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外面,杨保遵循着崔珩的指示排查了一宿,将那嚼舌头的女使和送菜的妇人皆抓了出来,清晨的时候扭送到了崔珩面前。
“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敢再胡乱编排了,还望娘子开恩,留下奴婢。”
“小妇也错了,小妇眼拙,只看到了郎君去安排船只,却没想到郎君是替旁人去准备的,娘子可千万不要误会。”
两个人站在外间,惶恐地解释。
崔珩将身侧刚醒的人转了过来:“都听见了?”
雪衣隔着一道帘子远远地望着,只见那帘外的二人皆瑟瑟发抖,伏地不起,想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也对,二表哥的手段一向极为厉害,谁到了他手里能逃过去?
反正按照梦境,他今日也该走了,等他走了,她再想办法也不迟。
雪衣累了一夜,疲倦地合了眼皮:“明白了。”
崔珩见状,这才敛了敛眼神对杨保吩咐道:“女使缴了身契发卖出去,此妇人也撵出去,不必再来了。”
杨保低头应是,叫了人架着两个人离开。
“求公子开恩!”两个妇人哭天抢地。
崔珩却只皱了皱眉,并未动容。
雪衣听着那两个人被处置的妇人的哭声,越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测。
处理完女使,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崔珩扯了件衣服,翻身而下。
雪衣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又回到了碎片似的梦里。
当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还是发生了。
“你会娶我吗,真的没有同旁人议亲?”她还是问出了梦里一样的话。
“胡思乱想什么。”
崔珩起身穿了衣,话音刚落,腰带咔哒一声响也扣上了。
雪衣沉默不语,只抱着被子围住了自己。
察觉到身后的异常,尽管时辰有些紧,崔珩还是回身揉了揉她的发顶:“这趟是有事远行,一切等我回来。”
他果然还是要去。
雪衣攥紧了被子,当他准备离开时,鼻尖一酸,鼓足勇气拉住他的手:“能不能不走?”
崔珩停了步,盯着那握住他的指尖若有所思,陆雪衣今日似乎乖巧的有些异常了。
若是单单只去替兄长接人,早点去晚点去,甚至换个人去都不是大事,但这趟接人是次要的,说服祖父同意婚事才是要事,且西北已经有了异动,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今日怎么这么乖,舍不得我?”
崔珩顿了顿,笑着去摸她的下颌,没有直接拒绝。
雪衣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这是必走无疑了,到现在他还在骗她。
雪衣这回彻底心灰意冷,没再争辩,只闭了闭眼,倚在了他的掌心客套道:“你若是非要走,那便快去快回。”
崔珩从喉间嗯了一声,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冷意,微微一动,捧着她的脸颊深吻下去。
清冽的气息和温暖的甜香交织在一起,两人又情不可耐地厮磨了好一会儿。
等崔珩再离开时,外面日头已经跃出来了。
雪衣这回是真累了,昏睡了过去,只是她梦里仍是皱着眉,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崔珩流连地摸了摸她的脸颊,隐隐也能明白一个把身心都交托给他的女子有多不安,但时候已经不早了,今日他必须离开。
不急。
他想,日后有的是时间,等他回来再好好安慰她也不迟。
崔珩站在床边看了雪衣片刻,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后,便转身离开。
第96章 回府(修)
方才还是艳阳高照, 一出门,乌云忽地被风席卷, 沉沉地压了下来。
虽是觉得陆雪衣敏感过度了, 但崔珩踏出院门之前看着忽然变幻的天幕,不知为何,也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按了按眉心, 到底还是回了身:“我外出的这几日你看好陆雪衣, 她想要什么都行,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能让她再出去,她若是出了事我回来唯你是问, 记住了吗?”
杨保这回是真的怕了, 不用崔珩开口,自己先立了誓:“卑职一定保护尽全力保护好表姑娘,表姑娘若是出了事,卑职愿意以死谢罪。”
崔珩嗯了一声:“你记得每日给我来信,她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有无头疼脑热都一一同我汇报。”
“卑职一定事无巨细, 公子放心。”杨保郑重地答道。
沉吟了片刻,崔珩又补充了一句:“还有, 若是当真出了事来不及通知我, 你便去找我兄长, 陆雪衣毕竟是兄长的救命恩人,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杨保目露惊讶。
是知道大公子似乎也对表姑娘有意,在这种关头,公子竟为了表姑娘的安危愿意给“情敌”机会, 看来对表姑娘是真的上心了。
杨保低了头:“卑职知道了。”
崔珩没再多说什么, 他的确不想放手, 但更想护陆雪衣周全。
有这么多人在,只要陆雪衣这几日安分一点,她是不可能出事的。
安排好一切,崔珩这才上了马车,动身前往范阳。
崔珩走后,崔璟也去了山上小住,为雪衣做法事祈福。
大夫人知道长子是个心善的,也不拘着他,只等他自己看开。
其实扪心自问,她也并不讨厌陆丫头,这孩子虽生的出众了些,但一贯安安分分,去的这么早着实可惜了,大夫人连着叹了好几声气,也吩咐着让人替她去供两盏长生灯。
大房这边一向口风严,二房那边对大房的动静并不清楚,二夫人同崔三郎都以为崔璟不在是亲自去了范阳相看。
二夫人颇为不屑,陆雪衣死了也好,否则看到情郎丢开她,另同旁人相看,还不知多伤心。
做出这样败坏门风的丑事,她给了她一个了断也是应当的,还免得她难过了。
崔三郎自从酒醉那晚之后,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个念头,总觉得雪衣没死,仿佛见过似的。
然而他那次是初回饮酒,醒来后头晕晕乎乎的,压根不记得自己自己那晚去过多少地方,见过多少人,脑中只有一个穿着白衣的蹁跹女子,一直在他眼前晃。
他将疑心表妹尚在人世的消息同母亲说了,二夫人只斥责他是“被灌了迷魂汤,勾了魂了”,半个字也不相信,还逼他这两日便去王家下聘。
崔三郎心生苦闷,却又无人能理解,便常常出门去,借酒浇愁。
崔珩走后,雪衣歇了几日,精气神才养过来,但胃里仍旧是翻滚着,极为不舒服。
近来天气有些干燥,到了晚上,暑气仍是深重,燥的人难以入睡,雪衣这几日本就忧心忡忡,再加上暑热难耐,干呕的也愈发厉害。
晴方见状,心疼地连忙替她拍肩:“娘子您这是怎么了,近来怎么总是干呕?”
“我……”雪衣抚着肚子,喉咙里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做了外室也就罢了,如今还有了身孕,她当真是难堪至极了。
“难不成……”晴方眼神落到她小腹上,眼睛瞬间睁圆,“可这避子的药不是都好好喝着吗,怎么还会这样?”
“喝了药也不能万无一失,何况我小日子的确迟了,最近的口味,也的确怪得很……”
雪衣微微蹙眉,恐怕当真被那女使给说中了。
“这么大的事须得通知公子,您等着,我这就去找人。”晴方急的要去找人。
“不能去!”雪衣扯住了她的衣袖,“若是让二表哥知道了,我定然会被看的更严,到时候还如何出去?”
晴方想想也有道理,可不过干呕了几日,娘子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且这些都是她自己推断,未必是真的,晴方又不忍:“但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找个大夫来看看,兴许只是您忧思过虑想多了,又或者是脾胃不适,误会了呢?”
雪衣这么一听也开始怀疑起来,但此事若是让二表哥知道了,她以后便不可能再逃出去了,于是雪衣仍是不敢叫大夫,只想再等些时日看看。
算算时间,梦里的事情如果发生,大概也就在这几日了。
只是她虽看到了梦,却不知这事情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姑母是如何找到她的,着实令人不安。
为了避开梦境,雪衣原本打算趁着崔珩不在的这段时间离开长安,走的远远的。
她曾经说过二表哥再骗她她便当真同他不复相见,二表哥当时似乎只当她是在玩笑,但她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她对他的确心存爱慕,但再多的爱也经不起这样一次次欺骗和消磨。她不能像母亲一样一点点让步,让了名分,让了丈夫,最后一无所有。
但这些日子院子被管的更严了,不同于前两次,这回她再想出去便难了,且她逃了两回之后,琴行定然也会被盯着,她根本没办法同大表哥联系。
再说,万一出去之后遇到了崔氏也不好交代,雪衣便暂且没动作,只想把这段时间熬过去。
杨保近来一直提心吊胆,但表姑娘似乎是被公子安抚住了,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其实表姑娘安分的时候倒是颇好相处,她不挑剔吃食,待人也极为和气,每日安安静静的或看书,或侍弄侍弄花草,比起国公府里那些主子来说好伺候的多。
杨保也慢慢安心下来。
谁知,两人都没想到,没过多久一场意外突忽而至。
焰火流行开来之后,长安的贵族富户每逢佳节和喜事便常常燃放,但是焰火的制作却并不那么容易,燃放时也时常出意外,引起过不少火灾,雪衣从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那晚,尚未宵禁,雪衣便睡了。
天干物燥,她睡的本就不安稳,睡到一半的时候,寂静的夜里突然吵闹了起来,传来一股焦糊味。
她正被吵得烦闷,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惊叫“走水了”。
杨保冲着里间大喊:“表姑娘快醒醒!”
守在外面的晴方最先被叫醒,她趿拉着鞋下地,窗户一打开,外面火光冲天,院子的木门被整个烧了起来,顶上的木梁噼里啪啦的往外掉,杨保领着一群人扑火,嘴里叫叫嚷嚷的仿佛是被天降的焰火给烧的。
“不好了娘子,外面烧起来了,咱们得赶快走!”晴方一把关紧了窗,前来叫雪衣。
雪衣一看见火光便下了地,连同晴方一起往外走。
此时,外面的火势越烧越大,火舌已经烧到那株桂树上了,掉落的树枝砸在他们正房的木窗上,正房也被烧了起来。
这处的动静太大,四邻的街坊都出了门来。
“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那是谁的府邸?”
“不知道,仿佛是赵郡李氏一个郎君的私宅。”
“里面仿佛住着一位小娘子,恐怕是个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