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那个楚小姐,我倒是有些印象,总是来郡城里玩,除了长得好看些,也没看出什么。”
“看出脾气不怎么好,骄纵的很,跟好几个小姐吵过架,还说自己是京城人,瞧不起她们。”
“竟然能当皇后。”
“说是救了皇长孙。”
“那这个倒也有可能,毕竟是楚岺之女,楚将军可是很英勇的,陛下极其的信重,奖赏一摞一摞的——很久很久以前。”
钟副将纵马疾驰从喧闹的大街上而过,自从接近云中郡,他就再没有其他的心思,只念着楚岺,尤其是听到云中郡也发生了动荡——
钟副将一头闯入室内。
“将军!”他大喊,视线乱看,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环境陌生,一时竟没看到楚岺的身影。
将军,是不是已经不能起身了?
“长荣。”
温和的男声从一旁传来。
钟副将忙看过去,这才看到楚岺和几个将官站在墙边,正看墙上悬挂的行军图。
大家似乎都被钟副将吓了一跳。
“老钟你怎么回来了?”有人急问,“小姐一人在京城怎么好?”
这些都是楚岺心腹,大家都在,钟长荣放下了一半的心。
“小姐让我回来的。”他说,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楚岺,声音都有些哽咽,“小姐担心将军。”
眼前的将官,身形依旧高大,面容依旧温润,只是脸色不再是钟副将离开前的红润,泛起一层霜白。
听到他这话,四周人神情都有些难过。
楚岺一笑示意大家:“你们先去忙吧,此时不得懈怠,尤其是西凉那边,一定要盯紧,一会儿让长荣跟大家讲讲京城的事。”
诸人应声是,施礼告退,走过钟长荣这边时,都拍了拍他的肩头。
人都离开了,门被带上,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大哥。”钟长荣上前一步,“你还好吧?”
楚岺笑道:“还好,暂时死不了。”
钟长荣那就是不好,眼泪差点掉下来。
“阿昭怎么样?”楚岺问。
钟长荣刚要说话。
楚岺又问:“她有受伤吗?”
钟长荣咽下原本要说的话,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只有一点点的皮外伤。”
楚岺忙问:“伤在哪里?”
钟长荣忙按下那些小姐怎么救出小皇孙,怎么机智的要他们杀入皇城,怎么说服了两道守宫门的人,见到了陛下,小姐又怎么说服了皇帝,皇帝赐下亲事——等等这些激动人心的事,为只关心女儿有没有受伤,伤在哪里的父亲,认真讲述——
他抬起手在自己身上指着。
“胳膊上有一处伤,是刀锋划过,阿昭没穿铠甲。”
“肩头有一点,是箭擦过。”
“脚也有点伤,这个是阿昭跑的时候没注意,扭了下。”
“大哥,阿昭可厉害,一点都没哭,不过,还是怕疼,太医给包扎的时候,抓着阿乐的手不敢看。”
楚岺认真地听着,仔细地看着钟长荣在身上比划的每一个地方,似乎女儿就在眼前。
钟长荣将京城发生的事仔细的将来,一席话长长说完,暮色笼罩了室内。
楚岺在桌案前坐着,伸手去斟茶。
钟长荣抢先给他倒水,一摇桌上水壶的水只剩一半,倒出来在水杯里散发着浓烈的药味。
这都把喝药当成喝水了?
钟长荣鼻头一酸,扶着桌子有些站不稳。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他咬着牙说,“事发突然,但阿昭应对得当,阿昭说这是最好的结果,她担心你着急,别人也信不过,催着我回来。”
楚岺端着茶杯慢慢喝了口,这药闻着就令人作呕,喝起来还不知道多难以下咽,一口饮尽也罢了,但楚岺却像品茗一般自在。
“阿昭,受过什么苦?”他说,“才会认为,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第二十章 所托
受苦?
钟长荣愣了下,想了想,又点头,没错,小姐在京城的确受苦了。
跟梁小姐的纠纷,必然是受了欺负才反击。
小姐闹着要回边郡,可见在京城的日子多么难过。
还有他到了京城后,听到小姐声名鹊起,但这声名鹊起他也打听清楚是受了欺辱反抗换来的。
“三皇子欺负小姐。”钟长荣扳着手指算,“那些读书人欺负小姐,就连大老爷一家都欺负小姐。”
他将手重重地捶在桌子上。
小姐真是受了大苦了。
“我上次就不该拦着小姐,该把小姐带回来,小姐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钟长荣说完这话,又忐忑地看楚岺,上次不让小姐回来是将军的命令,他并不是骂将军——他当然也知道将军这样决定是不得已。
将军不要自责啊。
楚岺并没有懊恼,神情若有所思,摇摇头:“对阿昭来说,这些苦不算苦。”
他又点点头,看向钟长荣。
“我明白了,这就是她上次非要回来的原因。”
什么什么?钟长荣听到不解,将军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她还说了什么?”楚岺抬头问。
钟长荣努力想了想,摇摇头,时间紧张他只想快些回来,再快些带人回去护卫小姐,小姐也没有跟他多说。
“这件事对小姐不好吗?”他问,“陛下他,是在害小姐和您吗?”
钟长荣看向前方:“那样的日子,也不算什么好日子,至于陛下他——”他收回视线,看向钟长荣,“陛下他——”
钟长荣忙道:“陛下他应该是还惦记着将军你。”说到这里,他退后一步,单膝跪下,“陛下临终前想要看一眼火焰令烟花,末将点燃了两个,违背军令,请将军责罚。”
楚岺神情复杂,眼神悠远,笑了笑:“我现在罚了你,将来见了陛下,陛下肯定等着罚我呢,我才不上这个当。”
这话听起来让人想笑又莫名心酸,钟长荣抬起头,咧嘴笑了笑:“是,陛下说了,您要是罚我了,他到时候罚你。”
楚岺抬手示意:“起来吧,这火焰令本就是陛下的,他说怎么用,就怎么用。”
钟长荣起身,低声说:“陛下,也怪可怜的——”
“他可怜什么,他不可怜。”楚岺淡淡说,“今时今日,都是他纵容的结果,他以为自己可怜,是不知道人间疾苦,不知道世间真正的可怜是什么,要说可怜,其他人才可怜,人人可怜,阿昭她更可怜。”
他的手攥起,茶杯里的药水晃动。
他一心要他的阿昭避开人世间的烦扰,过安稳的日子,没想到,被拉入这般泥潭深渊。
“长荣,我可能真的错了,不该让她回京。”
钟长荣有些无措,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阿昭她就是担心你这样想,才急忙让我回来,她谁都不放心,就要我回来见你。”
楚岺抬起头看他:“她自己在京城,如今这个时候,群狼环伺,她一个人——”
他问完这个,看到钟长荣神情突然有些扭捏。
“也不是一个人。”钟长荣说,“那个,还有,她的人。”
楚岺看着他,似乎没明白。
“木棉红。”钟长荣说,低下头似乎不敢看楚岺的脸。
室内一阵沉默。
楚岺不说话,钟长荣不敢不说,低声说:“说是担心,让几个人跟来京城,不过,这次也多亏了他们,当时在楚家门外,中山王设伏,阿昭带着皇长孙逃出来,是她们击杀敌人保护,否则我当时赶到就晚了。”
楚岺将茶杯放下,道:“你回来告诉我消息,她那边,也要说一声吧?”
钟长荣把头垂得更低,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声音扭捏:“京城的人手不多了,不管怎么说,她的人,肯定会尽心保护阿昭,我就说,让他们留在京城,我替他们,传达一下消息——”
楚岺嗯了声:“去吧。”
哎?钟长荣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
楚岺神情平和,但眼里带着一丝冰冷。
“去告诉她,阿昭虽然没有娘,但阿昭知道自己是娘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她依旧有父母之爱,她就是个幸福的孩子。”
“她既然有心要保护阿昭,那就让她记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如果伤我阿昭半点,我楚岺死之前会让青木寨寸草不留。”
钟长荣郑重应是:“将军,你放心,我亲自去!”
楚岺嗯了声,不愿多谈。
钟长荣也知趣不再多说,还是说说阿昭让将军高兴一下:“大哥,您的身体还能撑住吗?阿昭太担心你了,她特别想回来看你。”
听到女儿的名字,楚岺眼底的冷意散去,嘴角浮现笑意:“你尽快回去告诉她,我会等着她来看我。”
钟长荣高兴地应声是,且不论真假,将军能有这样的意念,就能多撑些时候。
“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他们说说京城的事。”他说。
楚岺点点头,他也不勉强自己撑着,钟长荣刚要去扶着他,门外传来禀告声。
“将军,有京城的邸报送来了。”
最近京城的邸报必然繁多,不过虽然楚岺坐镇云中郡,也不是都要报到他面前,钟长荣皱眉:“送去给管事的官员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