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行
老白摇摇头,脸上有几分惭愧,他到底是一直在京城,对京城外郡府的兵马不熟悉。
“看不出来也不奇怪。”楚昭低声说,“他们既然要对我动手,自然会掩藏身份。”
要么是中山王的人,要么是三皇子赵氏余孽,要么——没有其他人了。
以后或许会有。
楚昭自己笑了笑,但目前,想要她死的就是这两人。
中山王的可能性最大。
这一路上最大的危险就是中山王。
中山王现在和朝廷呈现诡异的平静,朝廷没有对中山王发难,中山王也保持着沉默,既不参加先帝先太子的葬礼,也不对新帝表达恭贺,就好像消失了。
中山王当然没有消失,朝廷和中山王之间也没有真正的平静,先是朝廷兵马谢燕芳的人马都在追捕萧珣,然后又调动兵马围中山郡,钟副将回边郡后,也调动了兵马向中山郡去,和朝廷前后合围——
中山王自然也知道兵马围来了。
但目前谁都没动手,双方似乎都在等着,等着,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所以楚昭特意绕开了中山郡,避免成为那个机会。
但现在看来,中山王可没放过机会。
她的动向隐瞒了满朝文武天下人,但不一定能瞒住中山王,皇城虽然清理了好几遍,但中山王经营这么多年,眼线哪能轻易就被清除。
难道这次还是要死在萧珣手里?
“娘娘。”老白看着楚昭,低声说,“他们似乎也怕被人知道,所以人马并不多,我们又抢先占据了优势位置,暂时不会有危险,再想办法惊动当地的驻军,必然能击退这些山贼。”
小曼他们选的位置的确不错,山贼们一开始放火,没能损伤,现在射箭,又因为地势功效甚微。
楚昭环视四周,背后是最高的峭壁,前方有一片空地,没有林木,只有山石嶙峋,形成了天然的防护围墙,又居高临下,站在山石后,宛如高高的城墙。
但,暂时能有多久?
“我们能有的安排,他们自然也会防备。”楚昭低声说,看向前方山林中,安静的山贼所在又些许的骚动,似乎离开了,这并不正常。
她再看四周,人手太少了,先前一番厮杀,二十人折损了五人,余下的又有七八人带了伤。
就算这位置再好,这些人也撑不住的。
老白自然也知道,他郑重说:“娘娘,让这位姑娘带着你离开,我们就是拼死,也要保证你平安离开这里。”
只要离开这里,就有机会求救了。
阿乐在一旁攥紧了兵器,跟着点头:“小姐,你快跟小曼走。”
她是不会走的,小曼只能带一个人,她不能成为累赘,她愿意为小姐拼死挡住贼人。
楚昭摇头看着起起伏伏的山林:“山林外什么情况我们更不清楚,没有了掩护,也很危险。”
一直安静无声的小曼听到这里,蹭地站起来。
“我去找人手!”
她扔下这一句话,不待楚昭老白等人反应,握着长刀三步两步冲向了前方。
“掩护她!”
楚昭只来得及喊一声。
伴着这声音,老白等人拉弓射箭,而对面的山林也再次响起呼喝声。
箭雨再一次铺天盖地。
第三十六章 山间
鹰嘴山山高林深,行路不便,商贾避开,城镇村落也几乎没有。
在这里当山贼,日子并不好过。
丁大锤原来是猎户,因为与乡绅大族结仇,逃出来落草为寇,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携带兄弟们呼啸而归,乡绅一族跪在自己面前求饶的场面——
只可惜十年过去了,这一幕还没出现,而且——
“老大!”旁边有人兴奋地拍他胳膊,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低低,“野猪,野猪——”
丁大锤一巴掌把这人按下去:“别吵。”
他屏气看着对面密林出现了黑影,黑影原本悠闲自得吃草撞树,忽的一脚踩到陷阱机关,两根木钉从地下钻出刺入黑影的咽喉——
野猪发出一声惨叫,整片山林都颤抖起来,但野猪没有倒下,而是狂奔,好巧不巧的正冲丁大锤所在而来。
被丁大锤按着的男人都要跳起来了:“老大,快跑啊。”
丁大锤松开了他,男人兔子一般跑开了,跑了几步回头看丁大锤没跟上来。
“老大!”他大喊,眼睛瞪圆看着丁大锤。
丁大锤还站在原地,举着猎弓对准了狂暴奔来的野猪——
疯了吗!男人声音都变了调:“老大,别——”
野猪越来越近,狂风夹杂着腥臭气血腥气扑来,丁大锤大吼一声,双箭离弦,稳稳的穿透野猪的眼睛——
伴着男人变调的叫声,野猪栽倒在丁大锤面前,地动山摇挣扎,片刻后抽搐不动了。
男人也噗通跪在地上,深秋寒凉,背上出了一层毛汗。
“大哥。”他好容易才缓过神,跌跌撞撞跑过来,“你可吓死我了。”
丁大锤神情淡然,将手臂挥动:“没什么怕的,野猪就是看起来吓人。”
什么叫看起来吓人,男人看着野猪所过之处,被犁过一般,碗口粗的树都被撞断了——
“怎么了!”“抓到什么猎物了?”“动静真是大——”
四周有七八人此时也奔过来,一眼看到地上的野猪,惊喜地欢呼。
“是野猪!”
“好厉害!”
“真是个好猎户!”
前边的恭维丁大锤都坦然受了,听到第三句有些不悦,呵斥那人一声:“说什么呢!我们是山贼!”
他是山贼的,怎么又成了猎户了!
说话人讪讪,忙大声称赞“老大最厉害的山贼!”
但听到这句话,丁大锤并没有欢喜,而是神情更黯然,说:“我现在不是老大,咱们现在有新的首领了。”
男人们神情也变得复杂。
有人愤慨:“老大,你永远是我们老大,我也只认你是老大,女人怎么能当老大。”
但也有人扭转头,回避看丁大锤,避开的视线落在野猪尸首上,这个老大打野猪是很厉害,但那个老大,就算是个女人,能把丁大锤打得像死猪——
丁大锤也看到了这些躲闪的视线,他没有发怒呵斥,有什么资格呵斥,他技不如人,现在能留下这条命,都是那人恩赐。
这事想起来还有些不可思议。
前一段有几人突然出现他们寨子,说打劫。
打劫。
丁大锤现在想到那一刻,还觉得好笑。
他们是山贼不假,但一年到头打劫不了几次。
鹰嘴山荒僻,路不好走,有钱人都从靠近郡城的地方走,那里有宽阔平坦的大路,有繁华的城镇,有威武的驻军——这里一年到头也没多少人经过,经过的也是附近的穷人。
打劫十次有五次连一件破衣都捞不到,运气不好还会被缠上,被打劫的人哭着喊着要当山贼,只求能吃口饭——
他时常会怀疑这到底是谁打劫谁!
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人跑到山贼寨子里打劫了。
更好笑的是,这几人中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带着斗笠垂纱遮住了面容,但依旧能看出是个娇滴滴的妇人——
他们当时又是愤怒又是好笑,要给这些不知哪里来的家伙们一个教训,但没想到——
对方六个人干倒了他们三十多人,并且还做到了只伤不杀,伤甚至也不是皮肉伤,而是让他们扭筋卸胳膊——
而那个娇滴滴的妇人,只挥动了几下鞭子,丁大锤那两只能百步穿杨的胳膊都被卸掉了,脚筋也扭了,五大三粗的汉子像个破布娃娃被挂在树梢上。
想起那一幕,丁大锤此时此刻还腾起羞愤以及畏惧。
从树梢上俯瞰那几人,尤其是那个女人,宛如地狱来的恶魔。
这是官府来剿匪?官府什么时候有这么可怕的人手了?
但整个山寨没有还手之力后,那几人并没有拿着他们的头去官府领赏,而是说山寨归他们了,那个女人更是说,以后她就是新头领。
她面纱低垂,长鞭在腰上卷着,金丝闪闪宛如漂亮的腰带,勾勒腰肢纤细似乎一摇就断,她声音轻柔地说:“这就是,打劫。”
这世道,当山贼都要被打劫,还是被女人打劫,丁大锤等人还能怎样,俯首认命,那女人果然没有夺他们性命,将他们筋骨恢复如常,就此成为新老大。
不止如此。
这落鹰山另外两个山寨也没逃过。
这这一片绵延山脉如同一只匍匐在大地上的鹰,分散的山便各自以形状命名。
因为山大猎物多,所以也不只丁大锤一群猎户——呸,山贼,因为山高林深,易守难攻,适合突袭,所以还有其他的山贼藏匿其中。
说起来三个山寨也没少争斗,都想吞掉对方,但因为旗鼓相当,最终只能划好方位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们三个山寨都被别人打劫吞了,融为一体。
“好了。”丁大锤收起复杂的心绪,“弟兄们还活着,还在一起,当不当老大都一样。”
说罢示意大家抬起野猪“——带回寨子里——腌起来!”
男人们抬着野猪,其中一人忍不住说:“也不知道老大长什么样,一定很漂亮——”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丁大锤踹了一脚。
“不想死就少说废话。”丁大锤冷声说,“她能当老大,跟长什么样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