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65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古代言情

  “真受不了你。”玉珠笑骂了句,轻拧了下他的嘴,“你这东西可不光是用来吃饭、喝水、说脏话的。”转而,她轻扶着他的手,“这也不是光用来打架的。”

  “姐姐能说清楚点么?”吴十三眨巴着眼,笑着问,其实他已经了然了,男人嘛,都是无师自通的,但他就是想让她说出来。

  玉珠抿唇偷笑,凑到他耳边,脸红着说了一堆话。

  吴十三一开始面色凝重,后面眼睛逐渐发亮,连连点头,坏笑:“试试?”

  玉珠红着脸点头:“试试。”

  夜逐渐过去,从远处飘来的黑云越聚越多,完完全全地遮挡住月亮,似乎在酝酿着场雨,只瞧天边划过抹鲜红的闪电,紧接着,闷雷阵阵响起,墙根底下的夏虫们终于受不了震耳欲聋的聒噪,骂骂咧咧地呼朋唤友,打算搬离这个让虫片刻都不得安生的地方。

  案桌上的红烛彻底燃尽,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灯芯,火红的烛油流了一桌子,那如黄豆大的火苗终于坚持不住,逐渐熄灭,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暧昧的黑暗中。

  玉珠这会儿有些魂不附体,傻呵呵地平躺在床上,她嗓子干哑,骨头如同被打碎了般,四肢完全由不得自己,便是连脚趾头仿佛没了知觉……

  她要收回之前的判断!

  吴十三这个学生简直了,真的不是朽木,他聪明、不耻下问、敏而好学、勇于一探究竟,在疑难问题面前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会举一反三,还会深入浅出地请教,而且重要的是人家长得白、身材好,更气人的是模样还俊……

  玉珠抿唇一笑。

  不禁对比起自己生命中出现的这两个男人,果然练武之人和文弱书生不一样啊,甭说体魄有着天壤之别的差距,就是一呼一吸,小情郎都彰显着力量和魅惑。

  “嗳……”吴十三这会子气儿还没喘匀,像喝醉酒似的,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怎么回事,我咋感觉又中暑了,头晕乎乎的,脚像踩在棉花上般,都要飞起来了,好奇怪,好奇怪。”

  “那你可小心点,飞上天摔下来,可疼了。”玉珠笑骂。

  吴十三咽了口唾沫,望着她的侧脸,忽然紧张得问:“师姐,学生方才答的那张考卷如何?”

  “尚可。”玉珠又补四个字:“进步神速。”

第76章

  玉珠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天刚亮就醒了。

  纱窗上暗暗淡淡的,是一片灰色, 外头传来噼里啪啦的雨点子砸地声, 下雨了。

  这会子,她头枕在吴十三的右胳膊上,他的左臂像把锁, 锁在她的腰间。

  他睡得很沉,一呼一吸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如同春日里的柳絮略过人的皮肤般轻柔舒服。

  玉珠慢慢地推开他, 而他似睡懵了, 轻哼了声, 又似嫌热,一把挥开薄被, 正面呈一个“大”字平躺着。

  玉珠盘腿而坐,手托腮, 打量他。

  他人高腿长, 右手常年握剑,生出层茧子, 身段好得不得了,离远看瘦,离近看壮。

  玉珠垂眸, 看向自己染了凤仙花汁的红指甲,平日里她喜欢养着玩儿,此时食指和小指缺了一块,目光前移, 十三结实的小腹上横七竖八布了数道轻微血痕。

  女人抿唇偷笑, 也不知怎地, 她就特别喜欢抓,昨晚上他疼得直喊,却又躲不开,笑骂若是再抓,就要剁了她的爪子。

  哼。

  你敢。

  欣赏了会儿美景,玉珠便轻手轻脚地下床,自顾自地擦洗梳头,她换了身云烟紫的抹胸和纱衣,坐到梳妆台前,细细地往脸上抹润肤膏子,然后调弄脂粉,画了个淡妆,正在描眉的当口,她感觉背后痒痒的,仿佛有人在看她。

  玉珠忙扭转过身,果然瞧见吴十三这会儿侧身躺着,手托腮,眉眼含笑地望着她。

  见自己的这小动作被发现了,吴十三脸忽然红了,一把用被子蒙住头。

  玉珠被他这情窦初开小少年的模样逗笑了,轻移莲步走过去,侧坐在床边,要掀开被子,谁知他在里头死死地扽住,就是不妥协。

  “还说是什么极乐楼的顶级杀手哩,怎么像小媳妇似的,居然害羞了。”

  被子里的吴十三只是笑,就是不松手。

  “是不是口臭,怕我闻见?”玉珠故意戏弄。

  这时,吴十三一把挥开被子,手顺势勾住玉珠的脖子,猛地吻了上去,解恨似的,把她唇上的胭脂全都啃干净,又冲她哈了两口气,笑着问:“哪里臭,好好闻一下!”

  玉珠心里笑,漂亮的男人怎会有口臭,虽这般想,可她却嫌弃地撇过头,“哎呦,熏死我了。”

  吴十三气得扑倒她,两人又闹了一会子。

  屋里气氛暧昧,玉珠推了下男人,柔声道:“我去厨房弄点饭,夏日里炎热,之前存的新鲜菜肉估计都坏了,米应该还好着,我熬点粥,你梳洗一下,吃罢饭得去广慈寺了,咱们一夜未归,师父指不定急成什么呢。”

  “没事儿。”吴十三搂住她,嘟囔道:“师父晓得我本事高,能护得住你,况且他早看出来咱俩有猫腻,一夜未归干啥去了,他清楚得很,哎呦,累死了累死了,感觉才闭眼没一会儿,天就亮了,来,陪我睡个回笼觉,等睡醒了再去广慈寺。”

  玉珠秀眉微蹙,望了眼灰蒙蒙的纱窗,笑道:“也成,左右外头雨挺大的,万一淋湿了,又得发热了,你别说,我这会子困劲儿也上来了。”

  吴十三往后挪了挪,给她腾出个地方,问:“那睡?”

  玉珠挤进被子里:“睡!”

  两人说好了,等晌午雨停了后,就下山去广慈寺,可睡过头了,左右雨后山路泥泞,那且等太阳出来后,将湿地烤干了再走。

  找到这个借口,两人便在兰因观里待足足一日两夜,真真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在玉珠这个好师父姐姐的悉心教导下,吴十三的技艺可谓是一日千里的进步,不仅掌握了要领,还能创些新花样儿。

  玉珠很满意。

  第三日的上午,两人收拾了细软和一些昂贵的首饰、银票,将观里的大门锁了,下山往广慈寺去了。

  雨后的太阳温柔极了,官道两侧的草木上还残留有点点水珠,打远处缓缓行来二人一马,马上坐着个容色明丽绝艳的美人,她那如秋水似的眸子里如破土而出的冬草,含着向阳而生的旺盛生命力,牵马的是个年轻男人,他好像很爱女人,时不时地回头看她。

  玉珠从荷包里寻出块胭脂,小指抹了些,细细地往唇上涂。

  “别妖了。”吴十三望着女人,打趣:“打扮得那么漂亮,仔细勾得广慈寺里的小和尚思春,回头一个个还俗了,主持可要恨你的。”

  玉珠一个媚眼横过去:“我就要捯饬,去寺里好寻个俊和尚当情郎,然后把你甩了。”

  “那到时候我天天蹲你家门口哭,丢你们俩的人。”吴十三心情很好,忽然转头,问玉珠,“待会儿去了广慈寺,你说咱们是住一起,还是分开住?”

  “分开吧。”玉珠笑道:“到底是清静地,咱们已经十分叨扰主持了,别再给他添麻烦了。”

  “嗯。”吴十三笑问,“那晚上我偷偷去找你成不?天亮了就离开。”

  玉珠白了他一眼,骂了句德行,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

  正在两人说说笑笑间,忽然,平地席卷起一股邪风。

  吴十三本能地感觉到些杀气,他立马停下脚步,急忙退到玉珠身侧,警惕地环顾四周,顺手将马上的女人单手抱下来。

  玉珠有些愕然,她见十三脸色不太好,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倚在他身侧,轻声问:“怎么了?”

  “有些不对劲儿。”吴十三剑眉深锁,“走,赶紧回寺里。”

  谁知话音刚落,就隐隐从远处传来阵急如乱鼓的马蹄声,顷刻间,一队全副铠甲的精兵策马奔来,地面扬起老高的尘,轰鸣声犹如地动山摇。

  没一会儿,玉珠和吴十三就被约莫二十人左右的军队给团团包围。

  能在洛阳调动军队的,只有那个人。

  玉珠一想起那天的遭遇,脸顿时白了,

  “别怕。”吴十三忙将玉珠护在身后,他没了之前的轻松惫懒,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眼神凌厉,整个人就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低声安慰女人,“我打小是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这么几个人,我还没放在眼里。”

  “嗯。”玉珠点了点头,有他在,她很安心。

  在这当口,她往前扫了眼。

  很明显,这都是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年纪皆在三十岁上下,目光凶狠,脸和身上或多或少有陈年老伤,手里或攥红缨铁枪、或手执刀剑,有几个后背还背着十石以上的大弓。

  吴十三抱拳,上前两步,冷静地问:“敢问各位兄台在哪个军营效命?”

  这些军将并不回答,只是死盯住地上的那对璧人。

  吴十三急速思考应对之策,再问:“各位是可是魏王府的人?”

  这些人缓缓拔出武器,依旧不说话。

  吴十三拳头攥住,三问:“能放她离开吗?有什么事,咱们男人用拳头说话。”

  这些彪悍凶狠的军将面无表情,已然默契地展开阵势,成收网之状。

  眼看着一场恶战蓄势待发,就在此时,从远处传来声尖锐阴柔的声音“等等,先别干仗!”

  玉珠和十三均朝声音源头处望去。

  只见前方奔来四个强悍士兵,他们抬着个竹制的平肩舆,上头赫然坐着个富态精明的“男人”,正是王府的大总管崔锁儿。

  崔锁儿穿着宝蓝色圆领直裰,头戴纱帽,一手把住肩舆,另一手胡乱地挥动拂尘,等走近后,四个士兵稳稳当当地蹲身将竹轿子平放地上,崔锁儿气喘吁吁地用帕子擦汗,仿佛跑了多远的路似的。

  “哎呦,咱家让你们等等,都那么急作甚,赶着投胎哪。”

  崔锁儿用拂尘扫衣裳,剜了眼在场的众将士,捻起袖子,阴阳怪气道:“瞅瞅,这可是瑞祥斋里上等的贡缎,一寸就要一两银子,十来个工匠赶制,做好后才刚上身半天,就落了一身的灰,毁喽!”

  玉珠见到这人,不禁惊呼出声:“崔总管,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崔锁儿这才停止训斥,他挥了下拂尘,这些将士立马自觉地分开,让出条道儿,只见崔锁儿高昂起下巴,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当瞧见这对男女举止亲密,手牵着手,而那吴十三脖子上赫然有几块嘬出的红色血瘀,崔锁儿心里顿时了然,不用问,肯定是睡了。

  “袁娘娘,您让奴婢好找哪。”

  崔锁儿率先给玉珠见了一礼,看了眼吴十三,暧昧笑道:“王爷醒后头一件事,就是传你到他跟前伺候,来吧,请您上轿子,老奴送您回王府,提前跟您打声招呼,您若是再惹恼王爷,他可真要大开杀戒了,想必您也不想连累家人死于非命吧。”

  吴十三将瑟瑟发抖的玉珠护在身后,厉声喝道:“她不是什么侧妃,哪儿都不会去,趁老子还好说话,滚!否则就别怪老子大开杀戒了!”

  崔锁儿到底是游走在官场上的老油子,见多识广,并没有被吴十三的煞气吓倒,他挥了下拂尘,端着架子,冷笑数声:“十三爷,您打杀我们这些粗野的下人不打紧,可别吓着咱们袁妃娘娘哪,她可是王爷心尖儿上的人。”

  说到这儿,崔锁儿身子朝前探了些许,眉一挑,“我说十三爷,您胆子也忒大了些,勾引袁妃娘娘这事咱家就不说了,但您为何要在益阳县犯下那样的恶事?当初你屡屡冒犯王爷,可主子爷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只是让人围猎活捉你,瞧瞧你是怎么回报他老人家的?将王府派去的精锐全都屠杀,甚至还将王爷的外甥骏弥公子的头颅给斩了下来,乱刀剁成了泥,你呀你,实在是罪恶滔天!王爷就算是个弥勒佛,也容不下你这样的歹徒了。”

  这番话说的,吴十三简直一头雾水,他这会儿也有些慌乱了。

  骏弥死了?

  崔锁儿自然是将吴十三错愕微怔的表情全捕捉到了,又往前了两步,叱道:“王爷生了大气,四处张贴海捕公文,要缉拿你和十七郎,如有反抗,就地正法!”

  “十七?”吴十三越发糊涂了,这事怎么又把十七给扯出来了,他不是和云恕雨远走西域,回十方城去了?

  吴十三右拳攥紧,扬了扬受伤的左手,咬牙喝道:“王爷因为争风吃醋杀我,我没什么说的,可要想冤死我,那我不干,没错,当日我确确实实和骏弥等人交过手,可我没有杀一个人,后头骏弥还说想和我交朋友,把他的软剑赠给了我。”

  崔锁儿垂眸细思了片刻,冷笑数声,伸出两根指头,指向吴十三,连连戳了三下,喝道:“扯谎,昨儿骏弥他们的尸首运回来了,仵作检验过,分明就是你的长剑和十七郎的独门暗器所为,你也别狡辩了,在那破庙里还发现了凶器,就是你的剑,好你个吴十三,为了在外头金屋藏娇,胆敢害我们魏王府的人。”

  吴十三憋闷得紧,只觉怒火要从脚底冲到头顶了,喝骂:“老子信天翁一生杀人无数,但绝不可能杀朋友,骏弥不是我杀的。”

  他这会子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忽然,耳边仿佛听见抹清脆的银铃响,脑中也浮现出个身穿黑纱宽袖的清丽女人,吴十三瞪大了眼,脱口而出,“是戚银环,这贼贱人杀了王府的人,要把事嫁祸在我和十七头上。”

  崔锁儿紧着问:“那戚银环在哪儿?”

  “她在哪儿、在哪儿……”

  吴十三低头极力思索,嘴里喃喃:“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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