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30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古代言情

  吴十三实在是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当即就要走,可又不太好意思起来,银环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他仿佛冷情了些,再者,玉珠还没彻底和姓陈的和离,万一以后出什么变故,左右还是得请银环出手的。

  吴十三大步走过去,像过去那样,大剌剌地睡到床上,头枕在女人的腿面,故意深呼吸了口气:“你好香啊。”

  戚银环破涕一笑:“真的?闻见什么了?”

  吴十三坏笑着说荤话:“奶香。”

  “去你的!”戚银环抱住男人的头,猛地亲了好几口,她怕他恼,不敢再继续了,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吴十三了。

  戚银环像之前那样,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发,数着他的睫毛,柔声细语:“真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师哥,你有没有想以后要过怎样的日子?”

  “赚很多银子。”吴十三翘着二郎腿,又补了句:“然后娶了玉珠,生一堆娃娃。”

  戚银环心一疼,笑着问:“那你们家能不能给我留个屋子?”

  吴十三佯装没听懂,打趣:“留什么,茅房么?哈哈哈哈。”

  戚银环撅起嘴,拧了下男人的耳朵:“居然让本姑娘住茅房,好大的胆子,不行,我要住正室大屋,亮亮堂堂的。”

  忽然间,两个人谁都不说话了。

  吴十三抠自己的指甲,戚银环幽怨地盯着师哥。

  气氛实在是尴尬,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得走了…”吴十三冷不丁道。

  “滚吧。”戚银环推了把男人的胳膊,笑颜如花:“我先说的,嗯…你小子屁股底下都急得着火了吧,赶紧去追赶那个大美人儿吧。”

  戚银环大大的打了个哈切,睡眼惺忪地困道:“我也乏了,该…”

  “好嘞!”吴十三一个鲤鱼打挺下床,抓起立在桌边的剑,急不可耐地往出走,行到门口时停下,略微回头,“银环,陈老二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离他远一点,其实莫不如趁这个机会金盆洗手,你回家做侯府大小姐,总比现在四处漂泊要强。”

  “晓得了。”戚银环忙笑道:“你也小心些,仔细……”

  话还未说完,吴十三就扬长而去。

  屋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木盆中的水已经彻底冷掉,豆油小灯在孤零零地嘲笑,戚银环出手,用掌风灭掉灯,顿时,屋中陷入一片黑暗。

  戚银环跑腿坐在床上,不住地落泪,笑骂:“我才不要金盆洗手呢,我可是无忧阁阁主,王爷身边的大红人,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命运,多威风!”

  戚银环泪珠越掉越多,终于委屈地哭出声:“你老是说我们汉人没礼貌,你呢?人家刚才好好说着话,三番几次被你给打断,你礼貌吗?”

  数日后 ,兰因观

  自从前几日响过几声春雷后,便一日日暖了起来。

  兰因观并不大,前头供奉着太上老君等真人神仙,后头是个独院,原本住了三个陈家本姓出家的道姑,因着二奶奶袁氏搬来长住段日子,给病重的老爷子祈福祝祷,她们仨便挪去山下的庄子住去了。

  晌午下了一会子雨夹雪,后院满是土腥味儿,夕阳耷拉着脸,赖在山头不肯走。

  玉珠这会儿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脚边是数枝绽放的梅花,她穿着淡紫色袄裙,略施粉黛,发髻上只戴了根玉簪子,不晓得是不是远离了糟心事、糟心人,往日脸上的轻微浮肿消去,再加上身处清净地,越发多了几许出尘的韵味。

  她弯腰,捡起一枝梅花,摘下完整的扔进跟前的竹筐里,若是明儿天好,把花晾干了做成茶,亦或是缝个香包,清明后能挂着去踏青。

  玉珠朝前扫了眼,此时福伯在劈柴,而璃心和良玉两个正在厨房里烧火做饭,年轻丫头总有说不完的私房话,时不时传来悦耳的笑声。

  玉珠也跟着笑了,她揉着发酸的肩膀,活动脖子,这几日帮道长描补墙画,一站就是一整日,真有些累了。

  不知不觉,搬出来已有半个多月了。

  这些天,陈砚松过来探望过三回,送了些柴炭和果蔬。

  她关心地问了句:“老爷子身体怎样了?”

  陈砚松脸色很差,阴阳怪气地刻薄她:“放心,我一定会遵照诺言和离,可你也别急着咒我爹死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若是过去,她一定会吵,但如今,她什么都不说,没意义了。

  真的,和离分开不是出远门,四年的夫妻情也不是一句和离说没就没了的。

  这些日子,她也曾彻夜难眠,一个人坐着流泪到天明,也曾偷偷灌醉过自己几次。

  从一段失败痛苦的婚姻中走出来,是需要一个漫长的自愈过程。

  玉珠仰头,望着天上那抹像凤凰尾巴一样的浮云,轻笑着自言自语:“再过段时间,我就彻底走出来了,再也不会为那个人流一滴眼泪,对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该庆幸早早从这个泥坑里挣脱。”

  说到这儿,玉珠耸耸肩,吐了下舌头,顽皮一笑:“我这么俊的女子,还愁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玉珠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阵男人说话声。

  不多时,只听有人在外敲紧闭着的小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袁夫人在么?奴婢是王府的崔锁儿,若夫人在的话,请开一下门,有事同你说。”

  玉珠赶忙站起来,崔锁儿?

  那个傲慢无礼的太监总管?他怎么知道她在兰因观修行?来做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

  因着对方是大人物,玉珠也不敢怠慢了,匆匆拾掇了下竹筐和花枝,又整了整衣裳和头发,唤了璃心等人快过来,谨慎地立在一侧。

  站好后,玉珠给福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

  吱呀一声,小门开了。

  玉珠看到来人,顿时愣住。

  是崔锁儿没错,只不过这大太监毕恭毕敬地垂手侍立在一边,门口站着个魁梧英俊的男人,通身的贵气,竟,竟然是魏王!?

第37章

  玉珠万万没想到, 魏王居然会来兰因观。

  她的第一反应是陈砚松带王爷来的,忙踮起脚尖扫了圈, 发现槛外只有四人, 魏王、崔锁儿和两个侍卫模样的年轻男人。

  玉珠心里疑云四起,王爷怎会孤身来一个已婚妇人清修的道观?别不是有、有什么旁的想法吧。

  为表礼数,玉珠赶忙招呼福伯等人跪下行礼。

  “妾袁氏给王爷请安了, 愿您福寿安康。”

  门外的魏王早都将玉珠的神色慌张看在眼里,他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戴的碧玉雕龙扳指,另一手略抬了抬, 和声笑道:“孤王是微服来道观拜访的, 夫人不必行如此大礼。”

  说到这儿, 魏王轻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这几日孤王外出春猎, 宣了荫棠陪侍,今儿中午瞧他郁郁寡欢的, 孤王便摒退众人, 特询问了缘故,他半遮半掩地说与你和离了, 后头问他缘故,他低下头不肯再说了,孤王思前想后, 怕是年前接见了你,随之将荫棠的侍妾和差事收回了,他一时想不开,把火气都撒在你身上。”

  魏王轻摇了摇头, 叹道:“俗话说, 宁拆十座庙, 不破一桩婚,孤王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今儿已经许诺他,会另给他指个肥差,命他快来兰因观与你和好,没成想这小子面皮薄,拉不下这个脸,又说头先打骂了你,你铁了心要同他和离,说什么都不肯来,没法子,孤王便来当这个和事佬,帮你们说和说和。”

  原来如此,玉珠暗松了口气,忽而脸红耳热,暗骂自己可真够自作多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羞惭得很,自家这点子破事,居然闹到了王爷跟前,可真够丢人的。

  玉珠偷偷打量了番魏王,他和自己想象中长得一样,身量高大健硕,黑发用金冠束在头顶,虎眸炯炯有神,大抵常年在军中的缘故,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远比同龄人要年轻精神,脚蹬牛皮靴,穿着件油光水滑的紫貂皮披风,威风又尊贵。

  见女人在瞅自己,魏王莞尔一笑,问:“怎么,夫人不欢迎孤王?不肯赏孤王一杯茶喝?”

  “哦、哦。”玉珠赶忙侧过身,请魏王等人往上房去,同时忙吩咐璃心和良玉,去烧水备茶和点心。

  “点心倒不必了。”

  魏王摸了下自己的肚子,笑道:“孤王晌午时甩开那些个官员和随从,偷偷折返回洛阳,这五脏庙早都造反了,刚闻见厨房有好香的饭味儿,夫人就给孤王盛一海碗来,待会儿孤王还得连夜返回猎场哩。”

  “是、是。”玉珠赶忙答应了,暗道这位王爷倒是个坦率直白的人,笑道:“室内简陋,叫王爷见笑了。”

  魏王知道玉珠出身书香之家,潇洒地挥了下手,不着声色得在美人跟前卖弄才情:“陋室又怎样?能调素琴、阅金经,没了丝竹和案牍的烦扰,那也是一方清静的好去处。”

  走进上房后,魏王扫了眼,果然简朴,家具也不过一桌一椅和一床罢了,但胜在打扫得干净,瓷瓶中还插了枝红梅,更显清幽雅致,男人入座后,微微摇了下头:“你们一群女娃娃孤身在外头住着,到底不安全,正好王府的庄子就在山下不远处,守备也森严,莫不如搬去那儿罢。”

  听见魏王说话有家乡口音,玉珠倍感亲切,接过良玉端过来的茶,亲手给王爷奉上,守着礼立在一旁,笑道:“多谢王爷关怀,妾身若是住进王庄,怕是会惹那起小人传闲话,坏了您的名声,再则……”

  玉珠扭头看了眼福伯,“我家仆人福伯会点拳脚功夫,他就住在观外头的小屋里,能护住我。”

  魏王被拒绝了,面上讪讪的,下意识去摸鼻下的小胡子,发现空空如也,男人笑了笑,头些日他心血来潮,为了看上去更年轻些,特意将胡子刮了,果然外头人纷纷揣测,甚至有传言说他受到行刺,伤了脸,为了方便上药才刮掉胡子……

  传便传吧。

  魏王瞅了眼福伯,越发觉得这中年汉子碍眼,眉梢一挑:“哦?没看出这位先生竟是个会武的,这么着吧,孤跟前有个一等护卫,叫骏弥……”

  说到这儿,魏王手指向立在门口的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笑道:“让他俩过过招儿,孤瞧一瞧。”

  话音刚落,那个叫骏弥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冲福伯抱拳见礼,冷冷道:“请。”

  福伯不敢在王爷跟前动武,刚准备说不敢的话,那骏弥的拳头就如雨点般砸过来,福伯被架在了火上烤,只能去抵挡,可到底上了年纪,力气和反应都不如年轻小伙子强,勉强对了十来招儿就落了下风,被那骏弥一拳打在了肩头,连退了数步才停下。

  福伯忙笑着躬身见礼:“王府一等侍卫果然名不虚传,多谢小哥手下留情。”

  骏弥不屑地扫了眼福伯,退到门外守着。

  “哈哈哈。”魏王拊掌大笑:“能跟骏弥对这么多招儿,也算厉害了,赏!”

  这时,崔锁儿踏着小碎步上前,躬身道:“主子,咱们的马匹在山下拴着,赏人的金银锭子都在底下哩。”

  魏王很自然地接了这话茬,下巴朝努了努,“骏弥,你带福伯去山下领赏去,对喽,那会在来的路上,孤王猎了只梅花鹿,今儿是太后的生辰,孤不杀生,你们顺道将鹿牵上来,过后让袁夫人帮着治治鹿的腿。”

  将碍眼的福伯打发走后,魏王心情舒畅多了。

  他端起茶抿了口,顿觉沁人心脾,扭头笑着问一旁立着的玉珠:“好香的茶,跟孤平日喝的不一样,拿什么泡的?”

  玉珠笑道:“是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泡的。”

  她忙屈膝给魏王见了个礼,不好意思道:“我家老仆方才在您跟前献丑了,怎好拿您的赏赐呢。”

  “那有什么。”魏王手指点了下旁边的位子,笑道:“这儿也没外人,你坐吧。”

  玉珠本不敢与王爷同坐一桌的,可见王爷如此宽厚大气,心里的防备又去了几分,大大方方地入座,低头将栗子酥往男人跟前推去,轻声道:“您尝尝。”

  魏王捻起一块,笑吟吟地盯着美人,嚼着香酥的糕点,柔声问:“你做的?”

  “是。”玉珠被男人看的有些不舒服,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几分。

  魏王笑笑,忽然,他发觉侍立在门口的婢女良玉时不时地往屋子里瞅,脸顿时拉了下来,重重地冷哼了声,喝道:“陈家的仆人好不懂规矩,竟敢暗中窥伺孤王!”

  话音刚落,崔锁儿便会意,疾步走了出去,一把揪住良玉的衣襟,扬起手就打了几个耳刮子,像揪小鸡儿似的,将良玉扯到院中。

  玉珠见状,吓得赶忙站起来,都说伴君如伴虎,果然这样,这些王侯的脾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方才还和和气气,这会子就开始打打杀杀了。

  “你莫要慌。”魏王笑望向玉珠,柔声道:“孤王今儿多嘴问了荫棠一嘴,难道不怕妻子外头危险?哎,他误解了孤王的话,说如今你俩还未和离,为防止你不守妇道,特让陈府的家生婢女盯住你,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去报给他。哎,好好的一对儿,怎么弄得一个防着一个呢,你说他那么伶俐的人儿,怎就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呢?”

  玉珠鼻头发酸,心里堵得慌,慢慢地坐下,含泪冷笑:“他要强,大概不愿和离,想休妻吧。”

  魏王连连摇头,喃喃说了声造孽。

  他抬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随手扔到靠墙的桌上。

  玉珠不禁抬眼望去,发现男人身上的天青色长袍上遍布血渍,看上去骇人得很,不禁吓得又往后躲了下。

  “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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