
李文演的脚步停住了,继而快步走了过来,解了身上的大氅披到她的身上,目光中满是责备:“为何在这里瞌睡?”
周妙宛吸了吸鼻子,把他的大氅裹得更紧了些,一只冰冷的手从袖口探出,把藏在身后的食盒献宝似的提了出来。
“呐,这是我蒸的冰糖雪梨,”她揭开了食盒的盖子,见里头一点热气都没有了,立马懊恼起来:“冷透了,我这就去让人热一热。”
李文演看着她的动作,神情有一丝微妙的恍惚,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来。
但他很快便敛去了恍惚的神色,目光中满是心疼:“你在这等了多久?”
周妙宛掰掰指头,“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我也不清楚,本来是想等你回来,正好可以让你尝上的,我也不是有意要等这么久的。”
李文演便道:“既然冷,去书房等我便是了。”
周妙宛先是眼睛一亮,随后便垂下眸:“我怕我又会给你添乱。”
“无妨的,你我夫妻一体,书房而已,进便进了,”李文演温柔地把她搂入怀中。
周妙宛仰起头看他,目光真诚:“那好呀,下次你若不在,我便把东西放到书房里,也省得吹冷了。”
李文演抬手,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都依你。”
得了他的首肯,周妙宛却没有操之过急,她还是会去送吃食,大多时候李文演是在的,偶尔他不在,她放下东西也就走了。
这般平静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眼看没几天便要离京,周妙宛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这日,久违的太阳出现了,空荡的书房里却还是冷冰冰的,周妙宛关上窗户,敞开书房的门——好看见屋外的情况,随后故意把带来的甜汤打翻在桌上。
她惊叫一声,再拿了布巾来假装收拾残局,耳朵一直听着外面是否有脚步声。
外头始终没人,只是偶尔会有微风卷起竹叶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于是,周妙宛卷起袖子,谨慎地拿起桌上的书翻了翻。
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她失望地放回原状,在书房里扫视一圈后,把目光投向了八斗橱。
说起来,这个橱子用作书柜未免太深了些,周妙宛心生狐疑,走近了去看又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把目光又看向上面摆着的书籍。
李文演的藏书甚多,古籍典经数不胜数,还有许多颇有年头的卷轴,亦被收于纸筒里。
没有功夫一个个去查探,周妙宛定下心神,眼神注意到了其中一本。
《香山志异》?这不是讲山间精怪的话本吗,李文演怎也会看这样的书。
这本书周妙宛看过,记忆中并没有这么厚。
她心道奇怪,下意识便伸手去拿,结果一拿上手,就在书的侧边看到了信封的一角。
周妙宛陡然警觉,翻到了夹着信的那一页。
信封被拆开过,她的手指微颤,拿出了信封里微微泛黄的纸页。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便让她如遭雷劈,整个人犹如被钉死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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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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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囚鸟
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笔锋凌然。
——望山跑死马,好奇害死猫。
看到这句话,周妙宛捏着信纸的手忽然用力到指尖发白,她整个人猛得一颤,跌倒在地,从心底猝然爬升的恐惧瞬间席卷她的全身。
正是昼短夜长的时节,太阳已然西斜,阳光穿过门沿,把一道高大的身影投射在了地上。
灰暗的阴影步步逼近,直到和周妙宛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可找到想找的东西了?”他问。
周妙宛没想到李文演出现得这么突然,更不敢想他是压根没走还是刚刚回来,她只能勉力撑起笑容,佯装无事:“什么东西?我只是呆得太闲了,想找本书看看。”
李文演双眸微眯,目光扫到了桌上洒掉的那碗甜汤,赞道:“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他顿了顿,随后走得离周妙宛更近了些。
压迫性的气势让周妙宛有些战栗,猛然被抓包的恐惧却更胜一筹。他腰杆直挺着站在眼前,而她此刻瘫倒在地,实在不是一个可以体面对话的姿态。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在他的阴影里站起身。
李文演见了,颇为温和地俯下身,向她伸出了援手,示意她起来。
那是一双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手,和轩窗外的竹节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周妙宛一阵恍惚,她忽略掉这双手,自顾自撑着水曲柳的台面缓缓起身,目光游移:“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她想迈步绕开李文演,却发现这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岿然不动,一点要让开的意思也没有。
“宛儿把我的书房都弄乱了,”李文演的话不无责备:“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虽然两人都站着,但他比她高了快一个头,周妙宛依旧能感受到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她抬眼看他,下意识退后了几步。
砰的一声,李文演把门关上了。
“你是什么意思?”周妙宛忽然绷得更紧了些。
相比于她肉眼可见的局促,李文演就要好整以暇得多了,甚至有心情地欣赏她变换的表情。
“没什么,不过想提醒你一句,”周妙宛退了几步,李文演此时便向她走了几步,连说的话亦是步步紧逼:“好奇心害死猫。”
从看到信上他写给她看的那句话后,周妙宛其实就已经反应过来,她的小把戏早就被眼前这个男人看破了。
她偏开头不欲看他,却被他捏着下巴强扭过脸来。
李文演如鹰似隼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她的眼睛,他不容许她走神,继续发问:“宛儿,你可找到想要的答案了?”
周妙宛想拿开他钳制她的手,未果,愤愤然道:“有啊,我看出来你的狼子野心了。”
听得“狼子野心”四个字,李文演竟笑了。
不同于往日他或温和或敷衍的笑,周妙宛毛骨悚然地感受到,或许这么久以来,只有这个笑是他发自真心的。
继而他的话印证了她的所想,他的话几乎称得上是大放厥词:“是啊,那最高的位置只该是我的。”
钳住她下巴的手越来越用力了,周妙宛觉得难受,双手反抓住他作乱的那只手,试图让它松开。
她忍下被胁迫的不适,问他:“你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李文演没松手,眼里满是戏谑的意味:“不妨问,本王何时信了你。”
字字如刀,割得周妙宛的心钝痛,她咬着后槽牙开口:“这几日,你是都是故意在等我上钩,你早猜到我想干什么。”
李文演未置可否,只道:“左右最近闲来无事,有人愿唱这出戏,我自然洗耳恭听。”
他的鼻息逐渐靠近,像一阵风拂过周妙宛的颈窝,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急急后退。
可地方就这么大,还能退到哪去?
周妙宛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情绪,质问他:“从头到尾,什么山盟海誓都是你的骗局!娶我只是为了谭家的势力吗?”
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李文演的表情似笑非笑:“不全是。”
周妙宛已经被他逼至了墙角,再也没有地方退了,她反倒更没了顾虑,心下更为沉静。
皇帝从未有意让李文演做太子,他也没有母家助力,这样的情形他想要继位,只有造反一条路。
造反……
虽然她的一意孤行早让外祖父和她断绝了关系,可若李文演若真的举事,谭家肯定也会被殃及。
周妙宛心中百感交集,既胆寒又自责。
若谭家当真被牵连,那她就是罪魁祸首。
李文演始终注视着她,似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让我猜猜你此刻在想些什么?”
“是在想……怎么和谭家人通风报信吗?还是在想,杀了我结束这一切便好了?”
李文演收回了掐在她下巴的手,玩味地笑了,玉石般冰冷的指尖在他刚留下的红痕上反复摩挲。
周妙宛不愿再看他,垂眸,狠狠扭过了头。
如他所言,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怎么会这样呢?她以为的真爱下竟是万丈深渊。
想及此,周妙宛捏紧了拳头,她怒斥李文演:“你这个小人!若还有点良心,就休了我。左右谭家早就将我扫地出门,你也不要妄想能得到谭家的兵权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