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娘娘怎么会是恶人呢?”曲红昭笑道, “您可是仗义出手,帮江姑娘查明真相的大善人啊。”
“哀家若不出手, 等着那傻子被你糟蹋吗?”
“娘娘多虑了。”
“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
“娘娘何出此言?”
太后微眯着双眼看她:“你不怕哀家。”
曲红昭反问:“娘娘希望别人怕您?”
太后的语气中带着警告:“不要以为你了解哀家。”
“妾身不敢, ”曲红昭垂首,“敢问娘娘, 江夫人怎么说?”
太后审视着她。
曲红昭猜测不错,太后刚刚确实是被江夫人之母气到了。
江夫人的母亲——杨氏,拜见太后时十分忐忑。
她似乎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女儿和女婿的婚事, 先是惹得金吾卫的人来问话,又是累得她被召进宫向太后回话。
她当然不敢得罪太后娘娘,所以不管太后问什么,别管心下同不同意,她都一律以“是是是”、“对对对”、“娘娘说得是”回答。
时不时夹杂一句“臣妇不知”、“臣妇不敢”。
太后只觉得想跟她论出个道理来,实在是白费口舌。
直到太后逼问她,为何不肯同意女儿和离。她敷衍不过去,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和离多丢人啊,敏娘人不聪明、相貌平平,能嫁给状元郎是她天大的福分。”
太后再冷静,也被她这支支吾吾的模样拱出火来了:“你难道没有去探望过你的女儿吗?你看不到你的女儿、你的外孙女,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
“谁家的姻缘是一帆风顺的呢?”杨氏声音极低地辩解着,“再说这也不能怪臣妇和她父亲,这桩亲事说出去外面谁不羡慕呢?”
“现在呢?江牧是个天阉,你们还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吗?”
“自然不是,若早知此事,臣妇绝不会将女儿嫁他。只是他们毕竟一起生活这许多年,彼此多少有些感情,让他们分开,倒也未必是对敏娘好。”
太后一时难以置信,但到底是经历得多,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江牧是不是上门说过情,许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杨氏总算还没傻彻底,听出太后语气不对,立刻认怂:“没有,做母亲的只是为女儿着想罢了。此事确实不好处理,投鼠忌器,想打老鼠又怕伤了玉瓶。臣妇也是怕伤了女儿的名誉。”
“怕伤了名誉,就让她活在火坑里吗?”
太后一向自诩是个聪明人,最不愿与蠢货打交道,当即不愿多说,直接赶了人出宫。
气得她在康宁宫里骂了几句无知妇人,身边的嬷嬷忙劝了劝。
太后才叹气:“哀家若是有女儿,定然疼爱非常,怎么会像他们这般待她?”
黄嬷嬷沉默,她知道当年诞下二皇子后,太后还想要一个公主。可惜先帝子女缘薄,皇子和公主都不多。
只是这缘薄,九成是人为,大家都不无辜,实在也怨不得谁。
若曲红昭得知这段对话,大概会觉得很讽刺。
太后的确没有女儿,但她有侄女。
她又是如何对待淑妃的呢?
人啊,总是批评别人容易,自己做到难。
———
这件事随后的发展,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
有太后的发话,杨氏不敢怠慢,左思右想下,离了宫门便去了江府,打算先看看情况。
大不了就先接敏娘回家住一段时日,至于和离书嘛,可以先不写,对外就说女儿想娘家了,暂时回去住几天。
谁料到,一上门,就见江府上下乱成一团。
杨氏急急揪住一个下人一问,小厮告诉她,江府主母在梁上悬了三尺白绫上吊了。
杨氏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强撑着追问,才知那白绫支撑不住人的重量,断掉了,外屋的丫鬟听到夫人坠地的声响,进了门才发现她摔在地上。
人还活着,正请了大夫施救。
杨氏听了,一边喊着“我苦命的女儿啊”,一边急急向女儿卧房冲了过去。
进了房间,看见女儿在床上躺着,面色苍白,人事不知。杨氏心下也不免升起一丝悔意。
又见女婿就坐在床边,死死盯着那截断口整齐的白绫,神色里带着怨毒。杨氏乍然撞见这光风霁月的状元郎这般表情,心下一惊,江牧也看到了她,却不像往日般对她热情殷勤、斯文有礼,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像没看到她一般,低下头去。
杨氏下意识想说服自己,这是他担心女儿伤情,才对自己这般态度。
但江牧下一句,让她心下凉了半截:“你来做什么?”
“我来接敏娘回家,她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
“你都知道了?”江牧似乎是笑了一声,“你女婿是个天阉没错,你女儿的孩子却也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种,这若传出去,我江牧的名声自然留不住,但岂不是也毁了令嫒及贵府的名声?”
“……你威胁我?”
“谈不上,你若不想事情败露,就要听我的。”
杨氏被他这出变脸的绝技吓呆了,张了张口没有说话。
“也对,你怕是做不了主,”江牧嘲讽地看她一眼,“那还不快回去和能做主的人商量商量,我那岳丈想必会很明理。”
“……”杨氏盯着他,半晌发不出声音。
江牧催促她:“快去快回吧,岳母大人,我可没这个耐心等你太久。”
“畜生!”杨氏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上去打他,“你把我女儿害成这样,还敢对我说这种话!”
江牧轻松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摔了出去:“敏娘是我害的吗?她逃回杨府的时候,不是你们主动把她送回来的吗?”
杨氏下意识为自己辩解:“那时候……我们又不知道你是这样一个禽兽!”
“为什么不呢?敏娘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们这一点吗?”江牧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温柔,“你看,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相信,才把她害成这样。把她推入深渊的不是我,是至亲之人的不信任,是你们的错啊。”
“不是,是你骗了我们……”
“是吗?您真的认为全是我的错吗?”江牧俯身半蹲在她面前,甚至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你们是她的亲生父母,查明她夫婿的品行,本就是你们的责任啊。”
“我……”
“听我的,我们一起瞒过这件事,”江牧把她扶了起来,“我保证,以后我绝不会对敏娘有半点不好。三弟进白露书院的事,我也一定帮您和岳父打点好。”
“不……不行,”杨氏摇头,“我今天一定要把敏娘带走。”
“我不拦您,”江牧让出床前的位置,“但您看敏娘伤成这样,经得起颠簸吗?”
江氏心乱如麻:“那我就派人回府叫下人来照顾她,我信不过你的人。”
江牧却突然又翻了脸,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甩在椅子里:“扯进来的人越多,消息泄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岳母大人,你是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你的女儿给一个野男人生下了个杂种吗?”
江氏有些畏惧地缩了缩,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到底会有多么绝望。
刚刚她在太后面前,甚至还想着,反正女儿这个年纪也不太可能再嫁了,就算女婿是天阉,也可以凑合着过下去。
此时终于悔悟,但看着人事不知的女儿,却不知是否悔之晚矣。
———
太后尚在景仪宫,江夫人上吊之事,便经由金吾卫传入后宫。
这消息自然是不好瞒着江许约的,她听了,急着要出宫探望母亲,曲红昭便派了人跟着她。
太后怒道:“这个江牧,真是不把哀家放在眼里!哀家要查此事,他就敢怂恿夫人自缢!真以为人死了此事就能一了百了?”
江牧这点小心思,完全没逃过太后的眼睛。
平日里江夫人身边仆婢环绕,连想独处一会儿都不成。被金吾卫查上门后,江夫人突然就拥有了充足的寻短见的时间。
太后自然察觉了其中蹊跷。
“人是你打断白绫救下来的?你还在继续监视江府?”太后冷静下来,眼神又落在了来报信的金吾卫身上,“是皇帝让你继续看着的吧?”
不等那人作答,太后又叹了口气。
“他倒是比哀家缜密些,”太后看起来有些颓丧,“看来不服老是不行啊。”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曲红昭:“你倒是安静得很。”
曲红昭摇摇头:“妾身只是在想,若拿不到证据,似乎不好处置江大人。”
“有什么不好处置的?一个寒门出身的状元郎而已,难道哀家没有证据就不能拿他如何了?”太后冷哼一声,“敢跟哀家耍这种手段?江牧此人,哀家绝不姑息!”
曲红昭便笑吟吟地施了一礼:“娘娘圣明。”
第50章 与人斗
江牧怂恿夫人自缢未遂, 倒也没敢继续下手。
正思考对策之际,就听下人急急来报,原来是他那一段时日不见的便宜女儿, 带着宫里的人, 进了江府的大门。
江牧微微一笑, 抬头整了整衣冠, 便出去迎江许约。
他丝毫不慌乱,他将江许约抚养长大, 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个女儿。
她比她那愚蠢的母亲更容易操纵。
“父亲。”
“回来了?”江牧笑着迎向她, 仿佛他们就只是一对平平常常的父女,他甚至还能抽出注意力分给江许约身边的美貌女子, “这位姑娘是?”
那女子自报家门:“景仪宫掌事女官颜如归。”
江牧便笑道:“原来是颜姑娘, 久仰了。同为女官, 我们约儿想必承蒙你照顾了。”
他看起来, 确实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也难怪到了不惑之年,京里有些姑娘家提起他时仍然会脸色微红。
他说话时一直带着微笑,如果不是刚刚听说了江夫人自缢之事, 颜如归怕也会觉得他是一个脾气很不错的人。
但就是这样才更可怕。
这样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男子和一个歇斯底里地哭着闹着要打胎的妇人, 连至亲之人一眼看过去都带了偏向,都以为是江夫人在耍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