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这真是回到十几年前了。”驿卒走出来,跟驿丞感叹,“那时候驿站里说得最多的就是楚岺,楚岺又有什么新鲜事,皇帝陛下又给楚岺赐了什么东西,没想到,沉寂了十几年,楚岺又回来了。”
说到这里又压低声音。
“大家还都在议论楚岺之女,不过,都说无关紧要,平平无奇,能当上皇后,都是因为楚岺。”
驿丞呵一声笑了,看向厅内,平平无奇,无关紧要,别的不说,这位平平无奇的皇后,可是在他们驿站闹出不小的动静,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驿丞摸了摸脖子。
驿卒也摸了摸脖子,说:“还有那个被赶来当苦差的小吏邓弈,竟然当了太傅。”
是啊,他们这小驿站来过的人,一个成了皇后,一个成了太傅,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驿丞按着脖子环视四周,这小破驿站,算不算是地杰人灵?
不过——
“把嘴闭紧,阿福的事,一句也不许透露。”驿丞低声说。
驿卒忙点头:“头儿你放心吧。”
那化名阿福的楚小姐,鬼机灵鬼机灵的,骗了那些人,现在又当上了皇后,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骗来的。
不管是靠爹来的,还是自己骗来的,现在这女孩儿就是皇后了!
皇后!
两人站在大厅各有所思,伴着阵阵雷声,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停在门外。
“大人。”有个老妇下马,牵着一个幼童,对着驿丞奔来,恭敬施礼,“可否容我们住一宿?”
老妇颤颤巍巍,穿着打扮简朴,幼童战战兢兢怯怯,看起来令人怜惜。
驿丞按着腰带,和蔼问:“可有路引官牒?”
老妇摇头:“大人,我们没有官身,只是天快要下雨了,我家老头儿身体也不好,请求大人让我们借宿一宿。”
说着上前,袖子里拿出一个钱袋塞给驿丞。
驿丞忙向后一躲,避开了老妇。
“不敢不敢,不能不能。”他肃容说,“且不说今日已经住满了,驿站的规矩平民白身不能住,老阿婆你还是快些赶路,前方不远就能进城镇了。”
老妇噗通就跪下来,幼童受了惊吓,抱着她的胳膊哭。
“大人,大人,可怜可怜,儿子媳妇早死,只留下一个孙儿,老妇和孙儿可依靠的只有老头儿,他的病不能再淋雨了。”她哭道,“老妇不求住房间,只要让我们在屋檐下避一晚就行。”
大厅的客人们有走出来,看到这老妇幼儿极其可怜,也跟着劝说驿丞,就一晚,挤挤好了。
但不管老妇怎么求,幼童怎么哭,其他人如何说情,驿丞铁石心肠不为所动,驿卒也神情严肃。
“如果你真想救你家老伴儿,就赶快驾车走。”驿丞沉声说,“越快走越能赶到城镇落脚。”
他说着对京城的方向拱手施礼。
“如今国朝事多,新帝登基,我等食君之禄,必须严守职责。”
见他实在说不动,老妇哭着抱着幼童踉跄而去。
大厅的客人们对驿丞纷纷摇头“你这也太死板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助老弱也是为新帝爱抚子民呢。”
不管大家怎么说,驿丞只是笑着摇头,直到那老妇的车消失在大路上,远处乌云黑压压的而来。
可怜?更可怜的人他已经见过了,还帮过了,结果呢?
那可怜人如今高坐皇后之位了。
他许令以后当善人,可要把眼睛擦亮,不能见人就可怜,尤其是拿出钱财诱惑的。
那些钱财他不仅拿不到,还会引来麻烦。
伴着滚雷,黄昏一瞬间变成了黑夜,瓢泼的大雨落了下来,驿站的地面上瞬时雨水四流。
但大雨中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群披着雨布的兵卫冲进驿站。
“奉令核查!”
一声声呼喝,将驿站搅动得更加嘈杂。
所有人,不管是入住的还是驿站的杂役,都被核验身份,看着这些人如夜色漆黑的脸,以及铠甲上的血腥气,驿站里人人屏气噤声不敢多言。
驿丞更是心惊肉跳,问这群人的首领:“不知是追查什么人?”
那首领神情淡淡,撩了他一眼:“赵氏余孽,你可有见过可疑人等?”
赵氏余孽啊,驿丞忙摆手,整容说:“驿站只允许官身入住,下官我都亲自一一核查过的。”
将官嗯了声,眼神犀利:“那就好,否则你就是同党。”
驿丞忙再三说不敢,并表明如果遇到可疑的人立刻上报。
有兵卫进来,对首领附耳低语,那首领立刻站起身来,抬手一挥,伴着铁甲哗啦声,人马在大雨中疾驰而去——
留下驿站的里的人们心神惊骇不定。
追查赵氏余孽?赵氏都被诛九族了,竟然还有余孽,真是好吓人啊。
……
……
夜色里马车独行在山路上,雨水哗啦啦冲刷着车,坐在其内宛如身处汪洋之中。
但遇到如此境遇的老妇和幼童没有再哭泣,而是安静又恭敬的坐在车厢角落。
车厢里半躺着一人,壁灯昏昏照着,并不是病弱的老者,而是一个年轻人,他姿态娴雅,一手撑着头,一手轻轻抚动敲打车板,伴着雨声似乎在弹奏。
“世子,这许驿丞是个贪财又假充好人的人。”老妇轻声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竟然拒绝我们——”
“北曹镇驿站。”萧珣念着几个字,敲打车板的手指一停,“我想起来了,原来是这里。”
这里如何?老妇不解。
“不奇怪。”萧珣没有给她解释,笑了笑,“这驿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当年楚小姐就是在这个驿站搭上驿兵,然后又被邓弈追上,这驿丞没少受牵连。
驿丞从此后再不敢可怜可怜人了吧。
他是被她逼出京城。
没想到路途中,也还能继续因为她受限。
楚昭小姐,好像真是他命中的克星啊。
第十九章 为父
雨水哗啦啦打在车上,嘈杂,但又隔绝天地。
萧珣伸手从身下抽出一张纸,这是官府的告示,上面写着最新的消息。
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皇后册封。
那个女孩儿成了皇后了。
她成为皇后其实也不奇怪,如果是他进了宫,她也会是皇后。
萧珣将告示在手中团烂,他以为她只会反击,没想到还会抢夺。
她从他手里抢走了这个机会。
“我还是小瞧了她。”他说。
昏昏灯下,年轻人脸上带着笑,酒窝浅浅,看上去赏心悦目,但老妇神情有些害怕,她小声说:“殿下,本想在驿站换个官身,现在如何是好?”
萧珣离开京城已经够快了,但追击更快。
虽然没有官方的名义,官兵打着追缴赵氏余孽的名义,暗地查他行踪,更多的是一些非官方的人,四面八方冒出来,导致他的行路变得极其艰难,迂回绕转,迟迟未能回到中山郡境内。
萧珣倒也没有恼火,也没有忧心,依旧含笑,道:“只要他们没抓住我,只要他们一日不敢正大光明的问罪我和父亲,就一日不能奈何我们。”
车帘被掀开,裹着雨布带着斗笠的铁英说:“宁昆说让我们换水路。”
萧珣问:“父王怎么说?”
铁英声音有些无奈:“王爷说——让你自己想办法回来,说要看看世子你出门这一段长本事了没有。”
说罢不待萧珣说话,就表达不满。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竟然还要这样玩笑。”
萧珣坐起来:“父王还能跟我玩笑,就是说中山郡平安无事。”
新帝已经登基,说服楚岚杀害皇长孙的事,没有证据,而这位姓楚的皇后娘娘不会昭告天下,但新太傅,以及谢氏肯定知道,追杀他的同时,必然也要对中山郡伸手——
伸手,萧珣笑了,哪有这么容易,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吏太傅,一个边郡垂死的将军,一个韬光养晦猝不及防匆匆站到世人面前的外戚,真以为就无所不能了?
父王小时候没有被弄死,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被弄死,现在想要他死更没那么容易。
“走。”萧珣说,“铁英,我们不能让我父王看笑话。”
老妇将雨衣递给萧珣,萧珣披上一步跨出马车,老妇也随之披上雨布,裹着自己和幼童,消失在雨夜中,山间唯有一辆马车独行,不久之后,冲向悬崖消失。
……
……
夜雨并没有阻挡所有人,有人在奔逃,有人在追捕,也有人身背公文疾驰。
日升日落,晴雨交替,皇朝的变动,传遍了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边郡也不例外。
甚至得知的更早。
而且边郡也发生了动荡,场面极其的凶险,如果不是楚岺突然率兵出现,云中郡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楚岺如今还坐镇在云中郡。
先前可能有些人不满,现在绝对没有了。
别说云中郡了,就是去坐镇京城都没人有意见。
人家的女儿成了皇后,楚岺成了国丈。
真是不可思议,别说在京城了,在云中郡楚岺都很少被提起,谁想到一夜之间,到处都在说楚岺,以及楚岺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