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玉子
“你可想好了孩子的名字?”傅云饮突如其来的问话打断了莹雪的遐思。
莹雪便答道:“只取了个小名,大名还是要爷您来定夺才是。”
“我自会去钦天监请了那木呆子司正,好好为我女儿求个顺遂一生的福名才是。”傅云饮笑着答道。
莹雪也觉得自己为女儿取的“梨儿”这个小名难登大雅之堂,便索性连小名都让傅云饮一起想了。
傅云饮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瞧着女儿的睡颜说道:“既是失而复得的宝贝,就叫她‘阿得’吧,愿她此生所寻所求的东西都能唾手可得。”
莹雪将‘阿得’这个名字仔细在唇舌间品读了一番,读出些温柔缱绻的意味后,便忍不住肖乐生:“唾手可得?她是个姑娘家,爷不该给她取这样嚣张跋扈的小名才是。”
傅云饮却只道:“女儿家该娇宠,要些什么我都会给她寻来。”望向阿得的目光也宠溺温柔。
莹雪便把阿得递给了傅云饮,任由他僵硬着双手,抱着女儿呆呆愣愣的如毛头小子。
又过了三四日的工夫。
莹雪在西葫芦巷的宅子里住了几日,便于第四日的晨时由傅云饮陪着一起进了镇国公府。
因莹雪怀里抱着阿得的缘故,傅云饮并未让她走角门,而是跟在他身后一起从正门口进了镇国公府内。
府内伺候的下人皆有些瞠目结舌,只以为是世子爷将外头养的外室和私生子一起带了回来。
傅云饮也并未呵斥这些眼神飘忽不定的奴仆,索性任由他们张望,也省了他几分力,早日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镇国公府。
莹雪抱着孩子立在傅云饮身后,清瘦的脸颊配上她婀娜的身段,愈发衬得她容色艳丽逼人,虽并未身着锦服,可却美得叫人移不开眼来。
几个奴仆认出了莹雪的容貌,只窃窃私语道:“这不是从前在端方院伺候的莹雪吗?”
“是了,我说怎么瞧着面善,原是她。”
“她怎得又成了世子爷的外室了?不是与和那个叫墨书的小厮一起出府了吗?”
傅云饮带着莹雪大摇大摆地走向了沈氏的院子,在回廊下遇到了在沈氏身边伺候的茼蒿等人,她们瞧见莹雪及她怀里的孩子时俱都被吓了一跳。
“母亲呢?”傅云饮虽面无表情,可微微上扬的眉梢间却有些掩不去的喜意,且他说话时的余光一直往莹雪身上望去。
生怕谁会将她欺负了去一般。
茼蒿瞧了自是艳羡不已,将心中的酸涩咽下后,方才答道:“夫人在正屋里对账本。”
傅云饮点点头,便语气严厉地吩咐茼蒿道:“去将正屋里伺候的下人都赶走,再与母亲通传一声,便说我有要紧的事儿要与她说。”
说完,傅云饮便回过身,对莹雪说话时的语态尽显温柔宠溺:“你跟着这两个丫鬟去耳房等一等,我与母亲说会儿话。”
这些话必是与莹雪和她的孩子有关,傅云饮预料不了沈氏得知此事后的态度,便只能选择先把莹雪支开,等他说服了沈氏后,再去耳房将莹雪唤来便是。
莹雪乖顺地应了,便跟在茼蒿等人身后往耳房走去。
傅云饮则去正屋会见沈氏。
沈氏翻阅了一两个时辰的账本,本已觉得头晕目眩的很儿,谁知傅云饮却在这个时候来了自己的院子里,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一会儿自己的儿子。
沈氏忽而又忆起了傅云萧,他与那黄瑛鹂的婚事就定在了下月中旬,那狐媚子还未进门,傅云萧便一天三趟地往刘府去。
当真是被色迷了心窍。
沈氏极瞧不上黄瑛鹂这般的做派,除了容色生的好些,会哄男人家的欢心,一点当正妻的气势都无,又遑论如何治下理家。
若不是那日她与云萧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了首尾,黄家在金陵一地又有几分地位,她如何会不甘不愿地应下这桩婚事?
忆起自己那不成器的二儿子,沈氏险些咬碎了自己的一口银牙。
有了傅云萧的对比,沈氏愈发疼爱自己的大儿子傅云饮。
虽有个贱婢冯琴音横在云饮与自己之间,可到底云饮做事沉稳内敛,也不会为了个女子而丢了心魄,这才是成大事者该有的心性。
沈氏便让茼蒿去斟了杯雨前龙井,待傅云饮进了正屋后,她便笑着说道:“去哪里叨扰不好?你娘我累了一上午,偏偏还要来闹我。”语气里满是亲昵之意。
傅云饮也有些惊讶,母亲今日似乎心情甚佳,那他所求之事兴许便会更容易几分。
“母亲既累了,不妨将这些家事交给旁人去做罢。”傅云饮面容平静无波,心里却翻起了一波波惊涛骇浪。
这也是傅云饮头一次在沈氏跟前谈论起镇国公府内的家事,沈氏也有些纳罕,这才察觉出今日傅云饮的异样之处来。
往日里自己这个大儿子多是不苟言笑,与人说话时总不拿正眼去瞧你,闲时也多出神,亦或是盯着自己腰间的那个香囊瞧。
说起那个香囊,绣工也未多好,不过几笔翠竹罢了?怎得云饮就这般爱不释手?
而今日的傅云饮却精神极好,与自己说话时全身专注不说,眸光里还闪烁着些喜悦的意味。
沈氏将疑惑压下,只装作不知:“有谁能帮我?你妹妹连她院里的事都不爱管,你那媳妇儿倒是有几分才干,可她一心往佛庵堂钻营,如何能想到为我分忧一事?”
傅云饮正等着沈氏这般话语,他道:“既府里如今的人帮不上您的忙,不如我给您择一个如何?”
沈氏愈发来了兴致,只好奇大儿子在与自己打什么哑谜,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莹雪。”傅云饮直视着沈氏的眸子,目光坚定地说道。
沈氏许久未曾听到过“莹雪”这个名字,乍一听闻,略思索了片刻,方才想起她是那个差点要被抬为姨娘的丫鬟。
云饮还为了给她抬姨娘一事,受了国公爷一顿鞭子,想起这事,沈氏仍是心疼不已。
“她不是与那小厮一同去了江南?”沈氏问道。
“儿子这次去江南将云婕寻回来时,在路上遭了匪乱,九死一生时恰巧被莹雪救了。且她与墨书并未走到一块儿去,等儿子醒来的时候,发现莹雪以及身怀六甲,一经询问,她便告诉儿子,这孩子是她在未离开镇国公府时怀上的。”傅云饮与沈氏说道。
沈氏素来精明干练,闻言便直截了当地反问道:“你如何就知道那孩子一定是你的了?若是那莹雪厌倦了外头的清贫日子,又与旁的男人有私,恰巧遇上了你这个冤大头,将孩子硬套到你身上,你该如何?”
沈氏说这话时,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美眸里盛着几分审视之意。
傅云饮早已料到母亲这一关不会如此好过,他便道:“儿子岂是那等愚笨之人?莹雪一与我说了此事,我便立刻在江南那儿寻了几个积年的稳婆,让她们为莹雪瞧瞧肚子,一推算月份,便知她说的话有没有作假。”
沈氏语气淡淡:“稳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傅云饮只好道:“她如今就候在耳房处,母亲可要瞧瞧那个孩儿?”
沈氏虽觉得莹雪定是在欺骗自己的儿子,可傅云饮膝下空虚的确是她的心病,且刘婉晴那儿一点好消息都未曾传来。
如今眼瞧着成婚已近一年,自己却连嫡孙的影子都没瞧见,与自己交好的那几个贵妇俱都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独独自己还每日与这些繁琐的账本打交道。
沈氏越想越意动,虽一点也不相信莹雪的话,却还是忍不住说道:“孩子也抱来了?”
傅云饮道:“正与她母亲一同在耳房候着呢。”
沈氏柳眉蹙起,道:“如今日头渐冷,耳房那儿又没有地龙。”
傅云饮听得沈氏如此说,心上悬着的那块大石落了下来,他也顾不上去让丫鬟通传,只自己急切地往耳房走去。
不过片刻的工夫,傅云饮便带着莹雪与阿得一起进了沈氏的正屋里。
沈氏一瞧见莹雪那素白姣美的脸蛋,和她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身段,心下只认定了她与黄瑛鹂一般是那不安于室的狐媚子。
沈氏虽不喜莹雪,目光却一直牢牢地留恋于她怀中绣着金线的襁褓里。
见傅云饮迟迟没有将孩子抱到自己跟前来的意思,沈氏便忍不住说道:“将孩子抱来我瞧瞧。”
傅云饮便从莹雪手中将阿得抱了起来,而后则小心翼翼地将阿得捧于沈氏跟前。
沈氏连忙探出脖子去瞧襁褓中那张粉嫩的小脸,初见阿得的第一眼,沈氏怀揣着的戒心便尽皆消散了开来。
阿得闭着眼安详的睡容,与幼时的傅云饮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氏忍不住上手抱住了阿得,又吩咐茼蒿:“去备些舒适些的布料来,这襁褓摸着有些扎手。”语气里尽是责怪之意。
莹雪立在正堂中央未曾说话,傅云饮却不虞地说道:“母亲,这襁褓的布料是我早早备下的,如何会扎手?”
沈氏却只顾着端详怀里的小人儿,哪儿还顾得上与傅云饮说话?
傅云饮瞧着自家母亲这般作态,便知她已是认下了阿得这个孙女,便由衷地笑道:“这可是儿子的头一个女儿。”
沈氏面色陡然一冷,听得“女儿”二字后,脸上的热切便褪去了不少,只是怀中的阿得生的太过可爱,她一时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女儿就女儿罢,既能生头一个,便能再生第二个,总算是给云饮膝下添了些香火。
傅云饮自然也瞧见了沈氏脸上变换的神色,只问道:“母亲可要为她取个名字?”
沈氏爱怜地摸了摸阿得滑腻的脸庞,忽而忆起了自己刚生下傅云饮时的情形,连眉宇间的厉色都柔和了不少。
她对莹雪的态度也没方才那般冷漠,只听沈氏说道:“我也不是那等不讲情面的人,你生育有功,虽身份低微了些,便破例让你做个姨娘罢,只是孩子却不能让你养在身边。”
莹雪微惊,似是没想到沈氏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她自然知道平妻之位不会如此容易地落在她头上,只是没想到沈氏会抢走自己的阿得。
她刚欲开口之时,却听得傅云饮与沈氏争辩的声音:“母亲自己也受过骨肉分离的痛苦,如今为何要将这等痛苦强加给旁人?”
第55章 地位【一更】 “平妻算什么?傅云饮只……
沈氏听了这话后, 心内忽而忆起了从前迫不得已将傅云饮放在宫中由“太后”抚养,名为抚养,实为人质。
况且那太后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对云饮做了那样的事,将他吓得再不敢往女人身边凑。
如今好容易娶了妻,虽则嫡妻那儿没有什么消息,可到底给自己生下了这样冰雪可爱的孙女。
沈氏望着怀里襁褓中的女婴,目光逐渐变得柔和,隔了半晌说道:“罢了, 就留在她身边养着吧。”
傅云饮心头泛起的怒意与不忿这才消弭了不少, 便又与沈氏说道:“母亲, 姨娘的位分……”
沈氏一顿,精明的目光染上几分锐利之意:“难道她一个奴婢出身的女子,还想做世子夫人不成?”
傅云饮却丝毫没有迟疑, 只继续说道:“刘婉晴如今还未犯七出之条, 尚且当不得正妻之位,但儿子总要给我孩儿的生母一个看的过眼的位分才是。”
沈氏险些被傅云饮这番话给气笑了,听他话里的意思, 如今给莹雪一个“看得过眼”的位分只是权宜之计, 等刘婉晴什么时候犯了七出之条, 再把正妻的位置让给莹雪做。
沈氏越想越气, 她虽对刘婉晴亲近老太太一事颇有些微词, 可到底刘婉晴也算是出身世家的端庄闺秀, 如何能让个奴婢抢去了正妻之位。
她便把怀中的女婴递到了茼蒿手上,说出口的话也有些讥讽之意:“我还没死呢,你想做这些宠妾灭妻的蠢事,也得等我和你父亲百年之后再有这胆子吧。”
沈氏素来爱用镇国公来压傅云饮, 本以为他会像从前一般沉默不语,谁知傅云饮却不甚在意地说道:“父亲又去了西北,只怕是无暇插手儿子这些许小事,只要母亲点头即可。”
沈氏愈发生气,只横眉冷目道:“若我不点头呢?你待如何?难不成你还要换个母亲不成?”
傅云饮只道:“儿子不敢,只是有一要事要单独与母亲说一说,若母亲听了,定会允了此事。”
沈氏见傅云饮态度有所软和,心口梗着的这股怨气方才消散了些。
傅云饮回神与莹雪耳语了些体己话,并对沈氏身后抱着阿得的茼蒿说道:“带雪姨娘去耳房歇息。”
茼蒿连忙战战兢兢地应了。
莹雪在耳房内稍等了片刻,又逗弄了会儿阿得后,傅云饮便从正屋内匆匆而出。
他一迈进耳房,瞧见的便是莹雪怀中抱着阿得的温馨画面,那颗心不禁又柔软了几分。
“母亲应下了此事,只是本朝抬平妻一事需要些在户部备上名份,还要让你委屈些时日。”傅云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