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绯
明月抿了抿唇,都不敢碰他,想不到有什么能让谢琅玉好受一点的,小声道:“是不是很疼,会留疤吗?”
谢琅玉道:“还好……应该不会的。”
明月点点头,看着他道:“有的人会留疤,有的人不会留,你上次伤在了腰侧,我瞧过,也没留疤……我好像会留疤,留的很浅,其实我身上本来一点印子都没有的,就一个痣长在了脚上,后来脚上还留了个疤,长了这么久,慢慢也消了……”
明月看着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抿着唇笑了笑,但就是想同他讲,托着脸颊小声道:“脚背上长痣的人有福气……她们都这么讲的,我就长了一个痣,偏偏就长在脚上了呢,我觉着我身上的伤都好的特别快……”
明月这样笑,谢琅玉伏在枕上偏头看着,也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道:“这么会长呀。”
明月有点高兴,托着脸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小声道:“让它长在你的脚上吧,我不要长痣了……让你的伤快点好起来。”
明知道不可能,但是这样讲讲,仿佛就真的有用一样。
谢琅玉把头偏到另一边,笑了好一会,才道:“不太好,还是长在你身上吧。”
谢琅玉半边脸颊埋在手背上,背后疼得有些发麻,谢琅玉尽量忽视这种感觉,就着烛火静静地看着明月,两人都能看见对方鼻梁被烛火投下的阴影。
谢琅玉很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眉眼,突然也小声道:“其实你背上也长了一颗痣。”
明月下意识往后背上摸了一下,有些惊讶道:“真的吗?”
明月洗澡的时候,翡翠递过巾子,讲她身上干净极了呢。
谢琅玉看着她道:“很小……”
明月摩挲了一下,也没发觉哪里有一颗痣,很疑惑地看着他,都要去照镜子了。
“算了……”谢琅玉见她这样,伏在手臂里笑了笑,轻声道:“骗你的。”
明月就轻轻地哼了一声。
没过一会,隐约听见外边有动静,明月起身去门口往外瞧了一眼,还以为是几个妹妹在闹,没有出去瞧。
谢琅玉一直垂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有,听了这阵动静,等明月回来了,他忽然道:“一会太子那里可能要出事……你别怕。”
明月点了点头,道:“我不怕的。”
明月还以为是太子那边不会认罪,一会要闹起来呢。
明月看着他,还想讲话,外边就有人喊们了,明月连忙应了一声,是大谢氏。
大谢氏听了应声,便要推门进来了,谢琅玉闭着眼睛扯了扯被子,疼得他蹙了蹙眉,没讲话。明月给大谢氏搬了个秀凳,以为她来瞧瞧谢琅玉了。
大谢氏也没客气,摇着扇子坐下了,见屋里没有脸生的宫人,直接便道:“清凉殿方才来人了,讲太子妃不好了,月姐儿,你一会同我一齐去一趟。”
明月心里一惊,先是看了谢琅玉一眼,又转去看大谢氏。
太子出事,指的是太子妃吗?
大谢氏心里有些不耐烦,这一出虽然来的太快了,但着实有效,谢琅玉昨个遇刺的事情,不管是不是太子,总之现下有人证的口供,这一次,他郑昭少说也得脱一层皮下来。
可偏偏这个关口,太子妃出事了,出事之前还来过殿里,无事也惹上一身臊。
大谢氏摇着扇子,低声道:“太子妃的事还不晓得是真是假,就怕她捧着肚子当令箭,扯着嗓子叫两声,这盆脏水便要往咱们头上倒,这事情又掰扯不清楚……”
至于太子妃真的出事的可能性,实在是小,若不是叫人害了,东宫拿供国宝的样子供着太子妃这肚子,这还能出事,东宫就不是东宫了。
谢琅玉把脸埋在胳膊里,道:“您去就是,没做过的事情,怕什么?”
明月见状,动作自然地给谢琅玉扯了扯被子,把他的肩膀都盖住了。
大谢氏没注意小夫妻的动作,点点头,又对明月道:“你换身衣裳,咱们一块去吧。”
这种场合虽恶心人,但跟着去见见世面,等明月做了大妇,遇着什么事情都不慌了。
明月不晓得这种场合自个跟着去好不好,下意识先瞧了一眼谢琅玉,心里有些踌躇。
谢琅玉见她犹犹豫豫的,温声道:“你想去吗?想去就去。”
大谢氏摇了摇扇子,看看明月,倒是没讲话。
明月犹豫一会,心想,倒不好叫大谢氏一个人去,便道:“我还是同母亲一齐去吧,也有个照应。”
大谢氏像是料到了,笑道:“你去换衣裳吧,一会怕是要废些口舌功夫了。”
待明月进了屏风后边,大谢氏看着谢琅玉,笑道:“她都十七八岁了,已经不是稚子了,日后遇上事了,还能给她时间回头问问你不成。”
谢琅玉笑了一下,道:“问我做什么呢,她很聪明的。”
大谢氏也不想插手了,到底是心疼儿子,小声道:“好没好一些,我昨个真是吓死了。”
谢琅玉语气温和,他道:“母亲,您放心吧,我没事的。”
明月很快收拾好了,翡翠还要给她带头面,明月想了想,还是只带了钗环,道:“一会怕是不好脱身,不必去惹眼了。”
翡翠也觉着有道理,明月再穿好鞋袜,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出来的时候大谢氏还问谢琅玉的伤势,谢琅玉讲话的声音低低的。明月有些怕他无聊,觉着他睡了这么久了兴许也睡不好觉了,不由有些后悔,又想留下来陪着他。
大谢氏已经急着要走了,明月只得多瞧了他几眼,这才跟着大谢氏出去了。
时间紧,两人没歇着,直直往清凉殿去了。现下天都黑了,下人们打着伞提着灯笼在前边走,明月扶着大谢氏的手,边给她打着伞,两人走在中间,后边还缀了一串婆子,
前边出去探问的下人们现下都回来了,打着伞跟在边上讲话。一行人都脚步匆匆,雨水溅得衣摆都湿掉了。
太子妃是真的不好了,下午酉时就肚子不舒坦,随行了十二个太医,一半都去了清凉殿,太子妃方才还是见红了。
大谢氏的脸色凝重了一些,她是真没想到太子妃真出事了。
明月听得心里一惊,心想,白日里还好好的呢,怎么一下就见红了。但是情况紧急,没有她插嘴的时候。
待到了清凉殿的门口,明月都喘起气了,额上都起了汗,这么远,还有好长一段山路,大谢氏一路没讲话,后边几乎是拖着明月在走,现下握着明月的手腕,低声道:“一会进去了你就自个先找个位处把自个安置了,能坐这就坐着,不要出声。”
大谢氏把明月带来,自然是要教儿媳妇为人处世,但也无意拉着明月直面这些。
明月连连点头,又被急匆匆地拉着入了殿,下人们训练有素,几乎是明月一个恍神的时间,全都瞧不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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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王同显王妃住在崇德殿中,离清凉殿隔了十来座宫殿,很是有些远的。
显王现下也得了清凉殿的消息,太后召见显王妃的时候,两人正讲着太子妃这一出是真是假。
显王比荣王年长五岁,比皇帝小五岁,如今正好五十,许是精于武艺,他瞧着年轻精瘦,身材高壮,很有干劲的模样。
显王倒是不着急,歪在椅子上饮酒,对显王妃道:“你讲的都属实?”
显王妃在一旁吃葡萄,不由哼笑一声,道:“不然呢,我讲瞎话糊弄你?那谢乘风现下着实事伤的下不了地,你是没瞧见他的新妇,吓得脸都白了……都这样了,那大谢氏见了太子能不咬牙?谢家怕是要同太子撕起来……”
显王的脸上瞧不见喜怒,转着酒杯,好半晌才道:“脸都白了就把你笑成这样,还没到你笑的时候呢……”
显王妃瞥了他一眼,道:“本宫不比王爷,整日能见着各式的笑脸,本宫除了自个笑一笑,这殿里还有谁能给本宫一个好脸色?”
显王有些不耐烦,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显王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确定谢琅玉是真受伤了,他这人……装起来你是一点都瞧不出来的,别坏了事……”
显王妃不懂他为何要这样谨慎,道:“这还能有假?那可是你的人……太医进去换绷带的时候,那端出来的雪水也做不得假吧……倒是太子妃,蠢妇一个,怕不是以为是太子动的手,托着肚子急着给太子找补呢,我可是没动手的……”
显王妃用扇子挡着脸,斜斜地瞥着显王。
显王却想着皇帝的身体,若有所思道:“你一会去问问你父亲,陛下今个白日里是不是真吐血了?”
这两年皇帝身体不好,其实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瞧出来了,就是瞒得太严实了,皇帝到底是身体微恙,还是病得要归西了,这两种对显王来讲显然意义差别太大了。
显王的语气不好,显王妃脸色也不太好看了,抿着唇没讲话。
两人拖拉着不肯去,没一会,前边就有探子来报,讲太子妃是真的不好了,清凉殿见红了。
显王妃有些不敢相信,掐着掌心道:“这谢琅玉……谢家疯了吧!”
谢家若是聪明些,现下合该在朝臣面前卖个惨,向皇帝施压,严惩太子才是,怎么朝太子妃下手了!
显王眼神一闪,不搭理她,立刻招来一个谋士,问道:“咱们的人都安排好了?”
那人点点头,显王这才露出一个笑来,道:“那谢琅玉的伤估计也是真的了……这两人先打起来才好。”
显王讲完,也没等显王妃,自个一个就掀了门帘背着手先去了。
显王妃去穿了件外裳的功夫,显王便不见了,心里闷气,又听下人报有个姬妾闹着要见显王,显王妃不耐道:“灌点药!不管用就送她去见阎王!”
安山上其实有两座清凉殿,一座是皇后的前清凉殿,一座是太后住的后清凉殿。太后信佛,住的也清幽,自打上了安山便少出门,整日理香拜佛。
太子妃原先是在皇后的殿里住着的,奈何皇后整日拘束她,她悄悄给太子写了信,隔日便搬到太后的殿里去了。
皇后本来还气闷,一想,能同太后亲近一些也是好事,便默认了,叫她自个做主去。
太子妃本就是个大咧性子,太后又万事不操心,这样一来,索性什么都自个做主了,悄摸把温姝也接来了。
太子妃小时候常年在宫里,是伴着太子长大的,同家中的父亲生疏,母亲又走的早,独留下一个幼妹,后来父亲又娶了继母,温姝时常受委屈,长姐如母,太子妃对温姝是真的处处周到,上次谢府的事情,温姝压着不肯去道歉,太子妃虽为难,却也纵容了。
温姝这次能来,也是讲要给明月道歉,可来了山上还没几日,道歉还没有,太子妃自个就先倒下了。
明月同大谢氏入清凉殿的时候,显王同显王妃已经在了,大殿里坐满人了,气氛凝重到叫人有些窒息。
皇后面色苍白,坐在玫瑰椅上不讲话,太后坐在主位上,闭着眼睛转佛珠,边上连清河郡主都来了,殿里就没一个人是笑脸。
明月同大谢氏一齐请了安,自个找了个位子坐了,边上正是宝和公主。
明月还有些惊讶,宝和年纪这么小,怎么也在这守着。
宝和公主瞧明月倒是很亲近,小声道:“方才有人进进出出的,盆里的水都红了,可吓人了……”
明月听着吓人,问起她怎么在这。
宝和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母亲叫我来的。”
明月顿时了然,她虽然才来京城两月,但是皇帝不专后宫也是听说过的,宝和公主的生母家世平凡,于公主少有助益,日后想要一门好亲事,自然得亲近东宫。
明月没再问这个了,两人也没讲几句话,殿里安静极了。
是显王先打破了沉默,他端着茶杯,歪在椅子上,道:“母后,您把咱们都叫过来,也得先讲讲是为了什么,不然这一屋子人都枯坐下去?”
为着什么难道心里不清楚吗?太后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勉强扯了个笑脸,道:“太子妃不好了,夜里方才睡下便腹痛,太医诊了,讲是吃了……现下咱们都守着吧。”
显王不是太后亲生的,生母当年也并不显赫,太后对他难有好脸色。
现下就是等着太子妃的肚子,若是好了,兴许就这么散了,若不是不好了,瞧皇后那副模样,现下撕了人都是有可能的。
哪有这样的道理,人是怎么出事的还不一定呢,就先把自个觉着有嫌疑的人叫来等着,全天下也少有这个道理,但太后在这,倒是没人发牢骚。
明月无心去管堂上的纷争,她看着宫人门在殿里进出,盆里的血水有时会洒在地毯上,隐约可以听见里边传来女人痛苦凄厉的哭叫声,那么的痛苦,那么的惶惶,喊着太子的名字。
明月又看着显王妃弯弯的唇瓣,一点也不觉着高兴,抿着唇,把手交叠在小腹前,端端正正地坐着了。
大谢氏面无表情,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里边的声音越哭越小,最后是皇后坐不住了,疾步入了内殿。