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碎 第66章

作者:小夜微冷 标签: 古代言情

  崔锁儿摇了摇头,“十三爷,你可甭混赖好人,死的那些人可都是戚阁主的手下,她对王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背刺主子?”

  说到这儿,崔锁儿阴恻恻地冷笑数声,“你也别费心思找什么惠清主持和陈二爷了,乖乖的束手就擒,千万不要伤了袁妃娘娘,否则就算陛下为你求情,也救不了你,来呀,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那些将士纷纷下马,手持兵器,一步步朝吴十三逼去。

  玉珠这会子急得要死,她双手抓住吴十三的衣角,刚才崔锁儿说的事实在太过离奇且令人震惊,她一时间还没想好应对的计策,但能确定的是,吴十三决不能落入王爷手里,否则必死无疑。

  “十三,怎么办?”玉珠带着声音颤抖,问。

  吴十三呼吸急促,忽然,他一把将身后的玉珠扯在身前,手掐住女人纤细的脖子,怒瞪向包围住他的二十多个凶悍士兵,喝道:“都他娘的退后,否则老子就拧断这女人的脖子。”

  玉珠立马反应过来吴十三的意图,她佯装喘不上气,虚弱地朝崔锁儿挥手:“公公,救我……”

  崔锁儿长了颗十窍玲珑心,跺了跺脚,拂尘直朝那些剑拔弩张的将士打去:“停下,都停下,千万不能损了袁娘娘的玉体。”紧接着,崔锁儿拂尘指向吴十三,咬牙喝道:“姓吴的,你快放开娘娘,否则咱家定将你碎尸万段!”

  “我不放开又能怎样!”

  吴十三挟持着玉珠一步步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女人上马,双腿夹了下马肚子,暴喝了声,朝与洛阳相反的方向扬长逃去。

  而这时,有个士兵从箭筒里抽出根羽箭,搭上弓,拉满弦,对准吴十三的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险之际,崔锁儿跳了出来,用拂尘狠狠打掉那士兵的箭,叉腰骂道:

  “好大的胆子,万一伤了娘娘的分毫,你们全家都不够陪葬的!”

  这时,一个士兵站了出来,抱拳恭敬地问:“总管,咱们追么?吴十三如今可是钦犯,若是让他逃了,王爷势必会怪罪下来……”

  “逃?”崔锁儿白了眼那士兵,慢悠悠地朝竹肩舆走去,冷笑数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带着娇滴滴的女人能逃哪儿去?况且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惠清、张福伯、璃心这些他在乎的人还在王爷手里攥着呢,放心,不出两日,他会乖乖上门负荆请罪的,行了,话咱家也带到了,就看他们能不能领悟了,回吧。”

第77章

  这几日阴晴不定的, 晌午时红日高头,下午又阴云密布了。

  玉珠和十三为了方便逃离, 暂将马弃了, 把行囊里的珍贵首饰和银子清点了番,埋在个不起眼的地方,并做好标记。

  后两人暗中去了广慈寺找惠清, 谁料主持早先得知全城通缉吴十三的消息,立马赶去洛阳城寻魏王去了。

  紧接着,二人又去兰因观看了眼, 果然发现那把埋在桃树下的剑没了。

  两人无处可去, 外头又下着雨, 只能暂时找了个破庙躲避。

  山神庙破旧不堪,草长了有一人高, 里头好似藏着什么毒虫猛兽,明明是八月盛夏, 可树木却有了种肃杀之气。

  闷雷阵阵响起, 玉珠的肚子这会儿也开始造反,饿得饥肠辘辘, 她浑身都被雨淋透了,衣裳紧贴在皮肤上,雨水沿着发缝儿往下流, 朝前望去,吴十三这会子愁容满面,眉头凝着心事,默默得在四处搜些干柴, 随之从怀里掏出燧石, 接连不断地打火。

  玉珠看见他这样, 忙过去蹲在他身边,从背后环住男人,轻声问:“你还好么?”

  “啊?”吴十三如梦初醒般,笑道:“还好啊。”他见玉珠淋成了落汤鸡,动手替她脱去外头的湿衣裳,“待会儿火生起后得赶紧烤烤,仔细着凉了。”

  “嗯。”玉珠晓得他有心事,用帕子轻轻替他擦额上残留的雨水,“你是个不论境遇多差,都能迎难而上、乐观应对的人。”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再让你落在魏王那老狗日的手里。”吴十三目光坚定,郑重地承诺。

  “有你在,我当然不担心。”玉珠摩挲着他微微佝偻的背,柔声道:“你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因为重情,所以宁愿自己身体心里上受折磨,也要偿还极乐楼宗主的恩情;你对我有男女的爱情,对主持有父子师徒情,为了这些情分,你会奋不顾身,受伤身死也在所不惜,虽然我不晓得那天在益阳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说骏弥公子是你新交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你,你绝对没杀人,友情对你来说,同样非常重要。”

  这番话,一下子就触到吴十三心里最柔软的那块了。

  他疲软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头低垂,声音都有些抖,“那天我中了埋伏,哎,其实无忧阁杀手真的很厉害,绝不逊色极乐楼,我心里也没底能不能脱身,于是生出急智,只攻骏弥,虽然他为魏王府效力,可我能感觉到他不是那种无脑死忠的人,有底线,也有温度,现在回想,当时他应该是故意输给我一招,让我挟持他,说这是我俩的私人比武的恩怨,不许旁人插手,后头他放我走,还把佩剑赠给我,我们约好了有空一块比武喝酒的,怎么、怎么会这样!”

  玉珠将他环抱住,心里也是慨然得很,晌午时崔锁儿说了,骏弥的头被斩下,叫人砍得稀巴烂……她对这个男人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依稀记得是个高高瘦瘦、容貌俊朗的小哥。

  “戚银环可真够狠的。”

  玉珠大概捋清楚了里头的关窍,皱眉啐了口:“不用问了,她这回肯定又跟你表白,逼你爱她,却被你给拒绝了,最后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你的剑杀了那些人,顺带再把深恨她的十七郎捎上,于外人看,这就是一场因为争夺我袁玉珠而导致的惨案,你和十七师兄弟合力杀了王府派出的侍卫,洛阳的魏王这会子若是毒发身亡,谁还会细究内里的实情?只会把我这个红颜祸水灭门,并且会通缉诛灭你和十七郎一家,还有极乐楼,毕竟你们本就是杀手,谁会相信你们是清白无辜的?”

  吴十三脸色越来越阴沉,紧攥的拳头发出咯咯声响,“咱们全死了,她渔翁得利,正好能抽身退步,早知道当初就该杀了这贼贱人!”

  男人抓起玉珠的手,亲了口,郁闷道:“现在真是麻烦了,以我对戚银环的了解,这婆娘下手干净利落,从不会留半点蛛丝马迹,这口黑锅我怕是背定了,我真的无所谓,就怕不慎身陷囹圄,救不了你,还连累了十七和主持。”

  “不一定。”

  玉珠反搂住男人,“这里边有一件事不对劲儿。”

  “什么?”吴十三问。

  玉珠细细思索,道:“你发现没?主持那天同咱俩说,王爷中毒病重,已经满城张贴求名医的告示,可崔锁儿又私下对主持讲,王爷跟前有位了不得的杏林圣手替他医治,那他到底有事没有?性命能不能保住?而且今日崔锁儿的态度也奇奇怪怪的。”

  “你不说我倒忘了。”

  吴十三面色凝重,似在回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珠,你有没有注意到,崔锁儿好像是故意放咱俩走的?”

  “怎么说?”玉珠凑近他,忙问。

  吴十三笑道:“按理说,咱们俩只向主持求救对不对?可他却多添了个人。”

  玉珠敛眉细思,拍了下大腿:“陈砚松!”

  “对!”吴十三点了点头,“他说咱俩跟陈老二求救,并且用两根指头戳我,甚至还骂我金屋藏娇。”

  说到这儿,吴十三还真竖起食指和中指,学崔锁儿当时的动作。

  他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平心而论,今儿那些老兵可不是善茬,咱两个未必能全身而退,可偏偏就顺利逃了,这和崔锁儿偏帮有极大的关系,你说……他会不会故意放走咱们,又暗示咱们去找陈二?”

  “有这个可能!”玉珠呼吸都急促了,“过去陈二花了金山银海贿赂崔锁儿,俩人好的穿一条裤子,还有,崔锁儿好端端干嘛说你金屋藏娇?金屋、金屋……”玉珠一拍大腿,忽然笑道:“我晓得陈二在外头有个外宅,原先是安置云恕雨的,会不会指那个地方?”

  吴十三笑道:“我去过那地儿,戚银环那贼婆就在那儿和陈二厮混。”

  “没错没错。”想通这层,玉珠心情大好,可转而又愁云满面起来,“咱们会不会过度揣测了啊,万一人崔锁儿压根没那个意思呢?”

  “赌一把吧。”吴十三把自己的湿衣裳也脱下,沉声道:“左右咱们无处可去,目前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万一真能在那个外宅见到久候的陈二和崔锁儿,说不准事情就会有转机。”

  玉珠点点头,倚在他身侧:“我听你的。”

  往日的洛阳是不夜城,瓦市非要闹到深夜才停,这两天有些不同寻常,天刚擦黑就宵禁了,卫军拿着画像,到处在抓什么极乐楼的江洋大盗,闹得人心惶惶的。

  潮湿的小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忽然闪过两抹人影,将夜猫吓得尖叫了声。

  吴十三过去是杀手,所以逃亡和伪装对于他来说,那是易如反掌的,他将自己和玉珠打扮成卖柴老汉和小孙女,轻而易举便混进了城。

  城里果然在严防死查,他们躲避了许久,等入夜后,这才出来行动。

  吴十三手里拿着根腕子般粗细的长棍,另一手牵着玉珠,谨慎又小心地穿梭在小巷子里,他回头看向玉珠,压低了声音苦笑:“看来你以前的顾虑是对的,跟着我,注定了过流亡的日子。”

  玉珠揽住他的胳膊,笑道:“那你非要这么说的话,这回还是我害得你背上黑锅的哩。”

  正说话间,吴十三忽然脸色一变,胳膊将玉珠按在墙上,同时冲她嘘了声,他则小心翼翼地贴墙往前移动,到了一拐角处停下脚步,站直了身子,一眼不错地盯着前方,半晌,冷冷说了句:

  “那个叫什么平的,是陈二叫你在这里等着?”

  玉珠见状,急步奔了前去,顺着十三的目光一瞧,不禁皱起眉头,在前边不远处,陈砚松的心腹阿平提着盏灯笼,鬼鬼祟祟地猫在一棵柳树后。

  “夫人!”

  阿平面上流露出欢喜之色,轻呼了声,急步朝玉珠过来,可当看见凶神恶煞的吴十三后,顿时驻足,笑呵呵地打了个千儿,“夫人、吴大爷安好,二爷早都吩咐小人在这里候着。”

  见袁、吴二人皆面露防备之色,阿平忙又补了句:“过一会儿王府的崔总管也会来,小人冒昧一句,今儿晌午还是崔总管放了二位一马,并且百般暗示您二位来这儿,所以我们绝无恶意。。”

  吴十三冷声问:“让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阿平笑道:“您二位最担心什么,那今晚就商量什么。”

  听见此,玉珠阴阳怪气地笑:“陈二爷素来阴毒,最爱出卖人求富贵,别是鸿门宴,等着请君入瓮,活捉我们两个吧。”

  阿平莞尔,躬身道:“说句实在的,要设圈套抓捕您二位,前两日尽可以在兰因观下手,再不然,福伯父女还在王府里,依照夫人的性子,绝不会放下他们不管。小人再重申一遍,今晚二爷和崔总管特特请二位过来,是商量对策的。”

  玉珠和十三互望一眼,下定决心,随着阿平上了骡子车,往小巷子更深处行去。

  没多久,便到了一处僻静雅致的别院,屋檐下悬挂了两盏红灯笼,早走可靠的护卫在门口等着。

  玉珠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外宅,不甚大,三进三出,廊子下养了名品牡丹,没几个仆人,故而各处黑黢黢的,若是去年她来这个地方,肯定会气得咬牙切齿,现在不会了,除了越发觉得陈砚松龌龊又恶心以外,没多少感觉了。

  穿过头一道门,映入玉珠眼帘的是一个灯火辉煌的花厅,刚一抬眼,就看见陈砚松在台阶上头站着,他受伤不轻,拄着拐杖,原本光洁白皙的这会子像开了染房,红的青的紫的都有,左边眼睛充血,肿得像核桃似的。

  “玉珠!”陈砚松情急之下,拄着拐杖急忙下来。

  而这时,吴十三不动声色地挡在女人身前,攥紧木棍,冷眼如刀,飞了过去。

  陈砚松之前被打,看见凶狠的吴十三,几乎是本能的哆嗦了下,他尴尬笑笑,侧身让出条道,低下头,连声说:“请、快里头请。”

  玉珠被十三拉着朝花厅走去,等路过陈砚松的时候,不由得瞟了眼,形容猥琐、面目可憎,她过去真瞎了眼。

  陈砚松当然将女人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憎恶收在眼里,他假装没看见,依旧强颜欢笑,但难免气闷。

  走进花厅后,陈砚松偷摸打量他俩,玉珠穿着肮脏的粗布裙衫,一根木簪子绾住头发,不施粉黛,却依旧美得惊人,而吴十三……

  陈砚松愕然发现,吴十三脖子上有浅浅的指甲抓痕,还有吻出来的那种小红斑。

  再看,他们两个紧贴在一起,手拉着手。

  饶是陈砚松稳健隐忍,这会子难免愤怒气恨,只觉得心里好像打翻了调料罐子,辣、酸、苦、咸,所有味道泳了上来,反正就是没有甜。

  “你们……在一起了?”陈砚松明知故问。

  吴十三坏笑,轻咳嗽了声,没言语。

  玉珠莞尔,酒窝里全是蜜,也没言语。

  陈砚松被忽视了,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喉咙里卡着一口妒气,上不来下不去,可不禁又有些酸楚,玉珠自嫁他后,从没笑得像现在这样幸福甜美过。

  忽然,花厅就陷入了沉默,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咳咳。”吴十三率先打破这个极度令人尴尬的局面,客气又冷漠:“二爷,我就开门见山了,请问二爷这边知道些什么?叫我俩来,准备说些什么?”

  “还是等崔公公来了,一块说罢。”

  陈砚松强挤出抹笑,拐杖朝里间的八仙桌指了指,望着玉珠,柔声道:“想必你们今儿躲了一整日,还没吃东西吧,我早都备下了酒菜,是你…是你们爱吃的。”

  吴十三闻言,忙走过去瞧,果然一桌子美食,谁知他刚端起盘肘子,咬了一口,玉珠忽然跑过来,一把将盘子给夺走。

  玉珠一个劲儿给吴十三使眼色,又拧了下他的胳膊,低声嗔怪,什么东西都敢往嘴里送,可面对陈砚松的时候,她笑得温婉,甚至还蹲身见了个礼:“二爷有心了,我们来的时候用过饭了。”

  说到这儿,玉珠从袖中掏出方手帕,托在掌心,轻踹了下吴十三的小腿,皱眉训:“把嘴里的吐出来。”

  “没毒的。”吴十三趁机嚼了两口,他常年行走江湖,能吃出来饭正不正常,可为了安玉珠的心,还是把嘴里的肉吐到她帕子里,笑骂:“你也忒小心了。”

  “小心使得万年船嘛。”玉珠将帕子包起来,揣进怀里,横了眼吴十三,笑道:“还说是江湖人,真是一点警觉心都没有,你能活到现在就是奇迹。”

  “好好好,是我大意了。”吴十三连忙道歉。

  陈砚松真是又气又臊,脸上本来就挂了彩,这下颜色更丰富了,眼睛仿佛都要滴血似的,他真的想吼一声袁玉珠你够了,怀疑我到罢了,还当着我的面儿调情。

  可事到如今,他怎么敢,又哪有脸面,到底是他负了她。

  “那个……”陈砚松笑比哭难看:“若是不饿,那请花厅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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