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衔香
崔三郎正在酒楼饮酒,远远的听见了动静,崔氏同李氏有些交情,遇到这样的事自然不好放任不管,于是他便放下了酒杯,也出了门来瞧。
里面,杨保见大火越演越烈,院子里浓烟四起,已经扑不灭了便干脆放弃,打算带人逃走。
虽则公子千叮万嘱了表姑娘不能走出这座院子,但这已经是危机关头了,他不得不违背公子的命令。
然而正转身的时候,杨保忽然看到人群里停了一辆崔氏的马车,那守在马车旁的小厮似乎是二房的。
杨保扫了一眼明白了过来,这恐怕又是崔三郎出来饮酒玩乐了,近来崔三郎为着饮酒的事与二夫人吵个不休,府里都传遍了。
院子里失火了,偏偏三公子这个时候出来了,杨保额角青筋直跳,生怕两个人撞到一块。
但里面火光冲天是没法待了,他们更不敢从正门出去,于是杨保便连忙叫了表姑娘打算从院墙出去。
“娘子,大门被烧的最厉害,木头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实在不能过人,得劳烦您从院墙翻过去,暂且出去避一避。”
雪衣是个能忍耐的,眼下什么也不挑地跟着他走。
杨保拉着人扶到了院墙边上,而后弓着身杵在墙下:“娘子,您踩着我出去,上去后再扶着外面的树下去。”
“那你们怎么办?”雪衣被呛出了眼泪,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大门和院子里冲天的火光不放心。
“您先走,我们随后就到。”杨保托着她上去。
情势逼人,雪衣知道,如果她不出去,杨保他们更不会走,于是便答应了一声踩着他的背上了墙头。
这院墙并不算高,雪衣试着跨了上去,正横亘在墙头的时候,突然,不远处有人叫了她一声。
“陆表妹?”
这声音……雪衣骤然回头,竟是三表哥来了!
她瞬间愣住。
崔三郎原本是打算过来探探情况,没想到竟看到了死而复生的表妹。
他揉了揉眼,才确认自己没眼花,震惊且欢喜地叫了她一声:“陆表妹,你……你没死?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
怎么会这个时候被三表哥撞见,三表哥定然会带她带回府,但回府后姑母岂能放过她?
雪衣从未有像现在这般感觉到梦境在逼近。
“我不是。”
雪衣本就慌张,这院墙上面的苔藓极为湿滑,当崔三郎靠近时,她脚底一滑,直直地往下摔。
“表妹!”
崔三郎见状连忙去伸手扶,可他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过来时,雪衣正好摔下来,磕到了后脑勺,捂着后脑勺紧紧皱了眉。
不行,她不能让三表哥带回去。
雪衣捂着脑袋,努力想躲开,但是头上被方才猛地一撞,她几乎快要昏过去。
“表妹你没事吧?”崔三郎偏偏往她身边凑。
“不必,我不回……”雪衣拼命地想挣扎,但被撞了一下,她实在昏的厉害,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眼前一黑,倒在了崔三郎的手臂上。
“表妹别怕,我这就带你回府。”崔三郎见状,连忙抱着她上了马车,“快,往崔氏去!”
时间仓促,他也没来得及查问她为什么在这里,便匆匆赶了回去。
杨保从院墙翻出来后,正好看到崔三郎抱着表姑娘离开的这一幕,瞬间从头凉到了脚。
片刻,想起了公子的嘱咐,他撒腿就冲出去报信。
第97章 灌药
二夫人前前后后, 里里外外忙了数日,终于同王家定下了婚事, 心口的一块巨石落下了。
她正欲歇下, 三郎却带了一个让她意料之外的人回来。
“母亲,表妹没死,我想退了同王家的婚事。”
崔三郎将陆雪衣带回厢房后, 过来陈词。
“你说什么?”
退婚, 陆雪衣没死,接连两个晴天霹雳,二夫人被他一张口的话唬了住。
直到崔三郎又重复了一遍, 她亲自去了西厢房, 再三确认,才发觉那昏睡的人的确是陆雪衣。
她怎么还活着?
沉船她都能逃掉,那陆雪衣是不是已经知道那船是她动的手脚了?
二夫人心里涌上后怕,若是让三郎知道了是她动的手,三郎一定会与她疏远,更别提崔氏的其他人。
二夫人强装镇定, 斥责崔三郎道:“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昨日刚去王家下聘, 今日便要退婚, 你此时退婚要把我的脸, 把崔氏的脸往哪里搁?”
“可我先前是以为表妹丧生才同旁人定的亲,如今表妹没死,我怎么能弃她于不顾?”
“那你可知她消失的这一月去了哪里,一个女子, 逃生之后一月不归, 这期间她同何人在一起, 发生了何事你知道吗,你还敢娶她?”二夫人反问。
“表妹兴许只是碰巧被人救了,侥幸活下来了而已。”崔三郎为雪衣辩解,“便是有什么事,等表妹醒来再说也不迟。”
二夫人闻言冷笑了一声:“三郎啊三郎,你事到如今还在骗自己。这一月来大郎说是为陆雪衣祈福,做法事,隔三差五的往山上的佛寺跑,成日成日的不归家,偏偏陆雪衣这一月又消失不见,她到底同谁在一起,你自己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崔三郎先前的喜悦被兜头的冷水冲了个空,忽然想起了人群中飘过的一句“外宅”。
他深吸了一口气,背过了身:“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大哥关心表妹不过是因为表妹救了他罢了,母亲莫要多想。”
“你……”二夫人几乎被这个儿子给气死,她想起了陆雪衣方才的呓语,又缓缓坐下,“那若是她已然有孕了呢,你还能这般自欺欺人吗?”
“母亲,事关女儿家清誉,此话可不能乱说。”崔三郎回头,目光惊讶,“再说,母亲是何从得知的?”
“你瞧瞧她的手护在哪里。”二夫人目光不善,死死地盯着陆雪衣,“梦中又呓语,说她是怎么了?”
二夫人其实并不确定陆雪衣有孕,但眼下这是个逼三郎放手最好的借口了,于是把一分真,硬说成了十分。
她先前还觉得这个侄女最是好拿捏,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温温柔柔,乖乖巧巧的侄女竟然胆大包天,做出了这么荒唐的事,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崔三郎最不愿将人往坏处想,可当看到雪衣昏睡时手心正护着小腹的时候也不得不生了迟疑。
表妹当真背叛了他吗?
二夫人见儿子开始迟疑,趁热打铁,干脆让人去外面请了个大夫来。
“你不信那便让大夫诊一诊。”
没多久,大夫便请了来。
那大夫摸了摸,时候尚早压根没诊出来,但临行前这位夫人派来的人叮嘱过他,他还是照着话说了:“小娘子的脉象的确是滑脉。”
先前的猜疑都成了真,崔三郎一听,心里极不是滋味。
二夫人趁机又接着劝:“三郎,你不可再糊涂了,不能再被陆丫头蒙骗了!”
崔三郎虽爱慕表妹,但也不是毫无底线,表妹消失一月的确是难免让人说闲话,如今连身孕都有了,他实在是不能容忍。
他来回踱步,眉间紧紧地皱着,心里气急了,一回头,瞧见那张美貌的脸又犹豫不决。
耳边,母亲还在长篇大论地劝他,崔三郎烦闷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忍不住打断了母亲:“好了母亲,我有些头疼,你不必说了。既如此,我同她便算了。”
见三郎终于放手,二夫人松了口气,却仍是不罢休:“就这么算了?她刚同你解了婚事,便怀了大郎的孩子,事情传出去你要外人怎么看你,怎么看二房?从前大房就一直压我们一头,若是连你妻子都被人辱了咱们这辈子都别想抬头了。依我看大郎就是故意与陆雪衣勾搭上的,有意借此来羞辱我们!”
“母亲你又在多想了,大伯母不是这样狭隘的性子。”崔三郎虽气愤大哥,却不愿把他想的太坏。
“怎么不是?”二夫人被压了这么些年一直耿耿于怀,“反正我绝不能就这么把人放回去。还有,大郎如今要同卢娘子议亲了,陆雪衣偏有怀了身孕,若是放回去,大郎大约会迎她进门做个妾室。她先是你的妻,而后又做了大郎的妾,这算什么,这还不是在打你的脸,你当真想一辈子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吗!”
崔三郎方才救人的时候哪里想到这么多,这会儿被母亲一说,愈发烦恼:“那该怎么办?雪衣毕竟是我的亲表妹,做不了夫妻也还有兄妹之谊,要不你将她……将她遣送回江左吧。”
“你把她当妹妹她有把你当兄长吗?”二夫人拔高了声音,“依我看,便是送回去也须得灌一碗药,将她肚子里的孽种给打掉,咱们也不能任凭大房欺负。”
“这未免太过,母亲,要不还是等表妹醒来后再处置吧?”崔三郎不肯。
二夫人就是想趁着陆雪衣没醒把一切都了结,管她肚子里有没有,总之借着灌药的时候推一把,说她是自作自受,受不了药性人没了便是。
如此一来,既能给大房一个下马威,又能守住秘密。
“不可,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日后你我二人都抬不了头。”二夫人催他回去休息,“你若是不忍心看,便先行下去,我亲自动手。”
“可是……”崔三郎话还没说完,大夫人却直接命人去煎堕胎的药。
崔三郎心里生了疑窦:“母亲,你这般着急,该不会表妹沉船的事情与你有关吧?”
“你怎敢如此想我,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二夫人脸色一沉。
崔三郎连忙低头:“儿子不敢。”
二夫人不想他再追问,揉了揉眉心,朝他摆了摆手:“你今日也累了,这里的事不必你插手了。”
崔三郎还想辩解,二夫人却直接派人把他带了出去。
崔三郎知道这回母亲是铁了心不放过表妹了,只能低头应是。
但他到底良心未泯,出了门后,被晚风一吹,冷静了些,他想了想还是不能坐看一条人命没了。
且他的病是二哥找人来治好的,算是他欠了大房一条命吧。
如今还给大哥也好。
于是崔三郎都已经回了自己的院落了,正欲进门的时候还是调转脚步拐去了凝晖堂,打算去请大夫人出山。
他不能坐视母亲手上染血。
***
厢房里,雪衣昏睡的时候,迷迷糊糊闻到了一股药味。
耳边还交杂着窃窃私语声,仿佛有各色的眼光盯着她。
雪衣最怕这种眼神,梦中也如同被冰冷的蛇信子黏上了似的,颇不舒服。
她皱着眉呓语了几声,想要摆脱这种声音,可赶也赶不走,反倒听的越清楚,正烦躁间猛地一睁眼,却看到了头顶上的红罗帐子。
她又回府了——
雪衣喘了一口气,倏地清醒。
她抱着膝环顾四周,果然,姑母正带着几个女使气势汹汹地守在她床边,那些眼光和嘈杂声正是从这边投过来的。
“醒了?”二夫人搓了搓指甲,吩咐女使把药端过去,“醒了就把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