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篡位成功后她跑路了 第77章

作者:谢朝朝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

  不是他的皇后周氏,不是他假作亲呢所唤的宛儿。

  而是周妙宛。

  他其实从没有这样称呼过她,倒是她气急的时候,直呼过他的姓名几次。

  周妙宛眉梢微动,掂了掂这封信,有点重,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不甚讲究地撕开了信封一角,倒出来一枚令牌和一页笺纸。

  这个令牌周妙宛瞧着好生眼熟,从脑海深处扒拉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这是近卫的令牌。

  她从前还见过。

  胤朝皇帝自有一脉势力,代代流传,好教历任继位者稳住朝纲,把持大权。

  当然,这和李文演这个造反起家的皇帝没有什么关系。

  但他自己从头起,历时多年,布下了完全为他所掌的近卫所。

  近卫所初起,为他做事的还是蔚景逸呢。

  蔚景逸……一个好遥远的名字。

  周妙宛收回心神,对着光端详这块令牌。

  她想得没错,就算退位,李文演也不可能真成了孤家寡人,无人可用。

  这正是她所担心的。

  她担心他再次发疯,重新把她变成他的掌中物。

  所以,他把这块令牌留下了?

  周妙宛心下存疑,翻阅他所留下的笔墨。

  信中他一句闲话未说,只将令牌的来历和用途告诉了她。

  他说,近卫来历混杂,为保证他自己对这样一批人的绝对掌控,以免层递间出纰漏,所有近卫,只认令牌不认人。

  他还细细写下了该去何处寻人,以何等密令接头。

  周妙宛拿信的手顿在了半空。

  这些事情,从前她在宫中,伴随李文演左右时都有耳闻过,他甚至还拿过这块令牌在她面前逗弄她。

  他那时调笑着说:“皇后,你若拿了这块牌子,有什么想差他们做的吗?”

  她不答,他将令牌收回袖中,复又凑到她的颈项间,轻声说道:“肯定想叫他们干脆把朕杀了,所以,朕什么都可以给你,它不行。”

  周妙宛心中难得的困惑了一回。

  她知道,这是李文演最重的一幅筹码了。

  说是他的命门也不为过。

  却因她月余前一句“不可能不忧心”,留给了她。

  周妙宛忽然觉得这牌子烫手了起来,想把它远远地丢掉。

  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将令牌揣到了袖中,继续读他的信。

  直到信的末尾,他也没多说一句。

  周妙宛只觉可惜。

  期年的他乡月,改变了她。

  而冗长的寂寞,也磨灭了他的乖张。

  如果十几岁的周妙宛遇见的,是此时的他就好了。

  那时的她,一定会被感动到的。

  ——

  孑然来,孑然去。

  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吧,李文演想。

  不过相比来时,他的书袋里倒是多了很多废纸。

  一封信,写了又丢丢了又写。

  他当然想倾泻满怀心意于纸上,好让她最后再为他动容一回。

  可那堆砌的辞藻、精致的比兴,终归还是被他揉成了废纸丢掉了。

  他想,算了,他所谓的情意只会成为她的困扰。

  她念旧、心软,若这样,倒成了他有所图谋。

  他曾有,不过眼下没有了。

  他写好了信,擦干净了长命锁和自己的灵位,摆在供桌上,留下了那枚号令近卫的令牌。

  这样她尽可安心吧。

  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他一人在。

  李文演垂眸,呼着气吹干了墨痕,将其放入信封之中。

  等周妙宛回来了,他如何还迈得动腿?

  这些日子,哪怕只是呆在有她经过的角落,他也会觉得有几分慰藉。

  所以,他应该快些走出去。

  春分之时,日头正好,残雪早消。

  她手植的小树上冒出了大丛大丛的花苞,真好看。

  他近乎于决绝地强令自己不许多留,可脚步却不听使唤,短短几步路,他踟蹰多时。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何况这小门到大门的距离哉?

  李文演长叹,终于没有再回头。

  走在旷野间的小径上,他微微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蜿蜒。

  忽然,有颗石子儿从天而降,打在了他的脑门上。

  石子儿被弹飞了,又骨碌骨碌地滚到了他的脚跟旁。

  李文演抬头。

  路边是一棵高大的白桦树。

  周妙宛大大咧咧地跨坐在枝头,日光穿过叶片的缝隙,斑驳落了她满身。

  她单膝支起,右臂撑在自己的膝头,正细细端详着手上的那块令牌。

  余光瞥到了他停了脚步,但周妙宛没有分眼神给他,只自言自语般说道:“我有话想问,你若不想答,现在就可以走了。”

  见她突然出现,李文演的心下一紧。

  还没分辨出自己内心是喜是惊,就已经听到她发号施令了。

  对她,他已说不出拒绝的话。

  得他首肯,周妙宛终于不再看那黑漆漆的令牌了,转过脸来看他。

  她问:“你抛下这些,抛下手边的皇权霸业,是因为我吗?”

  风静静的,跳跃的阳光也放慢了脚步。

  李文演想了许久,才说:“不只是。”

  丢下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更大的原因是他对于权势倾轧前所未有地感到厌烦。

  他从小就知道,是这滔天的权势,叫他们父不父子不子,兄不友弟不恭。

  血脉亲情又算得了什么?所有人都是欲望的傀儡。

  他曾经以为自己同先皇不同,他以为自己可以摆脱这一切的桎梏,他以为当自己手掌大权,照样可以拥有想要一切。

  可在发现自己苦寻多年的生母为拿到更多的权柄,不惜算计起他时,他陷入了迷茫。

  深夜,他独自站在宝殿之上,久久凝望着眼前金光灿烂的一切。

  他失去了一切,只有那把至高无上的盘龙椅赢了。

  他终于发现,皇权是会吃人的。

  他没有讳言,对周妙宛说了实话。

  他不想在她的面前用谎言再填补自己,哪怕这个答案会让她失望,哪怕这个答案会让他无法再次走进她的心中。

  可他没想到的是,周妙宛居然笑了,说:“好。”

  他怔住了。

  撞上她深邃的眼眸,他不由发问:“为了你抛却江山,听起来,不更美哉?”

  周妙宛捶着树干笑了起来,良久,才止了笑,收敛神色说道:“我不需要旁人为我割舍任何事情。”

  所谓“不图回报”都不过是以待日后之报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承认,我心软了。再加上我现在需要一块合适的挡箭牌,如果你同意我的要求,那你就留下。”

  泼天而降的馅饼还没来得及把李文演砸晕,他就见周妙宛竖起了三根手指,一条条地说来。

  “首先,你留下归你留下,我未必会回头。”

  “其次,这块令牌,我收下了,哪怕你走了,我也不会再还给你。”

  “最后……”她慢吞吞地说出了最后的要求:“你的面具,不能摘。”

  周妙宛自知还没有到完全不介怀他那张脸的地步。

  她的要求个个刁钻。

  李文演仔细听过,答道:“得此机会,我必视若珍宝。”

  哪怕她一辈子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